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的一天,宋初晨带着小皇帝给他安排的随从们踏进了西山的地界。
小皇帝给他预设的定位是:从蜀地而来、进京赶考的读书人。家里富可敌国,是以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而他本人也是极其招摇,轿子抬着,身后跟着好几个随从给他抬书箧以及各类金银细软。
甫一进入西山,宋初晨就察觉到从山上投下来的好几道视线,虎视眈眈但多是窥探,真正动手的却没有。
时间慢慢流逝。
宋初晨在等,潜伏在群山之中的悍匪们也在等。
突然,一声鹰啸划破长空,原本沉寂得可怕的山谷之中传来急促错乱的马蹄声,盗匪们兴奋的欢呼声也随之传来。
按照事先的安排,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随从们在见到盗匪们的那一刻就果断四散逃跑,宋初晨只要等着被人劫走就行。
可出乎意料的是,宋初晨还是听到了短兵交接的声音。
他疑惑地掀开帘子,一柄大刀就带着破风的鸣金声从他面前劈砍而下,幸好他缩得快,不然鼻子都要被削掉。
不等他稳定心神,轿子一瞬间就被人破开,宋初晨狼狈地滚到一边,看着两边都是盗匪打扮的群体在互殴。
早该想到的。
西山十八寨,放出的消息不可能只引来一个土匪寨。
现在显然是碰上黑吃黑了。
该去哪边?
宋初晨默默地在一旁观察:每个盗匪的衣服都是不一样的,因为是流民聚集的队伍,他们穿着的都是打补丁的黑灰色粗布衣服,乍一看像是内讧,可仔细一看,能发现明显是两波人。
一波头系鹅黄色抹额,一波腰上系着红绸。
鹅黄色人数众多,分工明确,一部分人抬箱子,一部分人和红绸对抗,红绸人少,但能力出众,大多数都是精锐,能做到以一当三,两边基本上是战了个旗鼓相当。
人多的话,混进去应该更加容易。
就决定是它了。
两边都在热闹地叫嚣着抢夺财物,没人关注宋初晨是如何躲到一边,又是如何轻巧进入混战之中,总之,他看似跌跌撞撞,实则精准走位,目标明确地朝着骑马对战的二人跑去。
根据他刚刚的观察,这两人大概率应该分别是各自阵营的头目。
鹅黄抹额看起来文弱,但却是蛮力那一挂,红绸向他砍去,他用刀背相接,居然震得两人都退了好几步。
宋初晨瞅准时机,假意与旁边人争夺宝物,那人果然发了狠,猛地推他一把,正准备抽刀砍过去,就见人已经飞向远方了。
小弟:我力气这么大了吗?
而宋初晨正嘴角微勾着飞过去:时机正好。
可他事情又出乎了他的意料:算准了时机却没算准人性。
宋初晨猛然间横飞到两人中间,把两人都吓了一跳,他微微偏转身子更靠近鹅黄抹额,却没料到,那人见他头上没有抹额,非他手下,竟然一瞬间的反应是举刀砍他。
诶?
宋初晨懵了。
不该是把人掳回去吗?
可当时的情形却是,那人的刀从上方下来,宋初晨感觉自己的头就像是案板上的猪首,任人宰割。
他内心直呼完蛋。
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他现在没有任何的着力点可以毫发无损地逃开。
难道他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吗?
宋初晨的眼前一瞬间闪过很多画面,最后定格在小皇帝不怀好意的脸上。
都怪他!
不见面则已,一见面就把人往死里整。
宋初晨一边懊恼,一边准备抽出缠在腰上的软剑抵挡。
若是真的撞上,螳臂当车这个成语或许很适合。
但是,再一次让他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系着红绸的男人,在他刚摸上剑柄之时,竟然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并在大刀即将落下来的那一刻,把他拉上了马。
宋初晨清楚地看着刀锋从脸旁边划过,下一秒,手臂到腰间传来一阵刺痛。
鲜红的血液滴在了地上。
擦身而过的刀锋还是在他身上划出了浅浅的伤口。
宋初晨“嗷”地一声被人横按在马背上,快到他来不及感受疼痛,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沉稳有力地号令,“走!”
紧接着身下的马就开始奔跑起来。
一大群系红绸的人跟在后面跑,宋初晨看着越来越远的那抹鹅黄色,内心五味杂陈。
方式方法对了,结果却跑偏了,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身下的马匹习惯了跑山路,行进的速度十分快,但同时也十分颠簸,宋初晨身上本就有伤,肚子又被压住,颠得他都快吐出来了。
一时间疼痛与呕吐感交织,宋初晨觉得自己脑子快被搅成浆糊了。
他有气无力地喊道:“停,停下。”
骑马之人兴致高昂,哪里听他的,他兴奋地抽打快马,让速度又提了几分,“驾!”
