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与那个男人相遇,是在一个萧瑟的雨夜。
昏暗的路灯因电压不稳忽闪忽灭,雨点如碎珠从她脚边滚过。
插放在路旁生满锈迹的指示牌,隐约能辨认出五个褪色的字样——第五贫民窟。
住在这的人们都戏称它是米德加治安最差的区域之一,这也是她每日上下班的起点和终点。
“砰——砰——”
伴着雨声,掩藏在黑暗角落的暴力越加肆无忌惮,混杂骨肉碰撞的闷声也为今夜的雨中曲增添了别样滋味。
她打着伞,匆匆路过。
不要多管闲事,这是贫民窟保命的准则之一。
将又一桩暴力事件甩在身后,她从容地拐过小巷的转角处。
“砰——”
一个人影滚落脚边,连带着她的裤腿都染上血迹。
“啧。”她不耐烦地咂舌,走小巷这种捷径就是会经常遇到这些事。
翻滚至她脚边的男人如同煮熟的鲜虾,努力蜷缩自己的身体来抵抗肆虐的暴力。
似乎感受到身前站着人,他放下护住脑袋的双手抓住救命稻草,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嘴里不断循环:“……救我……我会还的……求你救救我……”
脚腕被那人虚虚抓住,她抬起伞面,一个梳着莫西干头、浑身腱子肉的混混从小巷的黑暗处走出。
那个混混不屑地朝一旁吐去口水,手扶脖子左右扭动着,暴虐的视线从倒地的男人移动到她身上。
“啊拉,小姐,真是难得,在这种地方还能见到你这样的美人。”混混不怀好意地扫视她,“还是说……你认识这小子?”
她将目光射向倒地痛吟的男人,西装的剪裁极为讲究,看得出面料昂贵,或许曾经是个有钱人,但衬衫领边泛黄的痕迹还是暴露了他如今落魄的处境。
“……这小子可欠了我不少钱。”混混的目光并没有离开她,只是朝那人腹部又狠狠地踢了一脚,“……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难道说……”
混混朝她走近了几步,覆满烟渍的黄牙凑近她的耳边,“……你要替他还钱?”
女人面对混混的接近没有露怯,只是稳稳地撑着伞,手指轻轻摩挲兜里放置的折叠刀。
“请自便。”她冷冷地说。
混混略显无趣的与她扯开距离,但视线还不断在她身上扫动,似乎在评判物件的价值。
脚边的男人虚弱地喘息,手掌还抓握着她的脚踝。
她感到一阵厌烦,踢开男人的手,一脚踹上他的胸口,为自己的必经之路肃清垃圾。
这番动作在混混看来似乎撇清了两人的关系,他与女人擦肩而过,揪住倒地男人的领口又是一拳。
闷哼、痛吟、求饶声再次被她甩在身后。
如同生满锈迹的指示牌,名为罪恶、暴力、**的锈迹早就爬满褪色的贫民窟。
逼仄的小巷回荡着高跟鞋与地面接触发出的“哒哒”声,她举着伞踏过泥泞的小路,冷脸朝家走去。
“……没想到你会选在这个地方。”一道阴险奸佞的男声响起。
“……你做的事,除了这个地方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冷漠低沉的男声说。
再次误入他人的交易对话,她不耐烦地加重脚步声,提醒他们还有其他人。
两人顿时噤声,她迈着清脆的脚步声走向他们,但因为巷子实在太过狭窄,只好侧身与他们擦身而过。
按理说她不应该记住的,但可能是两人的装扮在这种地方太不合时宜,她下意识瞟了两眼。
一个人佝偻着身体且穿着与肮脏贫民窟格格不入的白大褂,另一个人身量极高、披至身后的银色长发如一穗混杂闪粉的流苏在黑暗中异常耀眼。
她对两人的印象仅限于此。
不要去好奇,不要去过问,这是她在贫民窟生活多年总结下来的经验。
夜晚在雨声中平静度过,她从住宅中走出,依旧选择那一条便捷且省时间的路径。
可今天却不同于往日,小巷被警戒线封锁,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影在里面来回出入。
她朝在一边看热闹的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兴致勃勃地回她:“昨晚有人死了,就在这。听说还是个大人物。”
“怪不得。”她冷嘲一声,平时在这发生的事件可不少,没见过如此大动干戈的。
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针,转身朝另一条路离开。
警察的搜索连续了好几天,但看上去毫无进展,她唯一能从电视上知道的就是那个死去的大人物——和那天穿白大褂的人长得很像。
但她不准备报案,这对她并没有好处不是吗?
