“你要我带人去探菩提古树再现的消息真伪?”
“没错。不止如此,本尊还要你带回菩提子。”
“……若我拒绝呢?”
男人仿佛早已预料到青年的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言道:“你要拒绝吗?”
萧炎缓缓眨着眼挣脱回忆,他仰首看着悬在高空之上的金阳,便是眼睛被刺目的日光灼痛出来泪水也不愿挪动分毫。
久立在他身后的魂族人互相投递了一个眼神,为首的上前一步欠身提醒:“萧长老,我们该出发了。”
青年恍若未闻,直至身旁的那几名族人不耐烦地再次提醒,他才是轻闭了眼将视线从烈日上挪开,叹了一句:“走吧,去莽荒古域。”
浓稠的黑雾将一行人卷裹,青年又是忍不住再度抬起头,直到视野中最后的一抹亮光彻底消失。
菩提古树,每千年出现一次,而每一次的出现,都必将为大陆带来一番宏大的轰动。
“依照古籍的记载,应当如此。”风闲等一众星陨阁弟子立在山头望着底下乌压压的人群,拧着眉道出自己的困惑,“说实话,我倒宁愿相信这世上出现了第二棵菩提树,但是……”
“祂是因萧炎而出现的。”站在风闲身旁的美杜莎轻声开口,她的目光从地上的人群挪到空中,蔚蓝的颜色中有一层若隐若现的绿色薄膜将整片莽荒古域包裹其中。
“只有萧炎进得去。”美杜莎长吐一口气,将眸光投向那些因破不开看似脆弱的薄膜而破口大骂的强者们,“还记得他第一次进这里便得到了菩提古树的偏爱,也是那一次,他在树下参悟一举突破到斗圣。”
“风尊者,”女王敛去一身的感伤,如蛇般针状的瞳孔危险的收缩起来,眯着一对美目望着葱翠的绿林,即使是其繁茂的枝叶也无法阻挡那碧莹莹的光亮,甚至是还不断的向外扩散,连着黑褐的树干也被染上一层绿意,而其中最耀眼的地方正是菩提树所在,“本王敬你是萧炎师尊的友人,不追究你上一次没留住他的过错。但这一次,本王要你不惜一切阻拦下他们。”
顺着蛇人族女王的视线,是一同被菩提树拦在山林外侧的魂族一众。风闲带着恨意地仇视着那群人,狠狠攥着拳,以至于指骨也摩擦出来了“咔咔”的声响。
“呵,放心吧。”风闲冷笑着,“即使你不说,本尊也会自请去拦截他们。”
美杜莎微微颔首,收起所有目光寻了处空地落座,闭眸屏蔽了外界消息,静静等候着菩提树撤离祂布下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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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炎置身一人处在黑暗之中,黢黑的双眸透着茫然。他迟钝地眨着眼,试探地伸出手,只抓得一手虚无。
他的记忆停留在踏进莽荒古域的时候。
“那是萧炎?”
“不会吧,萧炎怎么可能会和魂族的人一起?”
“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萧炎啊,不久前刚与星陨阁决裂。”
“什么?!不会吧,我看他倒不像是那忘恩负义之人,更何况他还在魂族人手中抢夺过魂婴果来助药尊者重修□□呐。”
“哂,保不准是那魂族给的好处太多背叛了呢。”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不久前魂族轻而易举地就闯进了星陨阁,萧炎还杀了步入斗圣的老师,当众宣告自己成了魂族人呢!”
“啧,还真是错看了这小子。”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嘛……”
数不尽的流言蜚语在青年与魂族同现身于古域之时陡然炸开,虽声量不大,却是句句恰到好处地落入他耳中。
好处吗?萧炎垂着眼把自己往人群中藏了藏,遮住了部分人的视线却也挡不住那些讥笑的言辞。
“你们大概不知道吧?这小子不是中州的,而是那乌坦城出来的。”
“乌坦城?那是什么地方?”
“嗐,管他什么地儿,如今算是出名咯。”
“这话有理,毕竟出来个萧炎呀哈哈哈。”
“谁道不是呢?但你们还不知道吧?早在这萧炎十一岁时还失去过斗气,被当地人戏称过陨落的天才呢。”
“哈,就是天才又如何,不也背叛师门,弑兄弑父投靠了仇人么?”
“唉,好好一个儿郎却偏要做那仇人的贼子,当真是可惜,可惜咯。”
“要我说,我早就看出来他绝非善茬儿,说不定是那魂族故意派去卧底的呢。”
“……”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萧炎有心藏在魂族之间,然而看乐趣的又何止是这些有头有脸的势力呢?魂族中人互相对视一眼,领头之人露出怪异的笑容,扬头示意族人让出一条道,又是伸手将队伍末尾的青年拉扯一把,叫对方站到了队伍最前列,受万众瞩目。
“这是我们魂族新任的长老,”魂族领头之人桀笑着介绍,“也多亏了萧长老与族长的谋划,我等才会这般顺利地铲除了星陨阁,实现我们魂族的大计。”
领头者故意以斗气传声,令这番言论刚刚好传遍古域的每个角落。原本细语讨论的声音沉寂下去,继而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萧炎垂着眸低着头,仿佛对此不甚在意,但当视线下移,便能瞧出那攥紧的拳头,连着整条手臂也是微微颤抖着。
“萧长老,瞧,这就是你想守护的大陆。”魂族发出嘲弄,刺耳的桀桀笑声藏在浓稠的黑雾里向四周散开,
“看啊,这就是你守护之人真实的嘴脸。”
“瞧呐,你做出的努力皆是白费。”
“你战胜不了魂族……”
“魂族才是最强大的八古族,向我们臣服吧……”
“萧炎,臣服于我们……”
“萧炎……臣服于本尊!!”
青年的眼睛渐渐空洞,更多的黑雾从他身体中涌出,幻化成道道沉黑的锁链攀上他的四肢,如蛇般蜷起将青年锢在原地。
祂们将青年当成了自己的巢穴,在对方的躯壳钻出涌进,因对方意志的松懈而愈加的浓厚、黏稠。
祂们如初春方醒的蛇群般追寻着温暖的朝阳,争先恐后地钻进青年的头皮,穿梭在对方的灵魂之海中,竞相包裹住那广阔海域里唯一的烈火。
“臣服……安睡……”
“魂族……家……港湾……”
“不重要的……丢弃……”
“……向本尊臣服。”
平静的海域陡然卷起猛烈的风浪,巨大的浪潮中却是翻滚着密密麻麻的小蛇——却是祂们在蚕食着愤怒的波涛。
烈火变得摇摇欲坠,开始不再也不能控制海域;贪婪的蛇群涌进海洋,祂们以此为食不断壮大,直至整片海域均成了蛇的领域。
蛇用赤黑的,与锁链一般无二的钢铁身躯勾住还在挣扎的烈火,便欲将其拖入当啷作响的黑色漩涡之中。
“嗡”
渐趋平静的海面再度震荡,蛇群扭动着丑陋的钢铁之躯,发出阵阵凄厉的嘶吼。
原本该是完全成为蛇群食物的魂海散出点点温暖的绿芒,但就是这点微不足道的光芒接触黑蛇本身便是轻而易举地将之消融。
绿芒不断扩散,连黯淡的魂海也被其晕染,化作茵茵碧绿的水流将藏身在海中的蛇群们驱逐。
烈火又一次绽放出他的炽热,散放出灼烫的红色触碰空中的绿点,仿佛获得二次生命般释放出更绚烂的焰火。
青色、白色、紫色、粉色……
青年睁开了眼。
满眼望去皆是绿,却又绿的不一般——天空是与翠玉无二的碧绿,硕大的树张开的枝杈蔓条是生机勃勃的新绿,而连接它们的树干是拥有着亘古年华的深绿。
青风忽来,大树随风摇曳着枝叶,故意借机垂下枝条,以宽大的叶片扫过青年的面庞。
“菩提古树,每千年出现一次,而每一次的出现,都必将为大陆带来一番宏大的轰动。”
萧炎想起之前听过的传闻。
但菩提古树早已现世一次,而这次,是祂第二次现身于大陆。
萧炎仰头看着沙沙作响的枝叶,蓦地探手抚向在自己脑顶驻留许久的叶子摩挲着,他突然便感受到了这棵古老的巨树传递过来的情绪。
“菩提……”青年试探性地开口,“你是为我而来的吗?”
他的话如同一个讯号,巨树因此突然激烈地颤动起来,无数的藤蔓从枝叶中弹射而出,直奔向位于中心的青年。
还不等萧炎对此做出反应,他的身躯便是淹没在绿色的海洋里。
菩提将青年用藤蔓缠成一个茧状,再是用宽大的叶子小心翼翼地将之抱在树冠中央藏匿起来。祂散出更强的绿芒,穿透祂所在的古域深处,甚至于将整座古域都包裹起来,将那些还在莽荒古域里探索的闲杂人等逐一驱逐,任凭那群人在外围谩骂怒吼亦不理会,而是慢慢沉淀下树干的绿芒,仿佛与茧中的青年一同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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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炎,斗之力:三段!级别:低级!”
“……”
“三段?嘿嘿果不出我所料这所谓的‘天才’今年又在原地踏步了哈哈哈。”
“唉,这废物真是把家族的脸都丢尽了。”
“……”
立在测验魔石碑前的青年还处在恍惚之间:他木愣地看着放在石碑上的右手,不敢置信般抬起手握紧又放松,再是抬首四顾,一眼望见茫茫人海中那嘴角噙笑眼藏柔情的女孩。
青年来不及细想便从高台一跃而下,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将少女抱了满怀。他把脑袋埋在少女的颈肩,任凭熟悉的体香充满自己的鼻腔在肺腑间弥散。
“薰儿……”萧炎克制不住地颤着身,不自觉收拢双臂喃喃,“我是在做梦吗?”
