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初年的初春,来得格外迟滞而阴冷。幽州蓟城的上空,终年堆积着化不开的铅灰色云层,沉沉地压着鳞次栉比的屋宇和高耸的城墙。风从北地荒原卷来,裹挟着砂砾和尚未褪尽的凛冽寒意,刀子般刮过空旷的庭院,吹得廊下悬挂的几盏褪色旧灯笼摇摇晃晃,发出枯骨相击般的空洞声响。庭院深深,几株移栽不久的海棠尚在沉睡,嶙峋的枝干在寒风中瑟缩,不见半分春意。
正房内室,门窗紧闭,厚重的棉帘隔绝了大部分风声,却隔不断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沉郁气息。炭盆里的火燃得并不旺,幽幽地吐着一点暗红的光,驱不散满室阴寒。空气里浮动着浓郁的药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陈年旧木和书籍存放过久散发的霉旧气息,混杂着妇人身上淡淡的、试图掩盖却终究徒劳的泪痕湿意。
刘虞端坐在上首那张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中,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插在冻土里的标枪。他穿着深青色的常服,衣料挺括,不见一丝褶皱,却掩不住眉宇间那深刻的、仿佛一夜之间凿刻上去的纹路。他的目光落在面前几步之遥的少女身上,那眼神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的玄铁,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又夹杂着无法言说的痛楚。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圈椅光滑冰冷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此刻便站在那沉重目光的中心。身上是一件新制的、略显宽大的湖蓝色素锦斗篷,领口袖缘滚着银鼠风毛。这衣裳簇新,针脚细密,是养母熬了几个通宵亲手缝制,穿在身上却沉甸甸的,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斗篷下,是同色的窄袖深衣,腰间束着素白丝绦。头发被养母亲手挽成了简单的双鬟,只斜斜簪了一支素净的、毫无雕饰的白玉簪,冰凉的簪体贴着温热的鬓角。
养母王氏就坐在刘虞身侧稍后的位置。她穿着一身半旧的藕荷色袄裙,面上薄施脂粉,却遮不住眼底深重的青黑和红肿。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方素帕,帕子的一角已被揉捏得不成样子。她的目光片刻不离地胶着在我脸上,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每每被汹涌而上的泪意堵住,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不让那泪珠滚落下来。每一次无声的哽咽,都牵动着她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
“鹤儿……” 刘虞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砂石磨砺过,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此去许都……不比家中。” 他停顿了许久,似乎在积攒力气,也似乎在斟酌措辞,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万事……须得隐忍,谨慎。保全自身……为要。” 他的目光锐利地刺向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意味,“记住你的身份,记住……你姓刘。”
那“姓刘”二字,咬得格外清晰,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凿进耳膜深处。我垂着眼睑,视线落在自己交叠置于身前的手上。手指纤细,指尖因为用力紧握而微微泛白,冰凉的指尖刺着掌心。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絮,又湿又重,闷得发痛。我轻轻颔首,动作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喉咙里挤出一个单薄的音节:“是。”
这微弱的回应,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王氏苦苦压抑的闸门。一直强忍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她紧攥的素帕上,迅速洇开深色的水痕。她猛地站起身,踉跄着扑过来,一把将我紧紧搂进怀里。
“我的鹤儿……”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剧烈的颤抖,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我斗篷肩头的风毛,“娘舍不得……娘的心都要碎了……” 她泣不成声,双臂收得死紧,仿佛要将我揉进她的骨血里带走。她的怀抱温暖而柔软,带着熟悉的、令人心安的皂角香气和淡淡的药香,此刻却充满了生离死别的绝望气息。她的身体抖得厉害,温热的泪水不断滴落在我的颈窝里,烫得我皮肤生疼。
我僵硬地任由她抱着,身体像一块冰冷的木头。脸颊被迫埋在她温热的颈窝,鼻尖充斥着泪水的咸涩和她身上令人窒息的悲伤。我没有哭,只是僵硬地抬起手,迟疑地、轻轻拍了拍她剧烈起伏的脊背。这个微小的动作似乎耗尽了力气,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