下班回家的路上,少见的被人拦住,抬眼看,警察还是找上了她。
“小姐,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进行调查。”身着制服的男人开口道。
她坐在审讯室,默默垂下双眼,“嗯。”
“事发当晚,你在哪?”警察按照流程询问。
“那个时候,我正在回家的路上。”她如实告知。
“有不在场证明吗?”警察问道。
她抬眼,“没有,不过有遇到一个混混在殴打一个男人,如果这算不在场证明的话。”
“时间很接近了,你见过这个人吗?”警察给她看一张画像。
画像中的男人戴着不合适的圆框眼镜,脸上的沟壑配着神态显得精神质——是那个雨夜的受害者。
她摇摇头,“没有。”
“小姐,希望你如实回答。”警察厉声斥责。
“不清楚,我走路上一般不会刻意记住人脸。”
警察静默了一会,继续询问,那天下午她都在被迫配合工作,还没有误工费。
日子在平静中度过,除了她又被混混纠缠上这件事。
“小姐,你是不知道,这些天我可是被警察盘问了好久。”混混将她赶进一个死胡同,迈着步伐缓慢逼近,“那天你也在不是吗?警察是怎么盘问你的呢?”
她冷冷地看他,揣在兜里的手握着折叠刀,“是吗?但是和我有什么关系?”
混混瞟了她一眼,“别抵抗了,我知道你藏了什么。”
“一把小刀,小心别把自己伤到。”混混语调中掺着恶意和**,“或者说,你更喜欢这种情趣?”
眼看混混就要抓住她,她冷静地掏出折叠刀挥向他的手臂。
被割伤手掌的混混怒从心起,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扭,那把沾染上血迹的刀“叮当”落地。
她被重重地甩到墙上,麻痹感以脑袋某个点开始朝身体发散出现一瞬空白,再次回过神来那混混扭曲的脸庞即将贴上自己。
她皱起眉头,刚想用膝盖重击他最脆弱的地方,混混的肩膀却覆上一双戴着皮质手套的手。
“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想找这位小姐。”
混混正烦是谁打扰了他的好事,回头猛地挥拳,却被那人轻松躲过。
“没事吧?”低沉而平缓的男声响起。
她揉捏自己肿胀的手腕,抬眼看去,银色长发如同昏暗小巷里涌出的一帘瀑布,清澈又冷冽。
那双碧绿的竖瞳盯着她像是在确认目标,女人低下头,回复道:“谢谢。”
混混不合时宜地插入暴怒声,“你是谁?敢坏我好事!”
说着他又朝男人挥去一拳,男人侧身躲过,微屈膝盖顶在混混的腹部,将他击退至墙壁倒地不起。
如果说刚才男人是侥幸躲过,那么这一击足以证明他身手了得。
混混靠墙滑落,发出痛苦的哀鸣。
见状她一路朝外跑去,这个混混是这片的地头蛇,要是被他的小弟发现会很麻烦。
没想到她会被盯上,看来又要找地方搬家了,真是麻烦。
她抓住肿痛的手腕揉捏着,一路疾速朝家赶去。
“等等。”肩膀被一只手轻轻搭上,似城市中隐藏的巨蟒盘旋脖间。
被逼停的女人猛地拍开肩膀上的手,警惕地后退几步。
是刚刚那个男人。
女人天生就长着一副看上去柔弱善良的皮囊,但性格和外表却并不统一。
如果说这副皮囊能为她谋得利益,她并不介意暂时装一下人们眼中的小白花。但这种柔弱在贫民窟可不管用,只能吸引一些想吸血的苍蝇,倒是适合她释放本性。
毕竟成天带面具也是会累的。
护理得柔顺丝滑的银色长发和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黑色排扣大衣,足以表示这个男人不属于贫民窟,于是她下意识拿出那副柔弱的面具戴上,企图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低下头的瞬间她换上熟悉的神态,用没有攻击性的外貌充满感激地对他道谢,“……原来是你……我刚刚实在是太害怕……就逃跑了……”
“……你没事吧?”
男人轻易就看破这副伪装的伎俩,但还是温和道:“没事。”
“……那就好,真的是非常感谢。”女人颤抖着身体用手擦去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说起来我还没有自我介绍。”男人微微压低眉宇,碧绿的竖瞳似蟒蛇盯上猎物,发出嘶嘶的警告声。
“我是萨菲罗斯,如最开始声明的,小姐,我找你有一点事。”
她的身体又颤抖了一下,无法辨别是伪装还是带着一丝真情实感。
“可是这位先生,我并不认识你。”她用那副常年伪装的小白花模样说。
萨菲罗斯愉悦地眯眼,“我们之前见过,小姐你还有印象吗?”