“薰儿到觉着是萧炎哥哥糊涂了呢。”萧薰儿虽然因为萧炎突来的拥抱而怔愣片刻,但在听得青年这番呢喃时又不免勾唇轻笑,举起双手反抱住对方,“但薰儿认为,萧炎哥哥把现下的这一切当做一场梦,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听着熟悉的俏皮声息,萧炎叹气,嘴上埋怨但手上的动作却格外宠溺地揉上女孩儿的发旋,“……薰儿,你又在拿我寻开心了。”
“萧炎哥哥要这样说薰儿可就伤心了。”萧薰儿眯眼享受着萧炎的揉弄,“明明薰儿是心疼萧炎哥哥一副大起大落的神态才想着法安慰你,哥哥倒好,反而还作弄起薰儿来。”
狡猾的小妮子还故意将“大起大落”咬得极重,直叫面皮薄的青年肉眼可见地红了脸,手搁在脖颈处扭动了三两下。
但恰是这个动作让萧炎注意到附近耳贴耳私语的人群。
“咳咳,”萧炎这下是脸红得几欲滴血,甚至连耳根脖颈也跟着烫熟了,“妮子,我们换个地儿。”
萧薰儿此时却好似故意要与萧炎对着干。她恶趣味地笑着,背起手不欲被青年碰触,歪着头笑问:“萧炎哥哥和薰儿聊的好好的怎么要突然换个地方?”
“在这里继续聊下去只会对你的影响不好,我们还是……”
“薰儿不在意哦,”不待萧炎解释落下,萧薰儿摇头打断,“其实薰儿还很开心,因为三年过去,今天是萧炎哥哥第一次主动抱了薰儿呢。”
萧炎看着笑弯了眼的女孩,无奈叹了气,感受到一抹不善的视线,他微侧头便是瞥见处在人群后方的萧宁。
斗气大陆,素来凭实力说话。族人同辈间那带着嫌恶的神色令萧炎从短暂的喜悦中苏醒,他这才有了回归过去的真实感。
“萧炎哥哥?”
萧薰儿不曾错过青年面上的怅然之色,正要顺着他的眸光望过去之际,却被青年下一瞬的动作愣住。
萧炎当着全族的面牵起这位天之骄女的纤纤玉手,拉着对方从人群的空隙中穿了出去,在众人震撼的神色下大摇大摆地朝着后山方向奔去,不过一刻便是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倘若从头再来,他定是牢牢抓住机会不再错过。
但在一切开始之前,他仍希望留有片刻安逸。至少,在这一刻,他希望自己前进一步,与女孩儿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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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炎带着萧薰儿在后山上闲游一路,待再次归家已是过了黄昏,明月高悬于空。
他拉着女孩儿在院落小径上惜别,目送着倩影消失在路口尽头,便欲转身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倘若没有撞上父亲的话。
萧炎发誓,他不过是察觉到附近有人窥视,这才放出些灵魂力量搜寻着,孰料探出了那藏在暗处看着自己的萧战呢。
不过转念又想,青年摇着头笑了笑,这时候低沉消极的自己定叫父亲忧虑不少吧?于是他转了个角度朝着父亲藏身的地方走去。
“父亲,您在这儿做什么?”
许是玩心大发,萧炎走了几步又是收敛了自己的气息,而后借着夜色悄无声息地贴近那藏在树后的男人,促狭地开了口。
萧战显然不曾料到他家素来稳重的小儿子还有这样的一面,被对方结结实实吓住从树后跳出来,抖落了一树的叶子。
萧炎也没料到自己会吓到对方,而心底的一丝歉意在瞅到对方顶着的一团绿叶树杈后又化作了几声大笑涌出来。
“抱歉抱歉,父亲,”青年擦擦眼角的生理泪水,顶着萧战无奈但幽怨的眼神伸手为他摘去肩头和发间的树叶,再是摘下发冠重新理了理头发,将其恢复原样后才满意地松开了手,“所以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没记错的话这里可不是孩儿居住的地方。”
萧战眨眨眼,戏谑地回言:“是啊,这里可不是炎儿住的地方,那炎儿又怎么……会出现在薰儿住的院子附近?”
萧炎少与父亲插科打诨,此时猛然被长辈撞破他与女孩间的小秘密,反倒令自己局促起来。而还不等他组织语言,便是听得萧战一声低叹,
“炎儿,你可知她是何人?”借着朦胧月色,萧战瞧着青年面上腾起的红云在心底偷乐。他瞧惯了孩子状似小大人的模样,独独在今日瞧见后者青年活性的一面,觉着稀奇,却也着实舒了一口气:青年就该当活力四射,在这样的年岁里痛快地放肆一次。
然而作为父亲,萧战却又为孩子们的未来发愁。萧薰儿对萧炎的情谊全族人皆是有目共睹,独独萧炎对此若即若离,直至今日才是胆大一回,拉起少女的手冲出了试炼广场。
于是他看着自家的孩子褪去了红晕,脸上绽放着自信的笑容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我知道的,父亲。”
“薰儿是远古八族之一——古族的族长之女,对吧?”但不等萧战提口气,萧炎又是慢吞吞将后话补充完,扩大笑意看着他惊愕的神情。
“炎儿你……”
“父亲的担忧孩儿知道。”萧炎抬眸看着高空上的明月,又分去一点余光看了看藏在身后灌丛中阴影里的倩影,嘴角又不禁上扬了几个弧度,“但我已经让薰儿等了许久,今日既然敢当面将她牵走,我自是有在她族人面前请婚的底气。”
“好,好,好啊。”或是少见孩子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又或是不愿对方如过去那样消沉低迷,萧战连说三次好,上前一步拍在了青年尚且瘦削的肩膀上,“萧家男儿从不畏惧,敢说敢做。炎儿,你也不必担心,你喜欢薰儿为父自然支持,古族又如何,他们要敢不答应,为父拼着家底也要给你说成这份喜事。”
“……爹,您就放下心罢,孩儿会处理好一切的。”萧炎哭笑不得地听着父亲的壮志豪言,心底却是一片暖流,于是抬手搭在父亲的大手上拍了两次,出言教对方放心。
“……”
萧战良久不曾出声,然而裹在萧炎掌心下的手微微颤抖着。但不等萧炎困惑,那大手便是抽离出温热的掌心,转而揉向了他的脑袋。
“还是第一次,你叫我爹呢。”长辈的语气多了丝感慨,叫青年愣在了原地。
但萧战很快便收拾下自己的情绪,再是揉了揉青年的脑瓜,只把那一头黑丝揉搓得如同鸡窝才是挤着眼睛放下,笑眯眯地开口:“为父来还有一事,明日家族有贵客,你可别失了礼。”
萧炎懊恼地揪着头发理着,听见萧战的话语后心里估摸着有了底,表面仍旧一副好奇模样:“贵客谁啊?”
“明天就知道了。”萧战笑了几声,转头迈着大步离开,“时辰不早了,你们小年轻的也别聊太晚,早些回去休息咯。”
“伯父看起来倒是比前些年要活泼多了。”萧薰儿从树影后走出来,面上挂着笑意,丝毫不见偷听父子谈话被发现的为难。
“唔……或许是我现在的自信给父亲带来了慰藉吧。”萧炎摸着下巴不掩饰的自夸了一番,才如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几步走至少女身前,抬手在对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妮子,从哪学来的偷听手段?”
“最后不也被萧炎哥哥发现了。”面对萧炎的上手,萧薰儿也不躲,乐呵呵地看着他刮了自己鼻梁,才是眨着眼露出狡黠神色,“萧炎哥哥才是,明明发现偷看我们约会的是伯父了还要吓一吓他。”
“哈哈哈,那是因为……”
“想要和伯父玩闹一次?”
“……”
“薰儿觉着这样的萧炎哥哥也很可爱呢。”少女双手背后,微微前倾着身子眯着眼看着被自己话语哽住的青年,而又收放的恰是时候,“不知道萧炎哥哥对于伯父口中的贵客有猜测吗?”
萧炎无奈地摇摇头,却也享受着被女孩儿打趣的氛围,但见对方绕回了先前的话题,才是故作思忖后答复:“唔,说不定是我那名义上的未婚妻来访呢?”
“你想和她再续前缘?”
“都没相见几回谈何前缘?”萧炎哭笑不得——甚至不知萧薰儿从何学来的这些词汇。不过转念想想那位纳兰家的大小姐到访目的,他又不善地眯起了双眼,“不过我和她之间是该有个了断。”
“萧炎哥哥要放任纳兰小姐的作为吗?”萧薰儿蓦地开口,见青年回首望着她,又是弯弯眼睛笑道,“虽然不知哥哥从哪里探来的薰儿身份,不过既然知道了,那么哥哥应当不必怀疑薰儿是有能力得到有关纳兰来此的目的吧。”
“我知道,”萧炎面显无奈,摇了摇头,“你这妮子的来头确实不小,要想得到纳兰的行踪也是轻而易举。但……”
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又极快地敛去,状似困顿的双手拉直往上抻了个懒腰,扳过女孩儿的肩膀将对方往庭院的方向推了推:“时辰不早啦,还是先回去歇着吧。至于她要怎么做,还是等明日再说吧。”
萧薰儿还欲再说些什么,但见萧炎俨然不愿再多说,只得作罢。
“萧炎哥哥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女孩儿同青年作别,往小径走了几步后又慢慢停顿,慢慢转身看着前者的背影消失,驻留片刻后便是直接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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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小姐,孤陋寡闻并非你的过错,但以此张扬跋扈招摇过市,却是你的不对了。”萧薰儿合上书起身走至青年身侧站立,朝对方浅笑盈盈,然而当视线再次与那大堂中心的小姐对上时又覆上一层寒冰,出口更是咄咄逼人,“纳兰小姐,你可曾听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青年穷?”