“好了……” 刘虞的声音再次响起,比方才更加沙哑干涩,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不耐和疲惫,“时辰不早了。”
王氏的身体猛地一僵,搂着我的手臂收得更紧,哭声却陡然拔高,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悲鸣:“不……再让鹤儿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她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哀求着,目光死死地望向刘虞,泪水模糊了视线。
刘虞没有看她,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眉心刻着深深的沟壑。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最终却只是无力地挥了挥。两个一直垂手侍立在门边、穿着灰色短袄的仆妇闻声上前,脸上带着不忍和为难,动作却异常利落。她们一左一右,半搀扶半强硬地将哭得几乎瘫软的王氏从我身上拉开。
“夫人……您保重身子……” 一个仆妇低声劝慰着,声音也带着哽咽。
骤然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抬起头。王氏被两个仆妇搀扶着,身体还在剧烈地抽噎抖动,她伸着手,徒劳地想要再次抓住我,泪眼模糊地望着我,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反复念着“鹤儿……鹤儿……”。
那眼神,像濒死的鹿,盛满了全世界的哀伤。
我不敢再看,猛地垂下头,盯着自己脚上那双崭新的、滚着兔毛边的鹿皮靴。靴尖沾着一点从门外飘进来的、冰冷的尘土。
“走吧。” 刘虞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沉重的棉帘被仆从从外面掀开,一股强劲的、裹挟着沙尘的寒风猛地灌入温暖的内室,吹得案头灯烛剧烈摇曳。光线瞬间暗淡下去,又被屋外更灰白的天光取代。
没有再看任何人,我拢紧了身上那件簇新却沉重无比的湖蓝色斗篷,将风帽拉低,遮住了大半张脸。然后,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那洞开的、灌满寒风和未知的门。
靴底踏在冰冷的青石门槛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身后的哭声,王氏那撕心裂肺的“鹤儿”,被厚重的棉帘落下时隔绝了大半,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下沉闷的、绝望的余音,如同垂死挣扎的呜咽,缠绕在耳际,久久不散。
府邸侧门外,一辆青蓬马车静静地等候着。车篷是最寻常不过的靛蓝色粗布,边角已经磨损,透着一股与这深宅府邸格格不入的寒酸和风尘仆仆。拉车的两匹驽马毛色混杂,垂着头,在寒风中喷吐着粗重的白气,偶尔不安地踏动一下蹄子,铁蹄敲击在冻得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单调的咔哒声。
车旁肃立着两名身着玄色轻甲、腰佩环首刀的军士。他们身姿挺拔,面无表情,眼神如同冰封的湖面,锐利而冷漠地扫视着四周。看到我出来,其中一人微微侧身,无声地掀开了车帘。帘子是用同样厚实的靛蓝粗布制成,沉重而冰冷。
一股混杂着尘土、皮革和牲口体味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我停在车辕前,最后一丝迟疑凝固在冰冷的空气中。没有回头。身后那道沉重的朱漆府门,如同巨兽紧闭的口,无声地矗立在灰暗的天幕下。门内那个温暖的小世界,那个有阿娘絮絮叨叨的关切、有阿爹严厉目光下深藏纵容的庭院,那个属于“□□”的所有过往……都已被这扇门彻底吞噬、隔绝。
风帽的阴影遮蔽了视线,只余下眼前这道狭小、黑暗、散发着陌生气息的入口。
抬脚,踩上冰凉的踏凳,身体微微前倾,钻进了车厢。帘子在身后沉重地落下,隔绝了最后一线天光,也隔绝了门外那两名军士雕塑般的身影。
车厢内异常狭小,光线昏暗。两侧是固定的、蒙着薄薄一层灰的靛蓝粗布车壁,正中只有一张窄窄的、铺着半旧靛青布垫的长凳。除此之外,再无他物。空气凝滞,充斥着灰尘和陈旧布匹的味道,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冰冷气息,那是车辕上军士佩刀留下的无形印记。
我在长凳一端坐下,脊背挺得笔直,紧贴着冰冷坚硬的车壁。湖蓝色的斗篷下摆垂落在同样冰冷的靛青布垫上。双手交叠放在膝头,指尖冰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细微的刺痛来对抗身体深处无法抑制的颤抖。
外面传来车夫低沉的吆喝声,鞭子在空中甩出清脆的炸响。紧接着,车身猛地一震,车轮碾过冻土,发出沉闷的滚动声。马车开始移动,起初缓慢,继而平稳地向前驶去。
颠簸。持续不断的、毫无规律的颠簸。车厢像一个笨拙的摇篮,随着车轮碾过每一块冻土上的凸起或凹陷,将人抛起又落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左摇右晃,肩膀和手肘不时重重撞在冰冷的车壁上,发出沉闷的钝响。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清晰的痛感,提醒着我这颠沛流离的现实。
