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若渺进古界走的不是古圣城中心湖面上的通道。
那扇空间大门将在三天后统一开启，而非现在。
翎泉带她来到人迹罕至的偏僻之处，这里藏有临时建立的空间门，直赴薰儿居所。
通道开启，萧若渺踏入其中，身形消失不见。
看着闭合、消散的空间门，翎泉陡然松气。
想起什么，青年神色复杂。
迦南学院相遇，她说他不尊敬薰儿，他相当不服。
小姐是古族最为耀眼的明珠，他向来倾慕，她怎能污蔑？
直至薰儿回到古族，逐渐掌权，他才意识到萧若渺所言非虚。
因身份、外貌、天赋而流于表面的尊重与对实力、权势、地位的敬畏截然不同。
从“薰儿小姐”到“少族长”，某些东西即使已心照不宣也该落到实处——
唯有如此，“地位崇高”四字才不会化作空谈。
“翎泉，”身后多了一人，“如何？”
青年回头，身穿光泽剔透甲胄的男人映入眼帘。
黑湮军副统领，或者说，第五统领。
八大统领、四大都统、两位黑湮王组成黑湮军高层，其中统领按实力排序，从强至弱，由一到八，四正四副。
翎泉排名第七，地位不如这人，态度自然好：“很顺利。”
萧若渺虽没原谅他，但也没记恨他，只从头到尾都无视他，难道不算顺利？
五统领意味不明地打量他，却看不出什么。
他不过三星斗尊，不敢关注萧若渺，也就不清楚她对翎泉的态度，不由惊疑。
——那位小姐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翎泉隐约能猜出他在想什么，不由暗暗磨牙。
他与萧若渺的冲突在族内不是秘密，随着薰儿掌权，这些同僚大都抱有看好戏的想法。
简直……
过分！
他主动争取接薰儿回族的机会才遇到这些，去迦南学院的人就算换成其他也无甚区别。
谁对薰儿不是表面尊敬？谁看得起现在的萧家？
这群人没资格笑他！
心里想着，面上，翎泉无法道出。
黑湮军规矩严明，他不能对地位在自己之上的五统领不敬。
“……少族长对这位朋友真是看重，”翎泉凝视空间门消散之处，想起九年前旁若无人相拥的两位，忽然生出荒唐想法，“……她前不久刚在会议上驳斥长老。”
这两句话没头没尾，五统领不由皱眉。
前不久的会议？
他有印象——
少族长刚破关而出，那群长老就召开商讨她未来婚事的会议，活该被骂。
五统领很难形容自己的情绪。
他爱慕薰儿，这很正常，古族的青年才俊少有不爱慕薰儿的。
即使清楚自己与她的差距、明白无甚机会也会为相关话题兴奋，盼着可能与万一。
从这个角度出发，他支持那些长老。
可少族长如此优秀，逐渐掌权，已是板上钉钉的继任者，古族年轻一辈大都敬畏爱戴，他自不例外。
因此，那些长老的态度让他不悦。
婚事属于薰儿自己，他们为何这样迫不及待？
骄傲之人认可、拜服某位领导，当然无法接受她的婚事被旁人视为筹码。
那何止是对她不敬？也是在践踏他的尊严！
两种观点大相径庭，交织形成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这份情绪的显然不止五统领一人。
随时间流逝稍缓，因翎泉提起再现。
五统领有些烦躁，却陡然怔住。
勉强脱离自我思维，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
看着五统领震惊的眼神，翎泉暗爽。
他轻咳：“合理猜测。”
“……怎么可能，”五统领摇头，接受不能，“绝无可能！”
翎泉不和他争，只意味深长：“万一？”
五统领：……
没有万一！
他接受不了！
其余古族青年才俊也接受不了！
……等等。
不对。
他不该是这种态度。
领导者、甚至、统治者喜欢谁是她自己的事，下属只需要接受。
万一……
问题不大，五统领想，有很多人陪他破防。
*
萧若渺基本没预想过这场重逢。
她对即将到来的修罗场存在或多或少的排斥，潜意识里就不愿面对。
可她依旧来到古族。
萧若渺踏出空间通道，尚未站稳就落入温暖怀抱。
她僵在原地。
年轻女人身着青衣，长发被淡紫绸带所缚，柔顺垂下。
俗世青莲般的出尘气质因时间沉淀而显得悠然，此时荡出层层涟漪。
“若渺，”轻柔声音响在耳畔，带着明显笑意，“好久不见。”
萧若渺没有回应。
她站在原地，任对方抱着，墨瞳逐渐凝起。
空洞的记忆，仿佛，一点一点地填充情感。
微风拂过，卷起薰儿耳边碎发。
萧若渺下意识帮她理好，反应过来后一怔。
“……好久不见，”女人抬手，虚搂身前之人，“你怎么样？”
薰儿毫不犹豫：“很好。”
她紧紧抱住萧若渺，头靠上她左肩，感受这具熟悉的躯体。
后者无甚意外。
当然很好——从翎泉的态度就能看出。