“纳兰小姐,薰儿奉劝一句:莫要认为有了云岚宗作靠山便可高枕无忧。这个世界,可是广阔得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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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炎难得安眠一夜,再睁眼时已日上三竿。他就半靠在床头侧身看着透过窗纸投射进来的日光,直到屋外传来的苍老声音,才如梦初醒,
“三少爷,族长请去大厅。”
『三少爷,族长请你去大厅』
一瞬间,萧炎将现处环境与过往重叠,连着眼前的那缕日光也因此披上一层白纱,朦朦胧胧地再分不清梦境虚幻。
若这时过去,恰逢纳兰嫣然带着云岚宗一众来退婚吧。萧炎蓦然便是回想起多年前大厅上的那一幕,略显迷茫的神色愈渐严肃,放在床被上的五指不自觉蜷缩。
『宗主大人在问过嫣然之后,知道她与萧家还有一门亲事,所以宗主大人想请萧族长能够解除这门婚事』
『……你要如何才会解除婚约?赔偿嫌少我可叫老师派人再送三枚聚气散,又或是你想进云岚宗修习高深斗气功法,我亦可做主写封推荐信与你。如此,足够解除我们之间的婚约吗?』
萧炎以为自己早已将过往发生的这一切抛却脑后,不想忆起来时又仿佛历历在目。
他记得纳兰嫣然初到萧家时高傲的模样,娓娓道出解除婚约的筹码,而后昂着下巴俯视自己,等着自己的回答——那副姿态,俨然便是被宠溺着长大的小公主。
那时的他亦是位热血上头的青年,被少女的言语及神色所激怒从而定下三年之约。
但通过之后的接触,他才发现包装在高傲之下的真实面孔。说实话,不谈解除婚约一事,萧炎是欣赏着这样一位敢于抗争的女孩儿的。
不论是天山血潭的偶遇,还是后来从她口中得知的花宗奇遇,这个女孩似乎极快地从云岚宗带来的负面情绪下走出来,秉持着坚定的信念来到中州不断锤炼自身。
但当她遭遇困境时,还有人能施以援手,而自己却……不知忆起了什么,萧炎浑身猛然颤栗起来,黑瞳亦是激烈地收缩舒张着,滴滴冷汗渗出皮肤,很快便打湿了整块后背。
恍惚中他仿佛听到哗哗铁锁之声,隐隐约约还带着尖利刺耳的笑声与哭嚎。手中一片黏腻,青年垂下眼,昏黑的视野中只剩下掌心中那鲜艳刺眼的红。
“三少爷,您还好么?”
门外老者再次出声打断萧炎思绪,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已被汗水浸透,衣衫黏黏糊糊地贴着身体怪不自在。他闭着眼缓了缓,而后起身换了衣衫,确定神色足够自然了才推开门,冲着老者扬起抹淡笑:“父亲该是久等了,我们走吧,墨管家。”
老管家微微颔首,略领先青年一步,带着他从后院穿过,而后停在迎客大厅外恭敬地叩击屋门,才是继续领着对方来到厅内。
“父亲,孩儿来迟了。”萧炎上前一步向着萧战与长老行礼,“三位长老,族子来迟,望勿怪罪。”
萧战正与下座右排坐在首位的老者相谈甚欢,听见萧炎的声音后才是冲他点点头便要挥手叫他落座,然过了几秒后者依然是伫立原地,只是其视线依然放在了那几位来访的客人身上。而后,青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朝着贵客方向恭敬作揖。
“想必您便是云岚宗的葛叶长老,恕萧炎冒昧,我有几句话要同这位小姐说,还请您行个方便。”萧炎说完话后将视线移到二座上的少女。
“炎儿,你……”
“父亲,他们的来意我大致知晓,但倘若就此在大厅中说出来,只怕是会不好收场。”萧炎冲萧战微微摇头,只是目光依旧停留在少女身上,“此事因我而起,就让我来解决吧。”
“萧炎,这几位可是云岚宗来的客人,族长还未询问,又怎轮到你来过问?”不等萧炎话音落下,脾气火爆的长老先于萧战开口,“还不快速速找个地儿坐好。”
“若我说,云岚宗此次前来的目的,也同我有关呢?”萧炎微微蹙眉,瞥眼瞧着那拍板而起的三长老,无视他的怒火反而勾起一点嘴角淡声问道,“又或者,让他们在广众之下宣布这件事,会叫我们萧家颜面扫地呢?”
青年不卑不亢地朝长老拱手,语气放缓:“所以还请长老上座,此事交由族子解决即可。”再是又朝着云岚宗几位拱拱手,带笑继续言道,“小子冒昧,但相信葛叶先生识大局,不若怎会几度无视这位小姐的眼色?”
“这位小兄弟所言不差,”葛叶皱着眉叹声而起,朝着萧战拱拱手,才是严肃说道,“萧族长,我们此番前来却有一事……”
“葛叶长老,”一旁的少女拉了拉老者的衣袖,其目光却驻留在青年身上,“先听听他想要说什么罢。”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结果。”萧炎站在原地,一手背后看着少女,“这个答案可否令你满意?”
“呵,你倒是个爽快之人。”少女的面上浮上一抹惊异,又极快地收敛下去,侧目看向葛叶,后者了然,从纳戒中取出一个古色古香的玉匣。
萧炎看着这个玉匣,不禁皱了皱眉。
少女对青年陡然下沉的脸色浑然未觉,而是接过那玉匣起身走向他,打开露出其中的碧绿的丹药,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继续开口道,“我纳兰嫣然也并非刁难之人,不若就拿这聚气散当做一场赔礼。”
“纳兰?你是……纳兰老爷子的孙女?”萧战在听到少女名字后猛然惊起,错愕开口。
“是我。”纳兰嫣然错开萧战的目光,带着歉意说道,“很抱歉萧叔叔,今日我来的目的便是为了……取消我与这位三少爷的婚约。”
听到纳兰嫣然的说辞,萧战虎躯一震,他紧握着双拳,淡青的斗气逐渐覆盖全身,最后在脸庞上隐隐汇聚成一个虚幻的狮头。
望着萧战的反应,葛叶的面庞亦是凝重起来就要快步走至纳兰嫣然,而后被眼前的一幕震色。
只见萧炎跨前一步将少女护在身后,然而他仍旧保持着一手背负身后的姿态,并不见多余的动作,却是将萧战爆发而出的气场一分为二,又在殃及周遭前释放出一股更为柔和的气息朝其压迫。待那三位长老等一众族子反应过来时,便只觉一股轻柔的风儿拂面而过。
葛叶神情复杂地看向护着纳兰嫣然的青年,后无声叹了气,拱手朝萧战致歉:“萧族长,我知道我们此行目的确是强人所难,但……这也是宗主授意,所以您看是否……”
“父亲,答应他们吧。”萧炎的面色微微泛白,却是拉扯出一抹笑容,“纳兰小姐既是不满意长辈的决定,且我与她之间也确是无情,不若就此作废。”
听闻萧炎的声音,萧战终是冷静下来,然而他的脸上还残留着点滴愠色,看着那始终不能正视他的少女,默然良久才是哑声开口:“纳兰侄女当真好魄力啊,纳兰肃有你这样的女儿,当真叫人羡慕。”
“萧叔叔……”
“呵呵,叫我萧族长便好,叔叔这称谓我担不起。你是云岚宗未来的宗主,日后亦是这斗气大陆的风云人物……”萧战将目光转向脸上已毫无血色的青年,微微蹙眉,依旧冷着声继续道,“我家炎儿不过是资质平庸之辈,也的确是配不上你。”
“……如此,纳兰小姐便是达成目的了。”萧炎拼尽全力稳住身形,神色淡漠地看着那已是万分羞赧的少女,“至于这枚聚气散,还请带回贵宗。是萧炎自觉配不上高贵的云岚宗少宗主,纳兰家的大小姐,是故贵宗的礼,萧炎亦受之不起。”
“可……”纳兰嫣然见萧炎不欲收下这份礼,愕然之际还要说什么,被一道清冷的声音阻断。
“纳兰小姐,萧炎哥哥和父亲的话已至此,你现在最好的选择便是带着你的人离开出萧家。”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道声音所吸引,纷纷扭头看向那坐在角落正翻着一本书册的少女。少女也仿佛感受到大家的眸光般抬起头,不过那对原本温婉的眸子在落到大厅中央二人头上时却只剩下冰寒一片。
“薰儿……”
萧炎对上那坐着的少女目光时,不知为何,他竟是莫名觉着心虚,不免摸了摸鼻头移了视线。
“纳兰小姐,孤陋寡闻并非你的过错,但以此张扬跋扈招摇过市,却是你的不对了。”萧薰儿合上书起身走至青年身侧站立,朝对方浅笑盈盈,然而当视线再次与那大堂中心的小姐对上时又覆上一层寒冰,出口更是咄咄逼人,“纳兰小姐,你可曾听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青年穷?”
“云岚宗在这小小王国许能称霸一方,但也不过如此了。”萧薰儿察觉到身边青年的不自然,勾起抹笑容又贴近了些,而后纤手便是慢慢覆上对方放在后背上的手上,便是不再理会青年僵直的身子,而是看向那气愤异常的纳兰大小姐,“纳兰小姐,薰儿奉劝一句:莫要认为有了云岚宗作靠山便可高枕无忧。这个世界,可是广阔得很呐。”
纳兰嫣然看着面前的一对少男少女,忽而觉得这个场景分外刺眼,于是冷着脸将聚气散收好,长呼吸几口气才又转身对萧战作揖:“萧族长,此事对萧家造成的损失嫣然回宗会如数报与宗主,宗门亦会做出相应补偿……萧族长许对嫣然有所不满,但此事事关嫣然终身,嫣然做法或许激进,却也恳请族长海涵。”
“葛长老,我们回去吧。”纳兰嫣然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几乎整个人瘫在萧薰儿身上的青年,唤了声葛叶便是率先离开了大厅。
葛叶见状也同萧战告了别,反身追上了先行离开的少女。
萧战从始至终仅保持着一个表情,直至云岚宗一行离开后才是缓和了面色,快步走至萧炎身边,视线却是落在萧薰儿身上:“……如何?”
萧薰儿摇摇头:“无碍,有些脱力罢了。”
萧战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还停留在这儿的长老众人,挥了挥衣袖淡淡道:“都散了吧。”
三位长老如获赦令地松了一口气,领着一众人匆匆离开了。
“萧炎哥哥需要休息,伯父,我先带他下去了。”萧薰儿握着萧炎温凉的手,运转斗气在对方体内运转一周,确认没发现其他隐疾也是彻底松了一口气,抬眸对萧战说道。
“好,好。”萧战见少女神色放松便知自家这毛头小子没有问题,赶忙连声道了好,“刚发生这事,我也还要先去稳定那群家伙,炎儿就先麻烦薰儿照顾了。”
萧薰儿笑笑:“伯父先去忙吧,有我在萧炎哥哥不会出事的。”
萧战点点头便紧随族人身后离开。转眼,大厅中仅剩下萧薰儿萧炎二人。
而萧薰儿在萧战离开后便是淡了笑容,黑眸忽闪忽闪地盯着那扇门后白茫茫的景色,一点绿意从她的眼底一闪而过。
但很快少女就恢复了原本的笑容,轻松地将比她身量还要高上些许的青年搂抱在怀大步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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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炎再次醒来时尚未完全恢复视野,加之剧烈的头痛令他所看皆是大片五彩斑斓的色块,连着听觉也似是被影响,耳内嗡嗡着不曾断绝。
他勉力聚焦视线,极力忽视来自脑部的剧痛,仔细分辨着眼下所处环境,仰头瞧见一双美目。
“……薰儿?”