如果说之前还不确定,那现在就证实了那个雨夜的人影就是眼前之人,毕竟他的银色长发可是令人印象深刻。
“不,我可不记得在哪见过您。”她用带怯的眼神对上男人。
突然提起的敬语像是从柔软表象中露出的尖刺,差一点就暴露原形。
萨菲罗斯不语,只是握住女人红肿的手腕,简单判断:“脱臼了。”
她想将手腕从他手中拔出,可伴随着“咔”的一声,酸涩的疼痛从手腕处蔓延开来,让她泛起生理泪水。
“弄痛你了?”萨菲罗斯歉意中夹杂着一丝嘲讽,“抱歉。”
常年揣摩他人心思的女人理所当然地察觉到这点暗讽。
将手腕扯回,她低下头快速扑扇眼睛让泪水消散。
这个男人,聪明且危险,是带着恶意来的。
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试图找到一些什么,但那双绿眸就像黑洞,潜藏的暗黑物质稍稍接近就让人感到寒毛直竖。
是同类。
不,如果说她是伪装成小白花的食人花,那他就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你想干什么?”明白常用的伎俩对他不起作用,她问道。
“这么说来可能会有些冒犯,你有意向成为我的伴侣吗?”怪物用人类的话语温和说道。
这番话任谁听了都不觉得有何歧义,但对一个才见了两次面的人来说,那凉薄的口吻一点不像求婚,倒像是死亡宣告。
“为什么?”她问。
“说起来不可思议,但我是一见钟情。”萨菲罗斯露出浅淡的微笑,但在她看来这完全是浸满毒液的威胁。
只要简单联系就能猜出他的目的,以爱情之名行使封口的目的。
她看见他杀了人,不,或许说看见他和受害者生前有接触。警察已经找上她,如果她将这个线索说出去,他势必会成为怀疑对象。
如今他安然无恙的站在她面前,就说明他还没被警察列为怀疑对象。
“我能拒绝吗?”她笑了笑,“毕竟,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她不会说出去。
“抱歉,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请原谅我的冒犯。”萨菲罗斯笑道,“你可以考虑一下吗?”
拒绝的意味。
“我暂时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她故作苦恼地回绝。
“当然。”萨菲罗斯垂下眼眸,“这是你的权利。”
礼貌地告别后她迈着步子四处乱逛,试图降低被人跟踪的概率。
原本准备过几天搬家的计划也许今晚就要提上日程,那个男人,太危险了。
目前可以确定他暂时不会亲自动手,但保不定他会用什么别的方式。
她的安全岌岌可危。
回家简单收拾了东西准备外出避避风头,但就在即将关上大门的那一刻,卧室的房门传来被风吹动的“吱呀”声。
一片黑暗中,不安像是鬼魂在身后朝着脖颈吹气,激起一片寒颤。
她猛地将大门锁上,去往订好的旅馆。
这一次,她并没有走小巷,而是选择了人气更多的街道。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热闹却沾染不了她分毫,心像是堕入寒潭,越来越冷。
住所的窗户都是长年紧锁的,不可能会有风,也就是说,她的卧室有人。
肩膀被人猛地一撞,抬头看去,完全不认识的脸。
可那人好像认得她一样,一把揽过她的肩头,嘴里说道:“好巧啊!怎么在这遇到你了!走走走,我们一起去玩。”
被挟持住的她不敢说话,因为背后正抵着一把尖刀,只能被勒住朝阴暗的巷子角落里挪去。
像是老鼠只敢在昏暗的角落和下水道流窜一样,当她被狠狠地摔到墙上滚落在地时,黑暗中就涌出了一群人将她齐齐围住。
头发被人揪住,脑袋顺着方向朝人看去——是那个地头蛇混混。
“死**,就是你叫的人,害我被打了一顿?”混混似乎回想到当时的情景,气从心起。
“我不认识那人。”双手被人从后挟制住,她挣扎道。
“——啪”
脸上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死**!”
脸被按在地上,看不到身后的动作,但是能感受到有人在脱她的衣服。
“我们可以做个交易。”她冷静地说。
“死**,你以为你还能和我谈条件?”混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但她知道她不是和他说话。
“你的愿望是?”黑暗中走出另一个高大的人影,银色的发丝似蛛网将在场的猎物全数笼罩。
但仅有一人拥有话语权。
混混发现男人就是打他的人,招呼着自己的小弟就朝男人攻去。
可男人丝毫不受影响,轻轻几个招式就将众人击倒。
身后的混混感受到害怕,用刀抵住她的大动脉要挟男人,“你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杀了他。”她平静地说。
似在恶魔的契约书上签下名字,话音刚落的时刻契约便即使生效。
“如你所愿。”愉悦又掺杂满满恶意的声音响起。
混混见要挟不成,急忙按下手中的刀,企图见血让男人意识到他威胁的重量。
但男人速度明显更快,片刻间混混再次飞至墙上,压出一个人形的痕迹。
解除桎梏的她撑着地想要爬起,银色的长发却先一步来到面前,戴皮质手套的手朝她伸出。
“小心。”萨菲罗斯牵住她的手腕,低沉话语中的关心仿若充满剧毒的尖牙,随时可以绞杀她。
她不知道自己与恶魔签下了什么契约,但隐约察觉代价不是她能支付得起的。
从墙上跌落的混混,步伐踉跄着朝外跑去,她紧紧抓住他的手,冷淡告知:“他要逃跑了。”
萨菲罗斯轻笑一声,一柄尖刀划破空气直击那人的背后,像是飞镖扎入名为心脏的红心,伴着倒地的人影,这次的分数是50分。
“还去吗?旅馆。”知晓一切的银发恶魔说。
“我要回家。”
一声尖叫从巷口溢散,混混的尸体被人发现了,但作为凶手的两人还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静静看着恐慌扩散。
“我对你一见钟情了。”她冷淡地说出这句话。
明明是情话般的口吻,此刻却像是交换各自把柄的暗号,让罪恶荆棘将两人缠绕成一体,密不可分。
嘻嘻嘻,短篇的梗超级好写,好有激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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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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