古族不比陌家，薰儿尚未完全做到陌颜的程度，但已卓有成效。
想到陌颜，萧若渺垂眸。
她没什么情绪波动，薰儿却心有灵犀般抬头：“我给了陌颜姐个人请帖，她应该也会来参加这场成人礼。”
陌家势力在中州只能算中等，即使陌颜继任家主之位后一路发展也才刚到偏上的地步，没资格得到古族邀请。
可陌颜不同。
她今年才三十八岁就已突破斗宗，固然比不过萧若渺与薰儿这等妖孽，却也称得上天之骄子，前路广阔。
薰儿以少族长身份给这位昔日同学一张个人请帖，没人能说什么。
萧若渺听她用三言两语概括相关事宜，颔首。
薰儿意识到不对。
唯有真正见面那刻才能明白“重逢”二字代表什么，欣喜若狂这一成语根本不足以描摹她现在的心情。
两人身影于缭绕云雾间若隐若现，她喜欢这种氛围，沉浸这种感觉，拥抱下思维都缓慢起来。
但缓慢不同停滞，她到底发现对方不甚正常的表现。
“若渺？”
薰儿仍搂住她的腰身，额头却已与她相抵，纤长眼睫眨动，似有还无地相擦而过。
与萧若渺艺术品般精美的眼睫相比，她显出人的殊丽。
两者相对，颇有几分韵味。
“你怎么了？”
萧若渺偏头：“无事。”
薰儿蹙眉。
——怎么看都不像无事的样子！
她松开萧若渺：“去我房间聊会天？讲讲这九年……”
后者点头：“好。”
*
薰儿的床很大，躺下两人绰绰有余。
她侧身看着好友，不对之感更浓。
萧若渺同样侧身，两人凝视彼此。
沉默许久，终是薰儿开口。
她讲起这九年发生的事，一步一步地掌权。
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古族情况复杂，各方利益交错，许多长老勾连……
没有绝对实力作为前提，很多事都难以进行。
可薰儿的身份、天赋、修为摆在那里，她是年轻一辈最优秀的存在，迟早会继族长之位，掌权与否只是时间问题。
她明确展露意愿，古元默许甚至支持，反对声音自然大不起来。
薰儿轻声叙述，萧若渺安静聆听。
女人眸底不时跃动光彩，偶尔给予几句回应，眼波流转间显出半分笑意。
从下午到晚上，自深夜至天明。
她们未曾停下，仿佛这样就能弥补彼此缺失的九年。
话至结尾，薰儿忽然道：“你和古族有冲突？”
萧若渺身形一僵。
“……有，”她道，“少族长要如何？”
这显然是玩笑，语气却无甚起伏。
“不好说，”薰儿微微歪头，“若渺先告诉我冲突有多大？”
萧若渺陷入沉思。
薰儿调侃：“莫非若渺拆过古界？”
“……不至于，”萧若渺摇头，“事实上，我没对古族造成任何实际影响。”
也就族长社死、长老尴尬、来客看笑话而已。
横竖都被祂迫害过，谁也不轻视谁。
薰儿一怔。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毕竟长老和父亲的态度只是诡异，并非敌意。
她正想着，就听萧若渺道：“少族长可会生我的气？”
那双墨瞳寒凉如冰，薰儿却有种她在撒娇的错觉。
她晃晃脑袋，将这奇怪想法甩出。
“当然不会，”薰儿笑道，“若渺也没做什么……”
未尽之语因萧若渺的动作而停下。
女人摊开手掌，留音石赫然在目。
薰儿：？
“记住你说过的话，”萧若渺对她眨眨眼睛，“我有证据，别想反悔。”
薰儿：……
虽然、但是，你到底做了什么？
眼看她将留音石放入纳戒，唇角勾起浅弧，薰儿微微摇头，有些无奈。
“不论若渺做了什么，其实都和若渺没关系吧？”
萧若渺一愣。
薰儿意味深长道：“就像那三年一样。”
两人分离九年，前三年她尚有音讯，后六年才不知所踪。
可……
薰儿能肯定，那三年情报勾勒的人绝不是萧若渺。
或者说，绝不是她认识的萧若渺。
她清楚对方特殊，也许曾是某位大能，才会与古族有所交集。
但她不在意这些。
被她视为朋友、与她一起长大的从始至终都是乌坦城的萧若渺。
薰儿道出心中所想，萧若渺怔怔看她，唇角弧度忽然加深。
留音石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她手上。
女人颔首，神色郑重：“好，这话也记下来。”
薰儿：……
古元：为我发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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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古族成人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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