萧炎按着太阳穴就要坐起,被少女一掌压着不得动弹。
“可还有不适?”少女一改往常的轻快,一手搭在青年肩头,一手已在出口前放在了前者的额门上。
“……你是谁?”
有凉意自少女的指尖涌出透进萧炎的大脑,极大地缓解了颅内的剧痛,耳边嘈杂的声音也逐渐淡去,随之涌现阵阵疲惫,使他撑着不住发晕的意识,无力地抓着少女纤瘦的手腕,才从牙缝中挤出来疑问。
然而少女没有给予回应,见青年面色缓和便是放下了手,转而轻轻摩挲着对方的发鬓,如同母亲一般带来安心,恰好的力度揉捏着穴位。
得不到回应的青年再度坠入睡梦中,于是便也错过了少女墨黑的瞳眸变得碧绿的瞬间。同时,原本宽敞的屋间开始扭曲,从衣柜开始减少,消失,由树根、枝丫、垂蔓取代;青年所在的床榻亦是化作了大树粗壮的躯干,那盖在他身上的锦被则成了柔软的藤条,一圈一圈将他缠裹,牢牢捆绑在树干上。
青年的神色很是安详,即使有藤条钻入他的耳中,也不曾在面上表露任何难受——甚至是唇角微微勾起,恍若正做着什么甜美的梦。
于是青年不会注意,在他身边横生的枝丫上坐着一位少女,若是忽略对方那一头碧翠的头发与眼睛,其模样却是与古薰儿别无二致!
少女晃动着脚丫,视线却一直黏在青年身上,但面含悲悯,翠色眼瞳中的心疼无从掩饰。
倏尔,一声叹息兀自回响于这片空间:“菩提,你不该再现于此。”
“难不成就让我看着他这般痛苦却视若无睹么?”少女讥笑地反问道。
那道声音短暂地停滞几秒,才是哑着嗓开口,“或许……这是他的命数。”
“命数?”菩提喃喃重复了一句,抖着肩膀笑了几声,眼中藏不尽的嘲讽,“陀舍啊,你不觉得可笑么?这个世界最后居然沦落到一个外来者充当救世主,哈,而现在连他自己也身陷囫囵。”
“这一切不会可笑得过分么?”菩提面露哀伤,祂只是看着沉睡的青年,喃喃着一个不会得到答案的疑问。最后起身坐在垂在祂面前的一条藤蔓,慢慢靠近着那整个身体都几乎融进树干的身影,忽地开口,“那时候的他,远比现在朝气得多。”
陀舍不明就里,但还明晓自己此次破开菩提设下的禁制进来的目的:“……菩提,放他苏醒吧,他须得进古墓了。”
“……现在还不行。”菩提伸手抚去青年微蹙的眉头,“陀舍,倘若现在放他离去,只怕会坚持不到古墓开启。”
“他的弱点太过明显,否则又怎会叫他人拿捏?”菩提摇摇头,笑得悲凉,“眼睁着看身边的人遭受伤害,而这份伤害还是出于自身,即便是有我赐予的机缘,他又如何斗得过心狠手段毒辣之辈。”
“我要帮他。”菩提以额头相贴于青年,淡色青绿从中溢出,丝丝缕缕地钻进青年体内,“陀舍,这段时间我会想办法抚慰他的灵魂,但无法阻止被侵蚀的状态。你还是想想在小家伙来到古墓时候,你当如何解救他罢。”
言毕,只闻簌簌风声,一切又归于沉寂。
?
他想起来了。
萧炎勉强收拾着七零八落的心境,从床上支起身子下地跪倒在那男子跟前,哽咽着却一字一顿说道:
“老师,请受弟子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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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炎醒来时还有些昏沉,手抵在额角慢慢揉捏着,直到缓过神才是睁开眼打量着周遭环境。
偏头便能瞧见床首桌子上燃着一炉熏香,环视一圈有星点烛火藏在薄纱似的烟气之中。此刻正值深夜,丝缕晚风挤进半掩的雕窗,送来阵阵清凉。
风儿轻轻吹在萧炎侧颊令他的头脑微微清醒。良久,青年才迟钝的发现,他此时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但他应当是在家中老管家的带领下前往迎客大厅,之后……之后是……青年蹙着眉努力回想着方才在大厅上发生的事情,他率先阻止了纳兰嫣然要脱口而出的话,而纳兰嫣然亦是爽快答应。原本事情就此落下帷幕,却不知为何又在父亲的问询中表明她的来意,紧接着便是如同剧本进行的那样将上一次的经历再走一遍。
就好似,有人藏在暗处牵引着自己要走这一遭。萧炎思至此,又是自嘲地笑了笑,闭眼拉下内里的苦痛,仿佛这般便可自欺欺人。
他记起来,自己再次陷入昏睡时,萧薰儿指尖萦绕的那股神秘的碧色斗气。
那不是他熟知的薰儿,那么萧家,父亲,族人,甚至是纳兰嫣然的面孔在萧炎脑海一一划过……他大概知道了。
只不过这背后之人将自己拉入此处,却又留下如此明显破绽,是欲何为?
萧炎感受着体内磅礴奔涌的斗气,他的实力不仅未曾被压制,甚至隐隐有突破之势,除此外,体内并无异样,那为何自己会陷入昏睡?
随着问题不断抛出,疼痛也如潮水般顷刻席卷脑海,翻搅拉扯着带来更多撕裂一般的剧痛,连好不容易恢复一点血色的面庞再次惨白下去。
萧炎咬着牙窝在床上轻颤着。疼痛固然难忍,但他隐约从中感受到一些莫名的记忆,可当自己极力要去窥探时,颅腔中便是会爆发出更为强烈的炸痛,这份疼痛甚至让太阳穴附近也鼓起了一个小包。
他察觉到自己潜意识里正排斥着自己靠近那些莫须有的记忆。
……为什么?
青年再度陷入迷茫。
“小娃娃年纪轻轻,苦恼不少哦。”
宁静的氛围突兀响起一道戏谑的声音,却是直叩萧炎心扉,鼻头忍不住的发酸。他努力眨着眼睛挥去眼前重影,拨开迷雾仔细瞧着那逐渐显现在半空的身影。
“小娃娃,怎得一见着我就泪眼婆娑啊?”一身白衣的男子腾在半空,周围萦绕着飘渺雾气,倒是副谪仙模样。
他的眼睛瑰红的好似上乘朱丹,内含笑意,又如轻柔的涟漪一般渐渐扩散至整张脸上,微微低首看着躺在床榻上愣神的青年。
看着熟悉的五官,萧炎忍不住掩面遮住双眼,却是挡不住来势汹汹的情感撞击泪腺,使之决堤而下,沾湿寸地衣襟。
下一刻,是白衣男子身染鲜红倒在血泊中的场景。青年不禁骤缩瞳孔,鼓动的心跳如雷鸣响彻耳际,眼前被黑幕遮掩,莫大的绝望笼罩心头。
他想起来了。他的老师早已不在此处。
忽尔一道碧莹的亮光穿透黑暗包裹着他,朦胧的视野闯入一片雪白。男子,不,应该说是他的恩师正漂浮于半空,神色忧愁地望着他。
是梦吗?是梦吧。
但青年无端生出失而复得的喜悦。
萧炎勉强收拾着七零八落的心境,从床上支起身子下地跪倒在那男子跟前,哽咽但一字一顿说道:
“老师,请受弟子一拜。”
而后他感受到一股柔力将自己的身子托起,再回神时他已然落入一个温和堪称轻柔的怀抱中,鼻腔乃至肺腑都沁满了熟悉的药香。
“三年的嘲骂都未见你落泪分毫,今日见着我却感动得哭了,看来小娃娃和我很是有缘哦,”男子轻轻拍击着青年的后背,嘴上却是不留情地玩笑道,“也罢也罢,我本也是要收你为徒,如此倒是顺理成章了。”
萧炎不语,紧闭着眼僵在原地,连男人说的话也轻飘飘地未听进几句。
清醒的大脑告诉他,此处并非现实;可若能再次见到药尘,他愿沉溺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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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的意思,是要用外力助我增长实力?”
“以你现在的脉络程度可接受不了丹药药力的冲刷,哪怕是最低级的聚气散。”药尘笑着摇头,“所以我们要用更温和的方式。”
萧炎默然,若是自己估测的不错,他的实力许是已到了斗圣,而经脉更是坚韧,只是平常丹药的药力只怕还不足以达到锤炼的效果。
而眼下药尘在他平复了情绪后开口所言之事显然还停留在自己失去斗气的时候。
青年抿唇,他明白这个幻境并不受自己掌控,而若是试图调动斗气做些什么,便会感受到在体内非常顺畅运转的斗气变得凝滞,如同黏稠的泥浆糊在经脉中阻塞着发力。
显然,这个幻境的主人并不希望他做出格的事情。
“小炎子,你在犹豫什么?”药尘的声音陡然响起,惊醒还陷在沉思中的人。
左右猜不到对方的想法,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萧炎默叹一声,抬眸看向药尘:“老师说的方法是什么?”
药尘微微一笑:“天亮后你准备三枝完整的紫叶兰草,年份越久越好,以及两株洗骨花,这东西年份随意,还有一枚木系的低级魔核。这些材料都是低级材料,以你家的财力应当不难。算算时辰那个小丫头当上来了,我就先回到戒指里了。”
言罢,药尘朝前者挤挤眼,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化作一缕白烟钻进了纳戒中。而也正如他所说的那般,没过多久,便听房门吱呀声响,萧薰儿沐浴着月光走了进来。
“萧炎哥哥,你醒了!”方进门,少女便是看到了那坐在床头的青年,不禁喜上心头,连步伐亦是轻快不少,在走到对方身边后又是抓住比上女子肌肤还要皙白不少的手腕,忧心忡忡地问道,“萧炎哥哥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劳薰儿挂念。”萧炎神情微微复杂,努力让自己放松任凭对方查探身体的情况。
“又和我生分。”少女娇嗔一句,确认对方身体已然无恙,才是放下手笑吟吟继续问道,“萧炎哥哥有心事?”
