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焚炼气塔第六层，十一号修炼室。
萧若渺将火晶卡插入凹槽，在淡黑色石台上坐下。
如陌颜所言，房间内的淡红色能量非常浓郁，至少是三十四号修炼室的一倍。
少女没有表露任何情绪，只盘膝而坐、闭目修炼，平静到过分。
陨落心炎一如既往地配合，心火淬体近乎成为机械运动，毫不费力。
这种情况下，萧若渺的思绪自然飘移。
她清楚陌颜道出的事实，升起的情绪也与往常无二。
上位者纵览全局，发出嗤笑——现状映在眸底，显出无尽讥嘲。
突如其来的浓郁恼意，被冒犯的强烈不悦——这应该是她的情绪，但……
隐约的想法拂过脑海——无奈，无感，才……
萧若渺一开始还会纠结这些复杂到难以形容的感受，反复经历后已然习惯。
相比之下，她更在意陌颜提到的时间。
十一年前……
敏感神经波动，衣衫褴褛的少年现于眼前，消散后是轻声叹息的褐衣女人。
相似，熟悉，割裂……
陨落心炎不知道萧若渺在想什么。
它能和她在心里交流，前提是她愿意。
不过，这不妨碍它猜测。
「要我帮你对付柳菲或柳擎吗？」陨落心炎问道。
这话拉回萧若渺的思绪，她唇角轻扯，似笑非笑。
“你能做到？”
略显阴阳怪气的反问让陨落心炎沉默。
即使被封印，它也仍有感知，天焚炼气塔里发生的所有事都瞒不过它。
所以它知道柳菲。
但仅此而已。
内院学生都用“心火”修炼，它要是能控制分体，怎么可能忍到现在？
重创学生也好，与学生交流、透露自身存在也罢，都足以掀起动乱。
设下封印的人不会给它这个机会。
陨落心炎能控制萧若渺体内的分体，与她交流，配合她修炼，是因为她自身特殊。
这份特殊独一无二，不可能出现在其他学生身上。
它根本对付不了柳菲或柳擎，为什么还要问？
「……能。」
漫长沉默后，陨落心炎肯定道。
「我留有后手，能控制一定分体，」它顿了顿，「只是代价很大。」
只一句话，就够萧若渺推出全貌。
陨落心炎被镇压近百年，多次冲击封印都惨遭失败。
但它从未放弃追求自由。
因此，它竭力维持全盛状态，不断积蓄力量，以待恰当的时机。
所以，它留有后手，却未曾使用。
——分体力量远不如本体，又无法控制全部，能做的事有限。
可以重伤乃至弄死几位优秀学生，给内院带来损失。
但这动摇不了内院的根本，为此承受巨大代价太过吃亏不说，还有可能错过机会。
可以与学生交流，透露自己的存在，但那只会更糟。
觊觎它的人很多，全盛状态时尚能浑水摸鱼，承受巨大代价后只能任人宰割。
总而言之，得不偿失。
但，此时此刻，它问萧若渺是否需要帮助。
如果后者说要，它会动手。
……萧若渺有什么反应？
陨落心炎可以感知到天焚炼气塔里的一切。
少女盘膝而坐、双眼紧闭，再标准不过的修炼姿势。
眼睫整齐下垂，漆黑、纤长、浓密，无一丝颤动。
正如她波澜不惊的心境。
“我与柳菲冲突已了，你不用管。”
“柳擎若要为她出头，我自会应对，你也不用管。”
修炼室很安静，仅萧若渺一人。
她回应陨落心炎，语气淡淡。
极致的、与生命相悖的美丽。
好似展览柜里的艺术品，精致无瑕、巧夺天工。
如果其他学生在这里，立刻就能体会到恐怖谷效应。
可这里只有陨落心炎。
作为异火，它不觉得萧若渺有问题，只感到遗憾。
……来日方长。
它安慰自己，继续配合萧若渺修炼。
……当真是好算计。
少女双目紧闭，瞳孔一片冰冷。
异火不是人。
它们可能拥有类似人的情感，却绝不能用人的情感衡量。
否则——
先入为主，大错特错。
生灵之焱固然温顺，却是和其余异火对比出来的结果。
这种天生地养、独属斗气大陆的奇异存在，狂暴，极具毁灭性，与“温顺”二字毫不沾边。
萧若渺不怀疑生灵之焱的话。
护主的本能，与自己日夜相处生出的感情，下意识的亲近……
凡此种种，它确实喜欢她，心甘情愿地为她所用。
但，现在不代表过去。
若当时仍有自我意识，生灵之焱会发自内心地配合她、与她融合吗？
绝无可能。
异火榜排名第五的高傲存在，没道理看上一个斗者。
陨落心炎与生灵之焱不同。
若仍拥有自由，它固然亲近，固然不愿她有恙，却不可能如此迫切，近乎倒贴。
异火——尤其是灵智极高、诞生自我意识的异火——要脸！
可它身陷囹圄。
萧若渺有能力带它离开，也有能力阻止它离开。
陨落心炎明白这点。
试探得到结果，它已不求她帮忙，只希望她不要阻止。