低沉昂扬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让宋初晨的心凉了半截。
身体晃得太厉害,宋初晨头晕得快吐了,但他心里的羞耻感不允许他这么逊地吐出来。
于是他以一个扭曲的姿势,一把抱住了骑马之人的腰。
原本绷直的腰被人抓住,身体有一瞬间软了下来,骑马的人动作一滞,就连马的动作都停了一瞬。
他应当是极不习惯与人接触,呵斥的声音几乎是与他抱住的动作同时发出,“放开!”
宋初晨还没缓过来,有了支撑感觉好了许多,他自然不愿意放手,“我不。”
“放开!”
“我不。”
“……”
见语言没用,那人直接上手去扯,可马上不便使力,宋初晨手劲又大,几番拉扯下来,反倒让人抓得更紧了。
好想把人扔下去!
队伍浩浩荡荡地快速前进,直到一段时间后,宋初晨感到行进速度明显变慢,他立刻意识到怕是要到他们的寨子了。
于是他抬头一望,流野寨的牌子挂在门上。
那么这位很显然就是流野寨的大当家周牧了吧。
小皇帝此次决心剿匪,所以准备周全,为他尽可能的收集了资料。
周牧,武将出身,据说是平民入伍,短短几年内便做到了百夫长的位置,但却不知为何,在对抗匈奴一战胜利之后,回京的途中,突然叛逃,带着几十余名手下的将士,躲进了西山之中,从此落草为寇。
就说他那规矩的打法不像是流民草寇,宋初晨想。
进了寨子,在马停下后,宋初晨没等人开口,就自动松开了。
虽然抱着舒服,但好像快把人惹急了,宋初晨非常识相的赶忙松开了。
周牧冷哼一声,把人给扔下了马。
早早等着的一群人立刻凑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老大老大,这次收获不小啊,还带了个人回来。”
“怎么样,大伙都没事吧。”
“这次都搞了什么好东西啊,老大。”
众人围作一团,叽叽喳喳地冲上来问东问西,差点踩到宋初晨。
宋初晨小心地躲着,身上的伤口不深,但是一路的颠簸让它还在持续性地淌血。
可不能再被人踩着伤势加重了。
众人都围着周牧,宋初晨也跟着细细打量。
他发现,周牧很符合刻板印象中的土匪头子形象。
麦色皮肤,眼睛又黑又亮,炯炯有神,头发乱糟糟的像是立在头上的扫把头,眉宇之间全是生动的野性,像是个只会挥拳的莽夫,但应当很讲义气。看得出他的轮廓周正立体,可惜胡子也跟肆意生长的稻草一般凌乱,模糊了下颌线。
整体看来称不上俊朗二字,但是个很舒服的长相。
他好脾气地把人给疏散开来,语气平稳,安抚了众人躁动的心:“这次只有黄土寨的人下来了,不是第一次交手,大家都有分寸。”
宋初晨突然想到,长得跟梁山好汉似的人物,声音倒是听着贵气。
低沉又有磁性。
他的想法逗笑了自己,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这人是谁?怎么还搞了个人回来?”
“看着像个书生。”
“他在流血,受伤了。”
周牧居高临下地打量宋初晨,沉默片刻,“大概是这批货的小少爷,仆人都跑了。被人不小心推到我面前,脑子一热,顺手就给掳回来了。”
有人评价道:“看着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
语气之中有些嫌弃。
“那把他杀了算了吧。”有人顺着前一个人的话提议道。
一把大刀猛然架到脖子上。
“诶诶诶,别啊。”宋初晨赶忙叫道。
持刀的人傲慢地俯视着他,“说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宋初晨默默地挪开了点,讨好地笑道:“我可以让我父亲来赎我,我家有钱!是蜀地首富,你们想要多少钱,随便报!我都可以给你们。”
闻听此言的众人面面相觑,似乎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周牧挪开那人的刀身,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纯黑的眸子盯着他琉璃色的眼瞳,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叫什么?”
“宋晗。”宋初晨立刻答道。
“哪个字?”
“天光初现的那个晗。”
他点点头,站起来和身边一人低声耳语了两句,那人便走开了。
宋初晨猜想他应该是让人去查他的身份了。
周牧看了眼他,吩咐道:“先把他关起来,按时送水送饭,其他不用管。”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