萧炎抬手摸着僵硬的脖颈揉了几下:“咳,薰儿你手头还有多少钱啊?”
萧薰儿眨了眨眼,愕然:“萧炎哥哥需要钱么?”
“买点东西,还需要一些钱。”萧炎面皮薄红,即便知道面前心心念念之人是假的,然而开口便是问人借钱,他依然是觉着不自在。
看着窘迫的青年,萧薰儿捂嘴娇小:“我还有一千多金币,够吗?如果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说着便是纤手轻弹,一张紫金色的卡片突兀出现在双指间,卡片之上还闪烁着五道不同颜色的波纹。
一切的一切就如萧炎所想那般发展,他继续和少女笑谈一阵,便是借着困乏的借口将对方送至门口,看着那道倩影消失,他才是重回床上入定。
幕后之人还未出现,萧炎并不打算此时揭穿萧薰儿。他以一种均匀的吐息运转体内斗气,因是闭着双目,所以不曾察觉其周身多了几星光点,并全全被吸纳进体内,融进了自己的斗气之中,直至隐约摸上了八星的门槛。
……
奇怪,自己是怎么知道已到了要突破八星的?
我还遗忘了什么?
这一切究竟是……?
突来的疑问纷扰着萧炎的心绪,打破了表面的平静,他的五官一度扭曲。周遭的绿色光斑由于青年的变化也激烈跳跃着,原来的两三星开始递增,而后越聚越多,近乎成为流动的川水,朝着青年涌去,几欲将其淹没在绿色的海洋之中。
于是青年不会听见,绿水带来的一声叹息。
待到萧薰儿叩门,天色已是放明。萧炎从修练的状态退出来,起身理了理发皱的衣角才是推门,和少女一同来到了萧家打理的坊市。
和过去一样的发展,萧炎再次遇到了加列家族的少爷。
“加列奥少爷,”萧炎见加列奥没有离去的打算,叹了一口气,如同话剧练台词那般将后话快速说完,“你的风流习性整个乌坦城人尽皆知,然而薰儿尚小,可没兴趣陪你玩早恋的游戏,还是麻烦你去祸害别家闺女吧。”
“……以后离他远点。”转头看见那正摆弄着自己刚刚送的碧色手链的少女,萧炎无奈地又加了一句。
萧薰儿倒是无所谓地点点头,便是要跟着萧炎离开,不想被驳了面子的加列奥不愿放过他们,身后的几位五大三粗的家仆更是靠近几步组成了一个包围圈。
萧炎表现得淡定,在心里默数三个数,很快便有闻到风声的萧家护卫队赶了过来。青年古无波澜的脸上终是多了些情绪,带着戏谑地看向面沉如水的加列奥,“加列奥少爷,这里可是我萧家的坊市,你还要动手吗?”
加列奥目光忌惮地看了萧炎身后护卫队队长一眼,又冲着青年冷哼一声:“萧炎,你难道只会依靠家族势力?如果你是个男…”
“如果我是个男人,就和你来一场公平的比试,”萧炎笑意渐深,打断了对方的话,“但是啊,加列奥少爷,您今年多大了?”
加列奥不说话,咧着嘴看着前者。
青年低叹了一声,抬手制止自己,又摇摇头:“大哥,您今年二十一了,我才多少?我十五岁!您是想和一个连成年仪式都不曾举行的孩子和你比试么?”
他的话音方落下,便是惹得附近看热闹的佣兵及商人们失笑出声,但正因如此,加列奥才是猛然回神。
加列家族的少爷恶狠狠地咬了咬牙,然而当看到青年身后那群虎视眈眈的护卫,便是撂下几句狠话,带着手下挤开人群准备离开。
“对了,”加列奥脚步一顿,转过脸古怪地瞧了萧炎一眼,又是放声大笑道,“听说不久前纳兰家的大小姐带着云岚宗的人和你解除婚约?哈哈哈其实也没什么,毕竟以你的修为天赋也确实配不上纳兰小姐,哈哈哈…”
说完这些,他才是带着人扬长而去。
“一条疯狗罢了,他咬了你,难道你还想咬回去?”萧炎伸出手掌拉住身旁的萧薰儿道。
“可……”萧薰儿皱眉,本有些忿忿不平,然而当目光接触到萧炎时,话头随即转变,“萧炎哥哥看起来心情却是不错?”
听到少女的话,萧炎抬手摸了把脸,感受到上扬的嘴角才是发觉自己此刻的心情的确很好。
自看到老师出现的那刻他的情绪便是被望不到边际的伤痛与悔恨所淹没,但当自己要探究情绪的源头时,又像是被一层浓雾掩盖,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探不明。
而就在方才,他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同加列奥对峙,却是不知不觉融入其中。不可否认的,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好像,他的故事停在了这里,他的脚步停在了这里。每天的日常便是在老师的教导下按部就班地提升实力,要么是在坊市巡一圈,看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便带回去和萧薰儿捣鼓,偶尔还会去上家里的练武场,和同辈之人切磋切磋……
倘若自己不曾上过云岚宗赴那三年之约,倘若自己再谨慎一些发现了一些魂殿的蛛丝马迹,倘若自己不曾离开萧家,或是再快一些,是不是一切就可以……
“萧炎哥哥,是不是又开始难受了?”少女不知何时将他带离了坊市,他们此刻所在之地是一处山坡,坡顶生长着一棵硕大的树木。女孩拉着他站在树底,正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叫唤道。
萧炎这回终是看清了少女剔透如碧玉般翠绿的眼睛,他差一点便是要运力一掌劈下,却是被那双包含着悲悯的眼神给生生止住。
“……你是谁?是你创造了这样的幻境困住我的吗?”一股亲切感涌上心头,萧炎觉得,对方当是不会伤害他,于是将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尽数抛了出来。
但少女只是看着他。
忽尔一阵风起,卷着尘埃枯叶急急向着他们所站的地方而来。萧炎下意识眯了眼,再睁开时,已不见对方踪迹。
狂风不曾停休,枝丫随风而起,发出阵阵沙沙之声,又好似在同树下的青年哝语:
“……心是菩提心,菩提本无心。”
手腕忽地传来一阵凉意,青年下意识抬起,他的皓白的腕骨上,安静地带着一串碧绿的手链——那正是他为萧薰儿买下的手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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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伙,那边有不少佣兵在招揽人手,怎得不去瞧瞧?”
“……还是不必了……”萧炎看着不远处三五成群却又各自为营吆喝着拉拢想要进山的人,摇摇头低声道,“老师,你要对我有信心啊。”
“嘿好小子,你是为师教出来的又怎会有不信任的道理,”药尘听到青年的打趣,忍不住拔高些音量,却也掩不住藏在其下的担忧,“虽然如今你的实力已达到四星斗者的水准,然而魔兽山脉里危险重重,形单影只进去还是过于自信了哟。”
萧炎长吐一口气,又看了一眼佣兵,还是摇了摇头,转身向着魔兽山脉走去。
萧薰儿不见了。
自从坊市回来,萧炎便是大病了一场。他时常陷进浑噩的状态,梦见了父亲的消失,老师的离去,薰儿向他跑来,似是还在说着什么,而下一秒便是血流如注地瘫倒在自己怀里。
他直觉阵阵晕眩,视野被大片红的白的黑的色块渲染,定眼望去又正巧对上一双翻白的灰目,眼眶大睁着几欲撕裂,恐惧与憎恨随着那凸透的眼球朝着他席卷而来,直击摇摇欲坠的灵台。
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叱骂……最后均是化作呜呜鬼啸,争先恐后钻入他的耳内。他白着脸捂住耳,却是挡不住那些声音,它们何其多,何其嘈杂,纷纷扰扰着透过一点缝隙敲击着他的灵台,动摇着他的心神。
“……”
“是你杀了你最心爱的女孩,毁了一手建立的势力。”
“你向敌人臣服了。”
“你杀害了你的恩师,背叛你的师门。”
“……你是天底的罪人,是你害了我们!”
“啊啊啊,好痛,好痛啊”
“盟主,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帮他们做事,你不是我们的盟主吗?为什么不救我们,为什么……”
昏暗的视野里仿佛瞧见了无数幽魂,他们面色青白五官狰狞,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只余下两个黝黑的大洞,哭喊着朝中央的青年扑去,尖声倾诉着他们的愤怒。到了最后,嘈杂的声音变成了一个,青年不愿听,不去听,却是无法阻断它们的传递。
最后他猛然发现,这些声音竟是由心而生。
是啊,自己当初……为什么没能救下他们?
他们望着自己的目光带着殷切,带着希望,他们也都没想到吧,他竟然会带着他们共同的敌人摧毁了联盟。
他应该反抗,应该愤怒,更应该带着满腔不甘与仇人对抗。青年浑浑噩噩,他的身体火热难堪,他的尊严被仇敌践踏于脚底,他的耳畔是黏糊的水汽,是仇敌肆意傲慢的耻笑……他的意志正逐渐融化在这片沸腾狂躁的血液里,即将分崩瓦解……
臣服。臣服。臣服……
他闭上了眼。
忽尔一切归于沉寂,青年茫然地睁着眼,却再是看不清方向。他挣扎着站起,宛若一个失明的盲者跌跌撞撞地走着摸索着,却是看不清前方,看不清自己。
他困在了空茫的黑暗里。
要臣服……
要臣服。茫然而空洞的眼瞳微微抖动着,一星半点的微光在中央摇摇欲坠。
可他不甘心!
“炎儿!”
萧炎大喘着睁开了眼,面上还残留着一丝骇惧,好一会儿,才是转头对上萧战担心的目光。
“父亲……”
“好孩子,先休息会儿。”萧炎嘶哑的声音如同用砂纸在桌面磨过一般,萧战吓得当即打断,回身倒来杯温水,扶着他喝下。
“可还有不适?”
萧炎摇摇头,环顾四周,问道:“父亲,你看到薰儿了吗?”
