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坦城，萧家。
后院安静，女孩坐在石桌前，蹙眉盯着棋盘。
黑白二色交错纵横，映成眼底线条，杂乱无章。
这盘残局实在难弄，她烦躁抬手，想将黑子扔回棋盒。
含笑的清朗声音响起：“解不出来？”
一缕墨发不经意地垂落，自女孩肩颈滑下。
他俯身看着棋盘，修长手掌虚握，指尖微凉：“这里。”
萧若渺顺着力道落子，局面陡然开朗。
醍醐灌顶，拨云雾而见青天。
女孩目光愣怔，显然被这一步棋震撼。
瞬息恍惚，莫名熟悉。
他们好像经历过类似的事，只是位置互换。
思绪回拢，女孩盯着那缕落在自己肩颈上的墨色长发，果断抬起另一只手——
触感柔顺冰凉。
“……”
他沉默一瞬，指尖点她手背：“别闹。”
萧若渺眨眨眼睛，乖巧松开。
女孩仰起头，十分自然：“师尊，我有个问题。”
魂天帝在她对面坐下：“嗯？”
萧若渺垂眸棋盘：“斗气大陆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或者说，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在斗气大陆普及？”
强者为尊、修炼为重的世界，人人都以提升实力为第一要务。
娱乐领域相对荒芜，且大都属于底层民众。
普通人需要放松，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烧脑的东西？
魂天帝微微摇头：“不知道。”
他抚过纳戒，通体洁白的硕大果实显现而出。
晶莹剔透，光芒明灭，奇异纹路闪烁。
指尖凝起斗气，果实被切成小块，落入碗中：“我年幼时它就已流行。”
萧若渺似有所思。
能量源源不断地逸散，任谁都要说一句暴殄天物，他却不以为意，只待进入女孩身体的承受范围内才停下。
将碗推到她面前，里面配有叉子。
一年下来，萧若渺已习惯对方无微不至的体贴。
……初见时的冰冷仿佛从未存在。
她叉起一小块果实，动作随意。
清甜汁水蔓延口腔、触动味蕾，女孩睫羽轻眨，稚嫩眉眼显出愉悦。
这是叫魂婴果吧？
味道不错……
目光掠过棋盘，那步之后一切可解，再无需要思考之处。
萧若渺思绪飘移，漫无边际，直至某道身影进入脑海。
“师尊，”她道，“我还有个问题。”
魂天帝看着她，略显疑惑。
那双墨瞳褪去淡漠，流露平和，萧若渺不由扬唇。
“……古族长，”女孩停顿一瞬，“是个怎样的人？”
魂天帝不假思索：“谨慎。”
他拨动棋盘，黑白二色交错而过，形成新的残局。
“跟其他三人相比，他很难算计。”
“……”
萧若渺默然。
萧玄被逼到自爆，焚炎谷、丹塔那两位的死也与面前之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或直接或间接地推动一切，直到现在。
唯有古元稳坐钓鱼台，也难怪魂天帝会给出这个评价。
但……
“因为清楚他的谨慎，”她轻声道，“您才会允许自己重伤吧？”
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子落下，几步就已厘清。
魂天帝抬眸看她，目露赞许。
近百年恢复，近千年痊愈——
但凡古元不是这种性格，魂族早已不存于世。
如果古元不是这个性格，他就不会以伤换死。
“极度谨慎，一心求稳，按兵不动，”魂天帝轻笑，“他向来如此。”
女孩若有所思地颔首。
“……除此之外？”
魂天帝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不由好笑。
谁能想到，“拐弯抹角”四个字会出现在那位身上？
“除此之外，”他顺着她的疑惑解释，“很守规矩。”
这片大陆之上，斗帝万年不出，九星斗圣后期即为真神。
实力绝对碾压，话语权亦应同理。
萧族全力支持萧玄。
魂族是魂天帝的一言堂。
古族……
“长老有不小的话语权，”魂天帝眉眼微弯，似觉好笑，“甚至能干涉他女儿。”
这些话语权是古元自己给出的，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收回。
但，给出这一行为已荒唐至极。
“大方向上做主，关键时候无人违逆，他觉得这样就够了，”看着萧若渺恍悟的眼神，魂天帝莞尔，“所以你多了个朋友。”
“……若渺。”
她曾向薰儿讲述陌颜过往，后者睁着秋水双眸出神。
