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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那场夹道里的羞辱如同淬毒的冰针,扎进皮肉虽不致命,却沿着血脉蔓延开细密的寒痛,日夜啃噬着本就不堪重负的神经。听雪轩的寂静不再是孤寂,更像一层冰冷厚重的茧,将人严严实实地裹缚其中。白日的强颜欢笑如同精心描绘的面具,对着铜镜练习嘴角上扬的弧度,对着院中抽芽的老梅树挤出虚弱的平静。然而,暮色四合,当最后一丝天光被黑暗吞噬,那层薄如蝉翼的伪装便如同被水浸透的劣纸,无声地碎裂、剥落。

郭嘉来了几次。他踏入听雪轩庭院的身影,不再如先前春日踏雪那般带着轻快的期盼,步履间添了几分无声的沉重。他总是携一小卷新得的字帖,或是一盒尚带余温的精致细点,有时只是一枝插在清水瓷瓶里、带着露珠的素雅山茶花。他坐在我对面,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掠过我的眉梢眼角,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试图隐藏的破绽——眼底未能消退的淡淡青影,指尖无意识绞紧帕子留下的褶皱,唇边那抹刻意维持却僵硬无比的弧度。

“鹤儿,尝尝这点心,阿椿新琢磨的方子。” “今日气色瞧着好些了。” “庭前那老梅,新苞又添了几簇,待花开……”

他的声音低沉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特有的微弱沙哑,却刻意放得更加柔和,如同怕惊扰了什么。话语里填充着细碎的日常,试图用这些温暖的琐屑填补那片无声的、蔓延在两人之间的冰冷裂痕。然而,那份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份几乎溢出眼底的、混合着浓浓担忧与无力感的焦灼,如同无声的压力,反而加重了心头的窒闷。他的目光分明在说:我知道你难过。这“知道”,比任何追问都更令人无处遁形。

终于,在一个晚霞熔金、暮色四合格外粘稠的黄昏,郭嘉踏入听雪轩时,手中并未捧卷,亦未持花。他只提着一只朴素的黑漆食盒。盒子不大,置于冰冷的木案上,揭开盖子,一股清冽甘醇、夹杂着淡淡果香的奇异酒气瞬间弥散开来,冲淡了屋内沉寂的药味与霉气。

食盒内,是两只半旧的青玉斗,胎壁温润,透出内里琥珀色的液体。旁边配一小碟腌制得晶莹剔透的梅子。

“幽州……也产些果子酒。” 郭嘉在我对面拂衣坐下,墨青色的袍袖扫过案几边缘,“听阿椿说,你幼时沾过些甜酿,并无大碍。” 他将一只青玉斗推至我面前,琥珀色的酒液在玉璧内轻轻晃荡,漾开细碎的流光。他抬眸看我,唇角努力牵起一丝宽慰的弧度,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此刻盛满了笨拙的、近乎赤诚的安抚,“今日……陪阿兄小酌几杯?兴许……能消几分愁绪?”

消愁。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面上那抹强撑的笑意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哪里懂得,这愁绪,岂是区区杯中物可消?

然而,看着他苍白脸上那份毫不掩饰的、带着病气的焦灼与笨拙的讨好,看着他因紧张而微微蜷起、搭在桌沿的苍白指节,拒绝的话语终究哽在喉间。连日来的伪装早已耗尽心气,此刻,竟也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疲惫渴望。或许醉了,便能暂时忘却那淬毒的言语,忘却这冰冷囚笼,忘却……被生生扯断的根。

没有言语,我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润的青玉斗壁。酒液入喉,竟是意料之外的甘甜绵软,带着熟透梨子的清润芬芳,几乎尝不出多少辛辣。果香滑过喉舌,暖意便顺着食道徐徐蔓延开来,熨帖着紧绷冰冷的脏腑。

郭嘉见我饮下,眼底那紧绷的焦灼似乎松动了一丝。他也举起自己那杯,浅浅啜了一口,苍白的面庞在酒意的熏染下,浮起一丝极其稀薄的、近乎虚幻的红晕。

一杯接一杯。玉斗空了便再续上。他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为我倾酒。酒意如同温柔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上堤岸。起初只是四肢百骸的放松,暖意融融。渐渐地,视线开始模糊,屋内陈设的轮廓晕染开来,案上的灯火摇曳成一片朦胧昏黄的光晕。耳边郭嘉那低沉沙哑的絮语,也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变得遥远而飘忽。