萧战没有出声,其身形也是在青年话音落下瞬间僵硬。但是萧炎未曾留意这些,他好像还停留在脑海中的梦幻里,不等父亲的回话便是自顾自的往下说,“父亲,我梦到薰儿不见了。她浑身是伤,哪里都是血……我想抱抱她,但发现我自己身上也都是血。可那不是我的,我分不清是谁的,但是抬起头看过去却又都是不熟悉的人。他们都倒在地上看着我,脸很白,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我……”
“炎儿,”萧战被青年惨淡的笑容刺得心脏抽搐,伸出双手将他抱在怀里哑声言道,“别再想了,炎儿,会好起来的。”
“父亲,”萧炎没有因为长者温热的怀抱流露更多的神色,“薰儿在哪里?”
萧战以沉默回应萧炎的疑问。
青年闭了闭眼,再掀开眼皮抬头看向萧战,甚是平静地说道:“父亲,我想出去走走。”
……
“小家伙”“小家伙”“……”
“小炎子”
萧炎迷迷瞪瞪地从半睡状态直起身,捶着酸痛的肩膀,晃晃脑袋才是苦笑着欲站起来:“老师,我睡了多久?”
“不久,才是泡盏茶的功夫。”药尘说道,“暂时先莫动,前面有一队佣兵。”
萧炎听言重新坐回去,放开灵魂力量探测着,又是睁大了眼露出古怪的神色。
“里面有你熟悉的人?”药尘虽未出面,但对自家徒弟的情感变化极其敏锐,出口问道。
萧炎摇摇头,又思索片刻:“应该叫……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随后拿手指向那被佣兵们围拥在中心的青年,“这是这队佣兵的领头人,是狼头佣兵团的少团长,至于名字么……我忘了。”说罢还耸了耸肩。
“对于一般小角色而言,名字不重要。”药尘示意萧炎看过去,“你再仔细瞧瞧这支佣兵队伍。”
青年眯着眼观察一阵,点点头与药尘言道:“这应该是一队训练有素的佣兵团,”他指着后方紧握武器,目光警惕扫视四周的几位佣兵,“虽然从服饰上看他们应当属于不同的兵团,或者是单枪匹马行走在魔兽山脉中的佣兵,但从神态动作可见一般。”
随后视线又是落在那居于人群中央的青年,瞧着那与旁边女生相谈甚欢的模样,萧炎轻叹一声,“独独这位少团长,却是少了些作为佣兵当有的警惕。”
“小家伙观察得仔细呐,但是你忘了收敛自己的气息了哟。”药尘声音适时想起,带着些促狭,“看,已经有人发现你了。”
萧炎黑着脸看着两个朝他而来的佣兵,心里啐骂一句,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各位好说,小子偶然在这里歇息,这便离开了。”
两个佣兵面面相觑,但见青年转身就要走,其中一个反应迅速地一掌搭在前者肩膀上:“小兄弟别急着离开啊,我们的少团长有请。”
萧炎眨巴眨巴眼,今日许是他叹气最多的一天,摇着头回身无奈道:“劳请两位带路。”
一切似乎顺理成章的,他加入了这队佣兵,走在队伍最末,同他们一道在这个魔兽山脉里猎杀魔兽寻魔核。
在解决了第三波魔兽的攻击之后,众人随着少团长的招呼就地席坐休息起来。萧炎环顾四周,却觉附近的草木分外熟悉,然而转动脑仁思索又无从忆起,不免晃晃头就要背靠树干小憩片刻。
『各位,这里已经接近采药区了,请休息一下吧,走了这么久,大家也累了。』
方闭眼,一道陌生的女音突兀在萧炎脑中响起,惊得他登时睁眼左右四顾。
“小家伙,怎么了?”药尘觉出青年异状,出口问道。
萧炎并未率先回答,而是又警惕地看了周围境况,才又慢慢放松身子靠在树干假寐,同药尘于脑海中对话:“老师……你刚刚可曾听到了什么?”
“嗯?”
“老师,我总觉得这里有种熟悉的感觉。”萧炎悄悄睁开眼眯成一道缝,见没有佣兵注意到自己于是起身走向树林深处。
他依旧对于方才突然出现的声音耿耿于怀。没走多久青年便是到了一处悬崖,青年在其边缘扫了扫,便见一株盛开着白色花朵的植物。
『看你先前似乎想要摘下这株药草,你难道认识?』
恍惚的视野浮现一抹白色倩影,但瞧不清她的样貌,唯独那盈盈一握的柳腰格外清晰。萧炎张张嘴,只觉少女的名字呼之欲出。
『虽说见者有份,不过这枚白兰果毕竟是你先看到的,那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青年的双目死死黏在那道模糊的身影上,他看着她俯身摘下从白花上取下那枚赤红的果实递给自己。
『好了,队伍恐怕也要歇息完毕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萧炎莫名认为,这名没有面孔的女生神情该是急切的。下意识地,他开了口,而后再次愣神:“你刚才怎么跑去了悬崖下面?”
『你刚才怎么跑到悬崖下面去了?』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没什么,有些东西生长在悬崖峭壁上,我只是下去看了看而已。』
『……悬崖下面有东西吧?』
『……』
『那里是我一次采药时意外发现的,在怪木之后藏着一个山洞,里面可能有前人留下的东西。』
『现在我们先回去,天晚后再来探探。』
那女生仿佛翻了个白眼,望着萧炎所在的方向
『放心,既然我已说与你就不会吃独食,个中好处自然不会少你的。』
后面又说了什么,萧炎已无心分辨,他再次回神时发现自己的脸颊上留下几道泪痕,突然泄出一声嘲笑。
“老师,您说,我是不是一个卑鄙的人啊?”青年喃喃出声,但并未得到长者的答复,又自问自答地说下去,“老师,我忘了很多人很多事,却独独记得您记得薰儿和父亲。明明已经经历了很多风浪,但我好像还没有成长起来,还是那个要躲在老师后面的毛头小子。”
绿意盎然的景物骤然失去了色彩灰白了下去,草木由外而内的逐渐枯萎,最后独剩下青年站立的方寸之地。
“我是一个卑鄙的人,”萧炎噙着笑,眼里却失了光,化作滴点晶莹的泪液从脸颊两旁滑过,“明明记得这里还遇上了一人,明明还记得她也随我在这大陆上闯荡许久,但我却忘记了她的名她的容貌,甚至还为此窃喜,只盼着忘得更彻底一下……哈,我果然是一个卑劣的人吧。”
如此的不堪、懦弱、自私。
他谁也没有保护好,青年挫败地想着,笑容逐渐苦涩。于是黑暗张牙舞爪地将他包围,唯一的,小小的方寸之地即将湮没在这无望的黑暗之中。
“小炎子……”就在黑暗即将吞噬青年时,老师的声音虚虚传来,“小炎子,为师可没有看走眼的时候呢。你是为师的骄傲,从来都是。”
长者的话语轻飘飘的就要随云烟散去,却是一字不落地落在青年耳中。
“……胡说。”
萧炎眼神忽闪忽闪的,几乎是哽塞地谩骂,然而积压在心口的沉郁却一扫而空,那要将他吞没的黑暗亦是转瞬退却,重现色彩斑斓的绿林之景。
明知是幻觉,可他却欣喜异常。
“不对劲,小家伙,这悬崖下有东西。”
萧炎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微微出神,而药尘却是突然出声,唤回他还有些恍惚的思绪。
青年定定神,脸上再度重现自信,抬手抻了懒腰,甩着臂膀靠近悬崖朗声笑道:“老师,那我们不如跳下去看看罢。”
言毕,他如一只欲展翅高飞的鹰隼张开双臂,弓腰屈膝跳了下去,衣袂随风鼓动露出藏在袖口下的碧绿手链。
谁也不曾发现,那手链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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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的下巴枕在父亲肩头,抬首看着那参天耸立的古树,碧莹莹的枝条轻轻摆动着。一位约莫十岁的孩童扎着俩丸子头,一身翠碧罗衣地坐在枝杈上赤着脚丫悠荡着;孩童五官生得极好,眼睛仿佛坐落林间的碧湖一般澄澈深邃,肌肤亦是如同羊脂玉一样光嫩白净,而眉间的突出的一点红,更是衬托得这孩子缥缈似仙的气质。
“小家伙,我们终于见面了。”那个孩子笑着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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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炎踏遍曾经去过的地方,沙漠、黑角域、中州……他遇到无数形形色色之人,却难从中辨出那抹熟悉的倩影。
青年带着失落再次回到乌坦城。方进城门,他便是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息,匆匆收拾自己的情绪就匆匆赶至家门,直至看到街头尽头那硕大的“萧府”,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而曾经门庭若市的家门口如今却连一个护卫也不曾见到,令萧炎不禁蹙起了眉。他隐约察觉到出了事,心底也不断回响着一道声音,催促着他踏过门槛。而他却深陷犹疑,迟迟不敢迈步,只是睁大着眼死死望着门内。
他在害怕什么。
为什么,会害怕?萧炎犹豫着,茫然地想着。
“萧炎表哥,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在青年迟疑中,门后闪出来一道小小的人影扑向他,抱着他便是开始哭诉。
“你是萧青?”萧炎下意识抱住扑进自己怀里的小团子,定眼瞧了瞧才是微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前者的发丝道,“小妮子,两年不见可是要赶上你的姐姐了呢,今后定然也是个大美人。”
“表哥,呜呜表哥,你可回来了。族里出大事了,那些坏家伙想要趁火打劫,每天都会来萧家,听阿娘说他们还想抢夺我们的坊市,最近我们连家都不敢出。”从萧炎怀里抬起头的萧青红扑扑着一张小脸,哭得稀里哗啦的一抽一抽地说道。
萧炎拍着小姑娘的后背,微微笑着哄慰:“好了好了,小妮子,不哭。这些事就交给表哥罢,带我进去看看。”
萧青急急点了头从青年身上跳下,拉着对方衣角进了门,而后松了手在前方领着路。萧炎看着那转瞬愉悦的小女孩一蹦一跳地前行,失笑地摇摇头,又是缓缓阴沉下来脸庞。
跟在萧青身后,萧炎脚步轻轻踏在那碎石小道上,悠久的童年回忆慢慢渗透进他的脑海,他却感到莫名心悸,心跳漏了半拍。直到接客大厅出现在眼前,他径直从小姑娘身旁走过,疾疾推开门逆着光站在道路尽头,直到看到那高坐上熟悉的宏伟身影,他才是吐出憋闷许久的一口气,而后才感受到跳动的心脏,激烈地震荡着胸骨,令他一时失了聪。
应该有什么不对的,萧炎望着那拧眉与人争执的,熟悉的面孔,本是松懈下来的身子再次紧绷。
青年的视野又开始模糊,失聪的耳中断断续续传来些声音,又仿佛被棉纱堵塞一样听不清晰。
『……』
『……父亲呢?』
『父亲在哪儿?』
『●●●●●●是冲着族长来的,族长将他们独自引开…至今…至今●●』
什么?这是什么?