她刚对薰儿道出心里的话，后者呼吸骤急，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听着少女发颤的声音，萧若渺应道：“我在。”
薰儿动唇，却说不出一个字。
深山寂静，翎泉声音响亮。
他充满愤怒地质问：“萧若渺，你什么意思？！”
他咬牙切齿地威胁：“敢对黑湮军成员出手，你完了！”
他理所当然地命令：“放开我们！”
薰儿看向他，神色冷若冰霜。
“翎泉，”她斥道，“住口！”
感觉到她周身的寒意，翎泉停顿一瞬，继而不甘。
“小姐，”他看着薰儿，“我什么都没做，她就直接动手，你最好离这种人远点！”
垂落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薰儿忍无可忍——
“看。”
萧若渺的声音似有魔力，轻飘飘的一个字就让她冷静下来。
少女握住她的右手，动作轻柔坚定。
合拢五指分开，冰冷手掌贴来。
萧若渺体温偏低，薰儿一直清楚。
暖意传递，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十指相扣。
“看，”萧若渺道，“他根本不尊敬你。”
“胡言乱语！”翎泉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不由气极，“我对小姐……”
“就算尊敬，”萧若渺忽略翎泉的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薰儿，“也只流于表面。”
“……我知道，”薰儿声音发颤，“我一直都知道。”
从小到大——
年幼的女孩背井离乡，身负寻找陀舍古帝玉碎片的任务。
正常的、生于古族的人，没一个愿意离开古界，去往偏僻之地。
薰儿亦然。
可她太过成熟。
女孩敏锐地意识到，只要自己表明反对意愿，父亲就会站在自己这边。
……若不表明？
长老提议，父亲默许，她踏上路途。
寻找迟迟没有进展，族里逐渐不满。
面对告知这一现象的凌影，薰儿语气冷淡：“别管他们。”
她未曾寻找，如何会有进展？
反抗微弱无声，难以察觉。
萧家差点灭门的消息传来，族里终于失去耐心，认为她待在这里没有意义，让她回去。
她答应了，她说她会自己回去。
族里明明应下，黑湮军却转头就到。
翎泉明明知道她和萧若渺关系好，却说出那句轻视的话。
她明明表露怒意，他却不觉什么，只笑着道自己“心直口快”。
凡此种种……
萧若渺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认识她是意外之喜，光阴荏苒，铸就深厚友情。
整整十三年的相处，某些疑惑在她那里得到解答。
鹅黄长衫的女人似现于眼前，启唇说着什么。
薰儿与她对视，无声自语，口型逐渐重合。
父亲爱她。
她是他唯一的女儿，她是毋庸置疑的天才，她是板上钉钉的少族长，她是古族未来的掌舵人。
那，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十八年？
看似地位崇高，实则……
“我对黑湮军成员出手，”萧若渺忽然道，“会有事吗？”
“不会！”
薰儿近乎条件反射。
她看着萧若渺，萧若渺也看着她。
四目相对，所有情绪都凝沉而下。
薰儿深吸口气。
“不会。”
少女重复先前的话，语气平静坚定，声音再无颤抖。
“我很像十七岁之前的陌颜，”她轻笑，“但我已经十八岁了。”
“对，”萧若渺也笑，笑意达至眼底，“你会比她更好。”
薰儿毫不犹豫：“当然！”
两人紧紧相拥。
被当成背景板的黑湮军成员：……
你们礼貌吗？
瑗：我的朋友，你看，这是魂婴果。
魂天帝：嗯。
瑗：你对它有什么印象？
魂天帝：能修补灵魂、提升实力。
瑗：没错，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口感很好，我很喜欢。
魂天帝：……
*
萧若渺：师尊把天材地宝当水果吃——这种习惯如何养成？
魂天帝：简单，认识你就行。
萧若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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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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