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天地初开,金銮殿上,十二月将受封。
几人跪立堂下,唯独一子怀中,抱了柄长剑。
玉帝胡子一吹,眼神饶有兴趣的盯在那孩童身上,南斗六星天府司命星君见状,忙上前一步,道:“禀玉帝,此剑是八月月将天罡自天地灵气中诞生时所带,想是天地赐的法器。”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玉帝思虑半晌,忽然笑道,“赐给谁的,只怕是不好说。”
司命星君顿了下,悄悄瞅了眼脚边的小神仙。
他紧紧抱着怀中的长剑,眨着眼睛看着宫殿上方对玉帝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司命星君同满殿神官一同退出凌霄殿时,那小神仙忽然拽住了他的裤脚,他一时汗颜,只得将这小童领到一隅,蹲下身子看着他。
“星君,这剑我用不了。”他低着头,语气有些委屈。
闻言,司命星君抬手抚上剑柄,低声叹气:“天地间事,怕是只有上头那三位敢明着道出了。”
天罡不明所以地顺着司命的目光望去,雾气缭绕间各宫府邸若隐若现,一望无垠,云海尽处,霞光自水天相接处浮现,映着日头闪耀。
“留着吧,总会知道的。”司命星君站起身,望向云海远方。
“知道什么?”天罡狐疑道。
“天地所赐,究为为何。”司命星君轻笑。
02
元辰宫住着十二月将,于是天庭众人也叫他们十二元辰。
天罡神君的住处在元辰宫在最北方,正门的牌匾上,是玉帝心血来潮写下的二字——辰宫。听闻每每入门,天罡神君都是黑着一张脸,因着这名字起得,实在是难听。
说到起名一事,司命星君最是佩服天罡神君,彼时刚降生的小神官,已是长得同他一般高,某日他去元辰宫传送神君府上拜访,听了府上小仙子一耳朵。
天罡神君给他那柄剑起了个响当当的名字——青神。
此刻,青神剑正被摆在辰宫正堂的中央。
03
司命星君给他带来的,实在说不上是个好消息。
“人间大旱。”司命正色。
“我知道。”天罡神君头也不抬,抿了口手中的茶水,“明日我去冥府。”
“剑的主人降世了。”
哐当一声,司命顺着声音看过去,那人变了脸色,慌忙抬手将茶盏唤回,放在虎口摩挲着。
“跟这此历劫有关?”天罡蓦然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从青城山的一条白蛇说起……”司命星君正欲敞开了讲,一眨眼却发现天罡早已不在原处,他朝着正堂内走了走,才发现他正望着那柄剑出神。
司命星君正欲安慰,却听到那人悠悠然道了句:“这么好的剑,主人竟是条白蛇。虽然妖,但也勉强可以收做徒弟……”
嗯。
嗯?
司命星君汗颜,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小声解释道:“不是……”
“什么?”天罡神君抬头看向他。
“不是白蛇。”天罡神君面上似有喜色,而司命星君挥挥袖子,打破了他的期望,棋定落子,“是青蛇。”
天罡神君愣愣地同司命星君对视,半晌叹了口气,淡然吐出几个字,“星君,回府吧。”
04
天罡神君入了轮回道后,酆都又来了位不速之客。
孟婆正笑吟吟盛着汤,余光便见那星君提了柄剑,问了奈何桥头的小鬼一句什么劳什子话,随手将剑丢进了轮回道。
她面色一僵,盛汤的手抖了抖。
“谁?”
那人凑了过来,嗅了嗅孟婆手中的汤,随口答道:“月将天罡。”
“干什么去?”孟婆又问。
司命装模作样地从袖中掏出个卷轴,在孟婆面前缓缓展开,“投胎当和尚去了。”
孟婆顿了下,继续道:“你呢,往轮回道里丢剑做什么?”
“嗯?哦,是他忘带了,我给他送过去。”司命星君随口答道,又抬手指了指那勺子,“我尝一小口会怎么样?”