『那是深夜,正是萧家最防守薄弱的之时,●●出乎意料的●●●●●忽然从天而降,虽然他们未曾主动伤人,但是●●●●●●●●●●,族长动怒,带着我们一干人要阻拦,但是对方实力●●●●●●●,族长他为了●●●……』
青年低吟着单手扶额,踉跄着狠狠靠在门板上,滑落半躺在地上。他隐约还记着自己此时回到萧家当是有着重要事物,然而现在却被突兀的疼痛席卷,颅内亦是掀起着一阵风浪猛烈敲击着灵台,将一股一股陌生的记忆强塞进来,却又是断断续续的,反而搅腾得更是头疼欲裂。
“炎儿,在外历练可曾受人欺负过?”
熟悉而温和的中年男音突破重重飓风大浪钻进青年的耳里;风暴骤然停歇,青年慢慢放下遮住视线的手,却是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来到了家府后山。
他的父亲站在树荫底下,点点光斑洒落满身,仿佛下一瞬便要化作万千光辉散尽。
“……孩儿一切安好,劳父亲挂念。”青年如是说。
父亲的眸光很是柔和,端着慈祥地看着萧炎。他的视线一遍又一遍地在青年身上扫荡着,直至有水雾阻挡,才是微微眯了眼,滚着几圈喉头,尾音发着颤地开口:“看着瘦了不少,在外面吃了许多苦吧。”
萧炎不知为何自己鼻头也阵阵发酸,他的眼睛亦是酸痒涨痛。他用力地甩了两下头,努力摆出一个笑容:“不苦,父亲,不苦的。虽然修行的时候老师偶尔会刁难,但一直很照顾我,所以孩儿的修为才能在短短三年里有这么大的突破,赢得和纳兰的三年之约啊。”
好似打开了话匣,青年吸吸鼻子同父亲娓娓说着这些年的经历,说到自己是如何同结下梁子的对头拼杀,却是有意隐瞒了自己几次的险象环生。
“……两位哥哥在沙漠拥有了自己的势力,且实力也是靠前,父亲应该是知晓这个才会放我出去历练的吧?”萧炎看着听得入神的男人,忽尔话锋一转,见后者不自觉摸摸鼻头又是笑得狡黠,“哥哥们都和我说了,以及他们当年最初萌生外出闯荡的原因也在于我……”
“过去的我自傲自满,给父亲添了许多麻烦吧。”
父亲看着自嘲的小儿子兀自心疼,伸手摸上前者柔软的发旋:“小时候的你成熟得就像是个小大人,我倒是希望你能多和我撒撒娇,但无论是你展露出自身天赋的时候,还是后来实力莫名下跌的时候,都从未奢望从我这儿获得什么。”
“父亲,我……”
“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更想保护(守护)这样的炎儿。”父亲笑着,将抽泣的孩子护在自己怀里,“炎儿,你从来都是父亲的骄傲。”
“萧炎”
“萧炎”
“萧炎”
青年的下巴枕在父亲肩头,抬首看着那参天耸立的古树,碧莹莹的枝条轻轻摆动着。一位约莫十岁的孩童扎着俩丸子头,一身翠碧罗衣地坐在枝杈上赤着脚丫悠荡着;孩童五官生得极好,眼睛仿佛坐落林间的碧湖一般澄澈深邃,肌肤亦是如同羊脂玉一样光嫩白净,而眉间的突出的一点红,更是衬托得这孩子缥缈似仙的气质。
“小家伙,我们终于见面了。”那个孩子笑着如是说道。
父亲的身影渐渐透明,星星点点地融进青年体内。萧炎眨着酸涩的眼,没时间思考父亲为何会在眼前消散,只懵然地看着那坐在树上的孩童。分明是第一次与之相见,却是能开口道出对方的名字:
“菩提……”
“小家伙还记得我,我很开心。”菩提轻巧地跃下来,面上尽显雀跃,几步来至青年身边却又神色懊恼,“本以为时间很充裕,但眼下显然有的人开始着急了……虽然有些残酷,但是我必须要告诉小家伙一件事……”
“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对吗?”
“……哎?”菩提瞪大了祂那对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面凸显愕然。
萧炎却是神色平静:“我知道哦,这里是菩提制造的幻境。”孩童看着青年面显轻松,朝祂展露一抹和气的笑意,“从第一次和薰儿对话我就知道了哦。”
菩提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还以为可以让你再晚一点察觉呢。小家伙,你的警惕性未免过于强了吧。”
“知道是菩提创造的这个幻境是现在。”萧炎见对方因被戏耍而愠怒,忍不住扩大笑意,眉眼尽是得逞的神采。
菩提看着那开怀笑着的青年略略失神,心中那点羞恼转瞬即逝。难能见这青年有如此欣悦的时候,祂不介意对方多高兴片刻。
思绪散开便是想起外界那些纷扰的杂事。菩提不悦地拧拧眉,而即是如此微小的动作也被萧炎捉拿到。
他缓缓收敛了面上的情绪:“梦结束了。”
菩提因青年突来一句陡然清醒,祂面显纠结,斟酌几番启齿:“这是属于你的世界,倘若你还留恋,可再留几日。”
“父亲还在受难,”萧炎坚决摇头,“菩提,我不可能放着父亲在此逍遥。”
“这里远离凡尘庸扰,如果你想,我可以让你忘……”菩提还欲劝几句,被萧炎喝止。
“菩提,梦终归是梦!”青年的眼睛如此明亮,宛若熊熊燃烧的烈火,“我不会逃避,魂天帝给予的欺辱如何,也不会将我彻底击溃。”
菩提张张嘴,最后化作无声的妥协。
周围的天光渐渐黯淡,萧炎的脚下出现一条荧绿的小道,笔直地通往前方——想必那尽头便是一切的终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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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菩提动了什么法子,萧炎一路走一路看,他时而踏在荧绿的道途中,时而又出现过去的场景中,恍恍惚惚地随着友人游历各处,耳旁时刻充斥着声声轻喃,引诱着他堕落至安然的假象之中。
他看着“他”突破了斗帝,拼着命封杀了仇敌;他看着“薰儿”守候在外,等着“他”重塑肉身再临世界;“他们”许下百世诺言结成夫妻,“他们”的父辈于高座授予祝词,“他们”的伙伴们哄抢着祝“他们”百年好合,送“他们”入洞房。
不过一年,“他”的父亲盼来了孙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好友携“薰儿”坐一旁织着女红,幻想着孩子出生应当是什么模样,打趣着是同“他”更相像还是更像“薰儿”。
后来孩子满月了,高兴的父亲拉着友人举办着满月席,“薰儿”抱着孩子,“他”揽着薰儿的腰依偎着站在高处,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着底下的父亲举酒在席间穿梭,直喝得酩酊大醉满脸通红,还是粗着嗓门大声与友人们谈笑。
好幸福,好美满。倘若没有这一遭,这会是他所希冀的结局吗?青年痴痴看着展现在自己面前的光景遐想着。
“……小家伙,若是留恋,我会带你走。”菩提不知何时又现了身,面色纠结,语气却是出乎意料地诚恳,“梦虽是幻想,而若这是你所愿,它亦可成为真实。”
但萧炎不曾回头,也不曾回菩提的话语,只是眼中将光幕中父亲的笑颜一寸一寸深深刻进自己的脑海中,便再次迈着步子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坚定地走着。
他的父亲不在这里。
“萧炎!”菩提站在青年身后,祂望着对方单薄的背影,从来没经历过这些的祂竟也感受到一缕悲情,“……前路坎坷,万分珍重。”
萧炎身形顿了顿,望着前方的亮光,半晌回了一句:“前辈的恩情……若有来世,晚辈必抱以重谢。”
菩提看着青年渐去的身影,眨了眨眼,无奈地笑了。
青年什么都知道。
离开了光幕,亮堂的道路陡然黯淡,萧炎逐渐感受到身上浮现痒意,起初是如蚂蚁爬过表皮那般轻微的瘙痒,后便开始侵入血肉,直达骨骼。
耳边的轻声细语烟消云散。
青年仿佛又嗅闻到了血腥之气,光是如此,便起了细微的反应。他的身体似乎在那人日夜的浇灌下脱离了本身的意志,大概再过不久自己当真是会违背意愿地俯首称臣了吧?
萧炎闭着眼极力不去回想那段记忆。他不得不承认,他确是畏怯了。魂族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而那人选择的则是更为残忍痛苦的一种方式。
他的灵魂再没有自由的时刻,永久被粗大的铁锁捆绑在灵海的深处,距离那微弱的光亮不过毫厘,却仿佛一道天堑置在面前,难以逾越。
那时,他的世界之中仿佛除了男人再无其他。
“萧炎,你的那群友人似乎还不曾放弃你呀。”浑浑噩噩地,男人带着恶意的话语在他脑中炸响,他无意识地睁大着无神的眼睛。
“……你说,本尊要不要放他们进来,瞧瞧现下的这幅光景呢?”