为达成这一目的，它竭力讨好。
配合修炼，交流情绪，甚至……
时不时暴动，免得内院将它的平静和萧若渺扯上关系，给她带去麻烦。
薰儿为此感慨：“真贴心。”
萧若渺一笑置之。
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
道出隐藏许久、从未使用的后手也是同理。
——我能为你做到这个份上，你不感动吗？
倘若萧若渺真要它帮忙，它也确实会动手。
——你承了我这样的情，总不能再阻止我脱困了吧？
……也许，还会提供助力。
萧若渺承认，陨落心炎很聪明，不亚于能化形成人的魔兽。
但，她也好，薰儿也罢，都清楚这点。
心知肚明与心照不宣隐藏在调侃和揶揄之下。
*
内院深处，幽静楼阁的临窗房间。
苏千负手而立，淡淡道：“天焚炼气塔里的动静如何？”
“陨落心炎突然苏醒，两个月来翻腾数次，”黄衣老者恭敬回道，“若非众位长老联手布置能量结界，塔中修炼的学生定会大量伤亡。”
“越来越快了……”
苏千轻叹：“当年，院长发现陨落心炎，于此成立内院。”
“他说过，镇压仅有一时之效。”
“封印越狠，爆发越恐怖。”
苏千停顿一瞬，继续道：“这次异火暴动实在强大，稍不注意，内院都可能被毁掉。”
黄衣老者神色焦虑：“那……怎么办？”
想到什么，他低声道：“要不，请院长回来？”
苏千摇头：“院长外出游历，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请？”
看着还想说什么的黄衣老者，他挥了挥手：“从今天起，所有长老都取消休假、坚守岗位，一旦发现陨落心炎有异动，立刻联手封印，绝不能让它爆发！”
黄衣老者不再多言，只应道：“是！”
“另外，做好最坏的打算，”苏千面色沉稳，“陨落心炎爆发期间，驱离塔内学生，不准任何人进入！”
命令发出，有条不紊：“通知外院，随时待命——如果陨落心炎爆发，笼罩内院的空间结界就会被冲破，黑角域定能感受到，大乱将至！”
黄衣老者皆是应下。
两人沉默片刻，他忽然道：“大长老是担心黑角域的药皇韩枫吧？”
苏千点头：“韩枫是炼药师，异火对他的吸引力无与伦比。”
“当年他就隐约猜到内院有异火，但无法确定，才没敢有太大动作。”
“我迦南学院也不是谁都惹得起的。”
说到这里，他叹息一声。
“如果封印被破，韩枫定会察觉到异火的波动，不惜一切地前来抢夺！”
“他的修为不过巅峰斗皇，不足为惧，”苏千微顿，“但他还是一位六品炼药师。”
“你应该清楚，六品炼药师拥有何等可怕的号召力。”
“而且，”话至此处，苏千神色凝重，“根据我得到的情报，他已掌控一种异火……”
黄衣老者面露惊容：“什么？！”
对韩枫这等实力的炼药师而言，拥有异火就是如虎添翼。
“别忘了他的老师是谁。”
黄衣老者面色剧变：“药尊者，药尘！”
这五个字让他震撼，半晌才回神，皱眉道：“据说药尘拥有一种异火……他已陨落，应该将它传给了韩枫？”
苏千摇头：“不清楚。”
“药尘陨落得太过诡异，只有韩枫清楚内情，”他冷笑道，“‘死于炼丹反噬’，这理由实在牵强。”
——以药尘的炼药术，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黄衣老者一愣，继而压低声音：“大长老的意思是？”
“风尊者这些年一直在查探，他大概也不相信好友会死得不明不白。”苏千意味深长地回道，旋即摆手，“这和我们没什么关系，现在重要的是防范韩枫。”
黄衣老者点头：“您放心。”
众位长老：从警惕到爆发，一年休假没了！
萧若渺&陨落心炎：……
众位长老：你们高贵，你们了不起，你们把我们当成play的一环！
萧若渺&陨落心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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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真情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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