“……”孟婆默默退了一步,又抬手将那汤锅召了过去。
司命星君不解地看向孟婆,二人对视半晌,始作俑者终于忿忿拂袖而去。
05
法海初入金山寺那年,尚在襁褓。
六岁时,他同师父上街。
恍惚间见一老道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法海跟在师父身后探出脑袋,忽然一柄长剑被塞到他的怀中,沉得很,法海身形晃了晃,勉强抓着师父的衣摆站定。
那疯老头捋着胡须,故作神秘,贴在他师父耳边嘟囔道:“此剑的主人,是这位小师父的娘子。”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法海听到,他瞪圆了眼睛,年幼的他也听得出老道口中的轻浮,他只觉荒谬遂撇过头哼了一声。
师父背着光,低头看了法海一眼,日头刺眼,他仰起头,却看不清师父的面容,“那便拿着吧。”
他听到师父如此说道。
06
二十四岁时,法海遇到了一只顽劣的妖。
妖力疏浅,涉世未深。
是从青城山来的一条青蛇。她还有个姐姐,是条白蛇,道行深一些,带着些仙气儿。
初见她立在江上船舫前,撑着把纸伞,自以为隐蔽的打量自己。
再见是她在临安街上同孩童争执,脾气秉性好不霸道。
法海想,若她得道,也是件有趣的事。
月明星稀更深露重,她骑在墙头,朗声问他是何许人士,法海见她翻墙的模样,莫名生了逗弄之心,那是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法术,将法力凝做笔墨,不经意间窜入她的掌心。
后来新元初上,喧嚣街头,她道了句新元喜乐。
自师父圆寂,他有多久没听过这句话了。
他的胸膛中有什么砰砰作响,发出震耳的轰鸣。
他同青神剑烙下的法印微微亮起,却在那些声响的掩盖下,被沉默着隐去。
07
师父讲经时曾问他,为什么给这把剑起名青神。
法海坐在蒲团上思考许久,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看到那把剑时,这个名字便莫名在他脑海中浮现,于是他想,合该是这样。
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08
“我的剑坏了。”
小青道出那句话时,法海默了下。
脑海中的记忆在这一刻串联成线,他口中苦涩,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她的声响吓到慌忙出寺时喝得那盏茶水。
他们在幽暗破旧的敛默许久,直到他缓步离开。推开金山寺的门时,法海长长得呼出一口气,他肩上千斤重的担子似乎在那一刻尽数消失。
他像往常那样回到自己的禅房,和从前每个夜晚一样,从柜子深处提出了那把剑。
不同的是,这次法海将他带出了金山寺。
09
反应过来白蛇也许是有孕时,法海犹豫了许久,还是奔赴了青城山。
他们剑拔弩张,用所有能想到的语言讽刺彼此。
只是恍惚间见小青握着青神,食指指尖虚搭在剑柄中央那颗翡翠上,葱白的手指与之交辉,法海想,合适得似乎是为她量身而制。
法海垂首,轻声笑了下。
那个人,他找到了。
10
司命星君再次见到天罡神君时,他刚从凌霄殿踏出来,看到司命走近,他幽幽的撇了他一眼,转身就欲回去。
司命忙赶上去,嘟囔着等等等等。
“星君有事?”天罡神君停下脚步,咬着牙挤出一句寒暄。
“无事无事,”司命打着哈哈,“……确有一事。”见天罡神君不作声,赶忙又将他那命簿掏了出来,这是件极好的法器,是司命星君自混沌中醒来所带,天地所赐。
他挥袖,指尖在法器上头拂过。
诡秘的城门在卷轴上方缓缓浮现,黑洞洞的路与凄凄雾气缭绕,他顿了下,问道:“这是?”
“酆都。”
“你去找地府老儿,”司命星君一本正经地道,“此事你占着道理,他闹到玉帝面前,玉帝也不会拿你如何……”
司命星君正说到兴起,撇头想去看一眼那人,却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空了下来,他站直身子,环顾了圈四周,沉沉一叹。
还真是,沉不住气。
11
忆起往昔的翌日,小青依旧去了司命府上。
金桂纷纷,有几瓣落在姐姐发间,小青跳下树,佯装不经意地站到了姐姐身前,正挡住了日头,阴影落下。
“素贞。”小青这样唤她。
于她于她都是个极陌生的称呼,白素贞从桂花树下抬头,望向小青,同昨日一样,小青笑了下,替她将发间的桂花一一摘去,俯下身,一手撑着石桌,一手搭在她的肩头,同她额头相抵。
小青忍着眼眶地酸涩,在她耳边呢喃:“谢谢你,谢谢你……谢谢……”
她似乎明白过来,一手抚过小青的后背,替她顺了几下,“你我何必说这些。”
小青从白素贞的怀抱中抽离,右手抬起,掌心微光略过,随后化出柄长剑,泪眼婆娑地望向她:“姐姐,继续教我吧,我还有很多东西想要同你学呢。”
长梦千秋,春光乍泄,她好像回到了那个林间幽静的小院,长桥石板遍布青苔,她在木门畔侧身而坐,等一人归来,而后唤她一声,
姐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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