他应当是妥协了。
青年站在道途的终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选择了忘却来逃避一切。
他何曾这般懦弱过!青年无声地嘲笑着,无视身上传来的一阵一阵熟悉的火热;他从未如今日这般清醒过。
“心是菩提心,菩提本无心。”青年想起幻境中菩提给予的那一声轻叹,恍然顿悟,“菩提……你确是赠了我一份厚礼。”
碧色的手链爆发出耀眼的绿芒,兀自从青年的腕上脱落漂浮在半空,而后猛然扎向他的胸膛内,钻进那跳动的心脏里。
萧炎的气势节节攀升,最终突破了瓶颈,实力再度拔高几成。菩提树周身的封印不知何时消失,暴露出坐立在冠上的青年。
原本还在破口大骂的诸多势力在望见青年的一瞬间陡然停顿,有的甚至是不受控制的滑跪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簌簌发抖。
古树周遭的藤蔓纷纷聚在青年的脚下,托举着对方行至地面。萧炎的面色还残留着茫然,浑似不知他未收敛的气息给这片空间带来了怎样的压迫力。
直到这时众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菩提树从开始便是拒绝着他们——祂从始至终便是等待着那位曾在树体之中参悟的青年。
即使是被拉去了魂族阵营,也不曾让菩提减少祂对这位青年的喜爱,甚至是再一次地现身莽荒古域,让其在树下参悟从而再次获得突破。不少势力的长者禁不住摇头感慨,只道可惜他们的门派中少了与萧炎一般出彩的年轻之辈。
除了魂族一众。其领头之人面色阴沉,双眸阴鹜地盯着那被古树守护的青年。他还记得临行前魂天帝的嘱托,倘若这个名义上的萧族长脱离他们魂族的掌控,他将即刻捏碎手中的空间玉笺。
一想到任务失败后同伴的遭遇,这位领头人不免抖了抖。眼下正是需要族长才能破除的局面,思至此,领头者毫不犹豫地掏出空间玉笺。
玉笺破碎,却无事发生。
“菩提设下的封印可不会这般轻易消退。”魂族领头者呼吸凝滞,颤巍巍抬头便对上了一对平淡似水的墨黑眼眸。
萧炎自迷茫的状态回神后便收敛了溢出的气息,此时看上去不过是普通的青年罢了。然其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尽显强者的自信,那双漆黑双眸更是令这位魂族人直感自己的灵魂都被寸寸窥探。
他们本身便是操控灵魂的强大族群,如今反而却被一个曾经看不上眼的小角色看得汗毛炸立,当真不愧是族中最是头疼的角色。
“……萧长老,别忘了临行前族长的交代。”失去了最后手段,领头者脸色阴翳地说道。
“呵,我和魂天帝之间自然有一笔账要算,但是现在……”萧炎笑眯着眼,一层一层剐着在场众人,低沉着声音淡淡开口,“你们都要给我留在这儿。”
“那就没办法了啊……”领头者见谈判破裂,毫无保留的运转斗气,同时沉声朝场上其余势力叫话,“诸位,今日有谁助我魂族将萧炎逆贼铲除于此,他日魂族必有重谢。”
“呵,你们魂族说出这话岂非滑天下之大稽?”风闲与美杜莎带着星陨阁众弟子赶至萧炎身边,将他团团维护在中间。风闲瞧着底下因魂族的一番美言而眼热的鼠辈,不由暗地里啐骂一句,随即朗声讥讽回击,“诸位可是忘了魂族所做之事?远古八族他们能不声不响灭掉灵、石二族,继而破坏药族庆典,掳掠我星陨阁首席大弟子,招降不得便以卑劣手段强控令其自断两臂。犯下种种恶行之族还有什么信誉可言!”
“风阁主所言极是。”一阵淡淡的空间波动传来,走出一位儒雅的男子,他朝着被星陨阁护在中间的萧炎,拱了拱手,“萧兄,别来无恙。”
而后才是侧身面朝魂族一众,“诚如风阁主所言,你们魂族毫无信义可言。诸位之中也有年轻一辈随我八古族进入菩提秘境,萧兄曾也将获得的菩提子分与你等,如今却是这般报应,你们不觉寒心么?”
男子声震天地,令下方一众年轻一辈不免羞愧低头。
“萧兄,”那男子在一番慷慨陈词后飞身落在萧炎旁侧,“族长早闻这边动静,令我携一队黑湮小队在这儿等候多时了。今日定然将你带离魂族。”
“小子谢过古族长,青阳大哥。”萧炎笑着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众人,心里滑过一片暖洋。
“就冲你这声大哥,今日我也定要保你安然离开这儿。”古青阳拍拍青年的肩膀,递给后者一个安心的眼神。
“……大伙儿,我认为风阁主与古族前辈说得不错,萧小子身上的气运的确让我们眼红,但他从未亏待过我等。”正在魂族与古族赶来的一众人马对峙之时,下方势力在纠结挣扎过后终于给予了答案。
但见其中一方势力的年轻一辈抬头向着萧炎的方向拱拱手,再是回身劝着自己的门派之人,“长老,我们不该做那背信弃义之事,萧炎在古树之中于我有恩……且若非他分与我一颗菩提子,或许我离突破斗圣的时日只会更长。”
“我也同意,比起魂族,我更相信萧炎的人品!”
“仔细想想,萧炎好像确然不是发自本心去为魂族做事啊……”
“谁知道魂族还藏着什么底细,连萧炎那样的天骄都栽在他们手上,我们真的能从他们手上捞好处?”
“可别,说不定会将我们吃得骨头都不剩。”
“这是他们远古八族之间的纠纷,我看我们人小势微,还不如老实安分些,就不去添乱了罢。”
“有理有理,不必要为了一点甜头将自己的家底全交托出去……”
萧炎听着底下那议论纷纷的声音,扬眉看向那脸色煞白的魂族领头者,踏出一步放出自己气息:“你们还有什么招数就尽管使出来罢。”
“哼,本身便也没寄望于这群墙头草。对付你一毛头小子,我一人足矣!”魂族之人催动斗气便是一掌拍向萧炎。
“青阳大哥,风叔,此人交与我来,你们尽管牵制住其余魂族之人。”
说罢,萧炎飞身抛出一掌与其对上,瞬时掀起一阵磅礴气浪,底下实力稍强一些的长者见状纷纷站于前列凝起斗气撑起一道墙,却是被这股气浪一击即破,后退载倒于地面喷出一口鲜血。
而风闲与古青阳早早领着自己的人马朝着其他魂族之人而去。美杜莎望了一眼处于风暴中心的身影,见萧炎气定神闲地立于原地,而反观那魂族一方却是手扶胸口,周围的气息都显得萎靡不少,赫然受伤不轻。她不再多逗留,而是选择跳至下方,照看着那群被战斗波及到的各方势力。
在各方势力感激的目光下,美杜莎只是望着那笑吟吟同魂族对掌的青年。彼时的青年似乎更加成熟了,眼底光辉灼灼,不见开始时的呆板。
此时此刻,蛇人族的女王才是切切实实感受到,她的青年回来了。
“好小子,看来这回菩提古树给予的机缘又让他的实力得到很大提升啊。”古青阳轻易击杀一名魂族人后余光瞟见青年与那位领头者的对轰,不由啧啧赞叹,“若非魂族这一遭,只怕他的成长会更快罢。”
“所以我们更不能放过这群畜生。”风闲一面惊叹一面心酸,再见着四处逃窜的魂族,只杀得更为猛烈。
“这是自然。”古青阳抬腿击飞一名欲将偷袭的魂族,紧跟着欺身一掌震碎其胸骨肺腑。
相比于周围战场的惨烈,萧炎这边却略显平静。不同于青年的从容不迫,领头者呼吸急促地抚着胸口,艰难化解着那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的蛮横斗气。他这一次是彻底的后悔,原以为在族长的调教下使他们魂族多了一层战力,不想竟连菩提也如此护爱着这位青年。
“咳,”魂族人咳出一滩淤血,仿佛带走了生气一般,连气息都即刻虚弱了下去。他阴鹜地盯着青年,嗬嗬惨笑几声,“萧炎,我等死不足惜,倒是你,等着来自魂族的报复吧。”
萧炎和煦一笑,爆发出更为强盛的气势,而后轻轻推出一掌。那魂族人在感受到青年周身波动后终是大骇:“竟然是突破至九星斗圣?”
不仅如此,其余人等在青年展露出真实实力后皆是脸色巨变,不免庆幸自己没有尽听魂族谗言而与之作对。
魂族人不及细想便要调转稀薄的斗气亮起族纹,却是快不过萧炎的速度,被其一掌从高空击落,重重摔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其生命气息亦随之彻底熄灭。
萧炎不理会下方一众呆愣的神色,扭头看向那还厮杀一块儿的古青阳与魂族之人,凭空挥出几掌,一股可怕的劲风穿过虚空狠狠落在那剩余的几名魂族之人身上。
而当他要趁势追击之时,菩提古树却是发出了嗡鸣声音,他们所处的这片空间也紧随着微微颤动,上空的光幕浮现微小裂横。
“看来菩提树已经到极限了。”古青阳皱眉看着那黯淡了不少光彩的树身,转头朝着风闲言道,“风阁主,在魂天帝到来前我们必须要带走萧兄了。”
“绝不能让他再落入魂族手中!”
两人一拍即合,化作一道流光来至萧炎身前。青年还立在原地,因天地异象转移了注意使那几个被重伤的魂族人趁乱逃脱;他静静看着菩提古树慢慢沉入地底,良久,朝着古树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还不等青年有所动作,便觉腰间一紧,继而被一股劲力拉拽着进了古青阳打开的通道中,最后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萧炎低头,果见自己腰间缠着一段鞭绳,后背触及的柔软令他面色浮上一层薄红,加之身旁风闲与古青阳藏不住的偷笑,登时便觉面红脖热,扭着身要脱离背后人的桎梏。
“彩,彩鳞,女王大人,能先放一放小子吗?”萧炎挣扎无果,扭头带笑与美杜莎打着商量,又因对方冷峻的神情而磕磕碰碰。
美杜莎无言,素手却是环过青年的腰身,沉默地用力不少。
“萧炎,你还有我们。”
所以你不是孤身一人。
女子的一声轻喃令萧炎身形微微一怔。即使在魂族遭遇不堪,他身后的这群伙伴也从未放弃他。
思至此,青年终是彻底放下了心里的那点芥蒂。从始至终,他所想的,不正是守护身后这群与他交心的友人么?
“咳咳,对了萧兄,”古青阳似是看不下去萧炎与美杜莎之间的含情脉脉,轻咳后扭笑笑地向萧炎言道,“族长说他有办法解了魂天帝在你体内设下的禁制。”
话音落下,不仅是青年,连带着风闲美杜莎一众皆是面露喜色,不由加快速度朝着古族隐秘的空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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