“……幽州苦寒,冬日漫长,然梨子极好,酿的‘梨花白’清甜不醉人……”他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声音断断续续。

幽州……梨子……

这两个字眼如同投入沸油的冷水,瞬间在迷蒙的意识深处炸开。

心湖中被强行冰封的闸门,在酒意的猛烈冲击下,轰然洞开。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思念、委屈、不甘、被撕裂的归属感……所有激烈的情感如同积蓄万年的地火,裹挟着滚烫的熔岩与浓烟,毫无预兆地、猛烈地喷薄而出。

“阿兄……”

一声破碎的、带着浓重哭腔的呼唤,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猝不及防地撕裂了室内的沉寂。身体早已不受控制,在意识彻底模糊之前的最后一瞬,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猛地向前扑去。

额头重重地撞进一个带着清冽药草气息和微凉体温的怀抱。

那是郭嘉的怀抱。墨青色的锦袍布料带着一丝夜的凉意,蹭在滚烫的脸颊上。额头抵着他单薄却坚硬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在那一瞬间骤然停顿、随即疯狂擂动的震动。

“阿兄……” 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而出,瞬间浸透了他胸前的衣料。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强韧,所有的自持,在酒意与这唯一可依靠的怀抱面前,彻底土崩瓦解。身体在他怀中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寒风中即将凋零的落叶,双手死死攥紧了他背后的衣衫,仿佛那是汪洋中唯一的浮木,“我想……我想回家了……阿兄……”

哭声不再是压抑的啜泣,而是彻底的、绝望的嚎啕。积攒了太久的委屈与伤痛,在此刻找到了最汹涌的出口。

郭嘉的身体在我扑入怀中的瞬间,骤然僵直。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结。他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抬起,却在半空中僵硬地停滞。我能感觉到他整个胸腔都因这突如其来的撞击而震动着,呼吸在那一刻彻底停滞。脖颈处传来他骤然急促而灼热的鼻息,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

“……鹤儿?” 他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僵硬,沙哑地唤了一声,随后艰难地开口“这里……就是你的家。”。

“这里才不是我的家!” 我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地望向他近在咫尺、写满错愕与痛楚的脸庞,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控诉,“我的家在幽州!我的阿爹!我的阿娘!……”

话音未落,更汹涌的悲恸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再次将我淹没。我将脸深深埋回那个带着药草清冷的怀抱,滚烫的泪水更加汹涌地流淌,濡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哭声破碎而绝望,身体在他的臂弯里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

“我的家……在雪停后的清晨……阿娘会亲手掀开暖阁的棉帘……阳光……带着冰凌融化的水汽涌进来……暖暖的……” 意识在酒意和巨大的悲痛中沉浮,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从唇齿间溢出,带着强烈的、近乎窒息的思念,“……她会用那把嵌着螺钿的桃木梳……沾着温热的桂花油……替我梳头……手指……手指那么软……那么暖……梳齿轻轻刮过头皮……痒痒的……”

“……阿爹的书房里……堆满了竹简……墨香好浓……他总嫌我闹腾……可每次我偷偷溜进去……趴在他书案边……他也不真恼……会用新裁的、带着毛边的宣纸……教我描字……他的手……很大……握着我的小手……一笔一划……写歪了……他就笑……胡子茬蹭得我脸疼……”

“……庭院里……那株老梅树……比这里的……大多了……开起花来……像泼天的红云……下雪的时候……阿娘会让人在梅树下支起暖棚……棚里坐着炭盆……烤着新得的……新得的狍子肉……油脂滴在火上……滋啦作响……香气……香得能飘出几重院墙……阿娘不许我多吃……怕积食……可阿爹总会……总会偷偷塞给我一小块……烫得我直吐舌头……他就哈哈大笑……”

“……幽州的冬天……冷得……骨头缝都疼……可夜里……躺在烧得滚烫的炕上……裹着厚厚的、塞满新棉絮的被子……听窗外北风……呜呜地刮过屋檐……像……像谁在吹埙……阿娘……阿娘就睡在我旁边……拍着我……哼着……哼着不知名的幽燕小调……她的气息……暖暖的……拂在我额头上……安心得……像躺在云朵里……”

