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小青，与姐姐白素贞生活在酆都。
满打满算，我如今有三百岁了。
我姐姐是九天上司命星君座下的女神仙，明眸皓齿，柳叶扶风，生得很是漂亮，酆都的小鬼们都喜欢她，我也喜欢。
她最是疼爱我。
我同姐姐在酆都生活的三百年，很是惬意。
与轮回司的孟婆一起施汤是我最爱做的事，十殿阎罗没有同我一般年纪的女儿，那些神仙阿姊最烦我这小童，每每见到我，都要躲出几丈远，所以我最爱去地府老儿的府上玩耍，他一下巴白须，拽起来很是顺手。
某日我提了一尾鲤鱼去那地府老儿府上拜访，见他又立在书案旁，面上满是不耐又不得不以礼相待的模样，着实将我笑倒了。他原本的位置上坐了个男神仙，面色冷峻，一袭玄衣，垂首翻看着手里那掌凡人生死的本子。
一旁的小鬼同我说，这是第三个翻生死簿的仙家。
我好奇地凑上去。
他抬头，自然也看到了我，而后那神仙愣住了。
我有些紧张，不知自己是不是又给姐姐惹了什么祸事。
地府老儿方才见我，招招手：“小青儿，过来，爷爷给你吃果子。”
闻言，我高高兴兴地跑过去，然后被那男神君一把牵了去，他生得好看，我虽年幼，却也懂得他与地府老儿谁更合我眼缘，乖乖的任他牵着，低着头有些心虚。
地府老儿想是十分生气的。
“小青，过来。”姐姐不知何时也进来了，她朝着地府老儿行礼，又同我伸出手，我咬着嘴唇，赶忙去挣那男神君的手。
“白素贞。”那男神君攥着我不放手，我正求救似的看向姐姐，就听着他念出了姐姐的名字，好嘛，还是旧相识。
“天罡神君。”姐姐吐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好久不见。”
天罡神君低下头看着我，忽然轻声道了句：“是啊，好久不见。”
我抬头看他，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酸楚。
“你二人的确有缘，青儿将好，神君便找来了。”姐姐向前走了一步，抬起的手并未放下，还在唤我。
他二人说话云里雾里，叫我十分不解。
“你欠她良多，如今带个壳子回去，想是对她不公。”姐姐皱着眉头，细长的眼眸盯着天罡神君，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闻言我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满是好奇。
他怔住，握着我的手紧了几分：“不记得了？不记得……也好。”
“如此，便带她走罢。”姐姐摆摆手，转身要离开，我立刻急了，泪水涌上眼眶，以为她是不要我了，慌张地唤了几声姐姐。
“许仙一事，是我对不住你。”天罡神君忽然说了句话，我来了兴趣，转着眼珠，思索许仙此人是谁。
话落，姐姐的背影忽然顿住了，她仰起头，不知是在做什么，半晌哑着嗓子道：“太久了，我……早已忘了。是命，都是命。”
可我知道她是哭了。
我有些气愤，抓起天罡神君的手，在他手背狠狠咬了一口，他吃痛，却未松开我。
“小青。”
他看着我的眼神带着太多东西，叫我有些喘不过气，偏偏瞧着那双眼，牵着这个人，我说不出一个不字。
我就这样被他带出了酆都，踏入了他在天上的府邸。
他为我备的寝殿中央供了柄剑，他对此物宝贝得很，每日都要擦拭。那剑铸的漂亮，每每看到，都叫我有些莫名的哀伤。
我在天罡神君身边生活了百年，他此人怪得很，将我带回来似乎就是为了养着我，可这元辰宫实在是无聊得很，我每日同天上的小仙子玩耍，她们待我一向温柔，竟叫我有些想念在酆都被那些阿姊嫌弃的时候。
天罡此人话最是少，我有时候想他带我回天怕是想活活憋死我，他常去为玉帝奔波些劳什子琐事，偏偏不愿带上我，偶尔趴在元辰宫的窗棱下瞧着他写字，是我这百年间为数不多的趣事了。
我常去司命星君府上拜访，他总是看起来很忙，却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么。我爱去，也是因为那里可以时常见到姐姐，司命府上有棵金桂，他附了法力，使得上头的桂花得以长盛，姐姐最喜欢坐在金桂下的石凳上替司命星君整理他那些命簿。
那棵桂花树也是个好去处，我常躺在他最粗壮的枝干上，看树下的姐姐提笔。
某日她忽然合上命簿，竹简落桌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低头，正巧对上姐姐那双凤眼。
“是时候了。”
我脑中轰鸣，风在耳边吹着花叶簌簌作响，下意识开口：“什么？”
于是次日晨起，我在榻上睁眼，便见天罡候在我床前。从前的记忆铺天盖地地涌入脑海，我揉着脑袋半晌未搭理他，忽而睁眼，却见这人红了眼眶。
将天宫尊神惹哭可是件值得吹嘘的事情，但此刻，我实在有些想他。
我将嘲弄他这事抛诸脑后，四目相触，朝他展颜一笑，便瞧着他怔在了原处。
一如当年临安街头，那句新元喜乐，困了我百年。
他靠过来，小心翼翼地捉过我的手，放在手心摩挲，力气不大不小，像是怕我再消散般。
我抬头看着他的模样，觉得熟悉又陌生。
“法海，好久不见。”
我轻声同他说。
不同于见到宋惹时隐瞒前事的身不由己，我此刻终于能同他忆一忆，几百年前他为法海时的那些事。
我叫他法海，因着那是我情爱的伊始，断桥畔遥遥一见，我与他便纠缠在了一起。
剪不断，理还乱。
法海也好，天罡也罢，我只道是他便好。
他欠我的，我欠他的，说不清道不明了。
我旋即反握住他的手，很是安宁，眼眶酸涩，我抖了下，轻声道，“我来嫁你了。”
在这偌大天宫，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我得与他在九重天际之上互诉衷肠，是幸，是命。
此刻我忽然想通一事。
他在佛前几问来生无果，原是我们本该今生相守。
（全文完。）
—
①摘自百度百科对袈裟的形容
②取自《国风·卫风·伯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