“……还有……还有上元灯节……整个蓟城都成了灯火的河……阿娘会给我穿上……新做的火狐裘……领子上……一圈白绒绒的风毛……跑起来……像团跳动的火……阿爹把我扛在肩头……人群那么挤……可我一点不怕……看得好远好远……满城的灯……流光溢彩……像……像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了……”声音渐渐微弱下去,被更剧烈的哽咽和抽泣取代,“……后来……后来阿娘身子不好……总咳嗽……屋里药味……越来越浓……那一年……雪下得好大……梅花……梅花开得极艳……红得像血……阿娘……阿娘靠在窗边……看着那梅花……看了好久……她拉着我的手……手心……冰凉……她说……鹤儿不怕……阿娘只是……累了……要去睡一个……很长很长的觉……”

记忆的碎片在此刻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斩断的溪流。巨大的悲痛如同实质的巨石,重重砸在胸腔之上。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只能将脸更深地埋进郭嘉冰凉的衣襟里,发出如同濒死小兽般绝望而压抑的呜咽。身体在他怀中剧烈地颤抖、蜷缩,仿佛要将自己揉碎了挤进某个能逃避现实的缝隙。

郭嘉的身体,在我断断续续、泣不成声的倾诉中,经历了最初的极度僵硬之后,渐渐发生了极其微弱的变化。

他僵硬地垂落在身侧的手臂,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一点一点地抬了起来。那只苍白修长、惯于执笔运筹的手指,带着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先是犹豫地、轻轻地落在了我因哭泣而剧烈耸动的肩头。

指尖的冰凉隔着薄薄的衣衫传来。

下一秒,那手臂如同终于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带着一种近乎决然的坚定,猛地收紧。以一种不容抗拒却又无比温柔的姿势,将我颤抖蜷缩的身体,完完全全、紧紧地拥入了他那并不宽厚、甚至带着病骨寒凉的怀抱。

他的拥抱很紧,紧得甚至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手臂环过我的脊背,冰冷的手掌隔着衣料,清晰地感受到我每一寸肌肉因哭泣而引发的痉挛。他的下颌轻轻抵住了我哭得汗湿的额角,滚烫的呼吸拂过我的鬓发,带着一丝同样难以抑制的、压抑的急促。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没有空洞的安慰,没有苍白的承诺。只是那样紧紧地抱着我,用他单薄却无比坚定的怀抱,承接了我所有崩溃的泪水、绝望的颤抖和深入骨髓的思念之痛。他的胸膛不再冰冷,在紧密无间的相拥中,透过浸透泪水的衣料,传来一种渐渐升腾的、带着生命力的温热,以及胸腔里那颗心脏沉重而有力的搏动——咚…咚…咚……

这搏动,如同最原始也最有力的安抚,穿透了皮肉的震颤,直达灵魂深处那片被绝望冰封的荒原。

夜色在窗外无声流淌,屋内灯火昏黄。破碎的呜咽声渐渐低弱下去,化作无声的颤抖和细微的抽噎。身体依旧蜷缩在他怀中,却不再是孤悬深渊的姿态。那温暖而坚定的怀抱,如同风暴过后唯一可栖息的港湾,隔绝了外界的冰冷与恶意,也暂时圈住了这无边无际的愁苦。

郭嘉依旧沉默着。他只是维持着那个紧紧拥抱的姿势,如同守护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偶尔,他的下颌会极其轻微地、安抚性地蹭过我的发顶,带来一丝微痒的触感。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绵长而温热地拂过我的耳廓。那只环在我背后的手,掌心不知何时已变得温暖,带着一种静默的、源源不断的力量。

时间在无声的相拥中失去了刻度。酒意带来的迷蒙并未完全散去,但心口那片被撕裂的、血淋淋的伤口,在这片带着药草清冽气息的安全港湾里,被一种无声的暖流悄然包裹、浸润。那暖流并非来自清醒的理智,而是源于这具拥抱着我的、带着病骨却不曾退缩的躯体所传递出的、最原始也最真实的慰藉。

仿佛这冰冷囚笼里唯一的依靠,便是此刻这道墨青色的、并不宽厚却异常坚定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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