我松开紧握的拳,手指张开,死死抠住身下长凳的边缘。粗糙的木刺扎进指腹,带来更清晰的痛,也带来一丝奇异的、掌控身体的错觉。将身体的重心放低,双腿微微分开,足尖用力抵住车厢底板,脊背依旧紧贴车壁,随着每一次颠簸的来临,本能地调整着肌肉的紧绷与松弛。这是很小的时候,养父教我的骑马诀窍——重心下沉,随势而动,便能多一分安稳。此刻在这狭小的囚笼里,竟成了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车帘厚重,只有底部一道狭窄的缝隙,吝啬地透进些许天光。那光也是灰暗的,随着马车的行进明明灭灭。缝隙外,是飞快向后掠去的、模糊不清的景象:灰黄色的冻土,零星的枯草,道旁光秃秃、枝丫狰狞的树木,偶尔闪过一截低矮的土黄色夯土墙垣,又或者一片收割后留下枯茬的、荒凉的田野。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种无边无际的、铅灰色的萧索之中。
车轮滚滚,单调地碾压着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只是一段漫长的煎熬。车帘缝隙透进的光线渐渐暗淡下去,由灰白染上更深的铅灰,最终沉入一片混沌的昏暝。风似乎更大了些,呜呜地掠过车篷,卷起沙砾,噼啪地打在靛蓝粗布上,如同细密的冰雹。寒意无孔不入,穿透厚实的斗篷和车壁,丝丝缕缕地钻进骨头缝里。
车内的黑暗浓稠如墨。颠簸依旧,每一次晃动都像是在未知的深渊边缘摇摇欲坠。只有车轮单调的滚动声,车篷外呼啸的风声,以及自己清晰可闻的、带着压抑的呼吸声,在这绝对的黑寂中无限放大。
意识在寒冷和疲惫中开始模糊。养母温暖的怀抱,养父严厉目光下不易察觉的温和,幽州庭院里春日里绽放的第一朵海棠……这些画面如同沉入水底的碎片,在混沌的思绪中浮光掠影般闪现,旋即被冰冷的黑暗吞没。只剩下一个念头,如同烙印般清晰:许都。那个象征着权力、阴谋和未知囚笼的终点。
不知何时,颠簸似乎平缓了许多。车轮碾压的声音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是碾压冻土的沉闷,而是另一种更坚实、更规律的声响,如同叩击在巨大的石板之上。车帘缝隙透进的光不再是混沌的暗,而是一种被无数灯火映照的、带着暖意的昏黄。
许都到了。
马车彻底停了下来。外面传来清晰的甲胄碰撞声,金属摩擦的冰冷声响,还有低沉、短促、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口令声。是城门关卡。厚重的车帘被从外面掀开一条缝隙,一股混合着尘土、马匹汗味、燃烧油脂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属于庞大城池特有的浑浊气息,猛地涌了进来,冲散了车厢内凝滞的冰冷空气。光线刺眼,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文书!”一个粗嘎、不带丝毫温度的声音响起。
车外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接着是那军士低沉简洁的回应:“丞相府。”
短暂的沉默。帘子重新放下,隔绝了外面的大部分光线和声响。马车再次缓缓启动,这一次,轮下是平坦坚实的石板路,车轮滚动发出清脆而规律的辘辘声。
车帘的缝隙里,景象飞速变换。不再是荒凉的冻土和枯树。是鳞次栉比、高矮不一的屋宇轮廓,在昏黄的光线下连绵起伏。是悬挂在檐下、在寒风中摇曳的、各式各样的灯笼,散发出或红或黄的光晕,将湿冷的石板路面映照得斑驳陆离。是更嘈杂、更纷乱的人声、马嘶、车轮声,隔着厚厚的车帘,模糊地汇聚成一片沉闷的、永不停歇的潮音。
这就是许都。汉室最后的都城,曹操权柄的腹心。没有想象中的巍峨堂皇,只有无处不在的、冰冷坚硬的秩序感和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
马车在平整的石板路上行驶了很久。穿街过巷,外面的灯火和人声时而密集,时而稀疏。最终,周遭的喧嚣渐渐沉淀下去,车轮声和马蹄声在某种特定的空旷感中显得格外清晰。马车再次停下。
这一次,帘子被彻底掀开。冰冷的夜风毫无遮挡地灌入车厢。
“刘娘子,请下车。” 依旧是那个一路沉默的军士的声音,平板无波。
我扶着冰冷的车壁,慢慢挪到车辕边。双腿因为久坐和寒冷有些麻木僵硬。踩上踏凳,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靴底传来。站直身体,目光终于得以投向眼前。
一座高耸、沉默的府邸轮廓,沉甸甸地压在视野里。院墙极高,由巨大的青灰色条石垒砌而成,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坚硬的光泽。墙头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在夜色中勾勒出起伏的、沉重的白线。两扇紧闭的、厚重的黑漆大门,如同巨兽紧闭的唇,门环是狰狞的兽首衔环,在两侧高悬的素白防风灯笼映照下,反射出幽冷的金属光泽。灯笼的光晕有限,只能照亮门前一小片区域,更显得这府邸深不可测,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
门楣之上,悬着一块巨大的黑色匾额。光线昏暗,看不清上面的字迹,只觉得那黑色沉得如同凝固的血块。
门前空地上,积雪被清扫过,露出湿冷的石板。十几名身着玄色重甲、手持长戟的军士,如同铁铸的雕塑,无声地分列大门两侧,一直延伸到视线难以触及的阴影深处。他们站得笔直,甲胄在灯笼幽光下泛着冷硬的寒芒,头盔下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双眼睛,在阴影里反射着一点无机质的、冰冷的光点,如同潜伏在暗夜中的狼群。
肃杀。寂静。一种无形的、令人喘不过气的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这高墙、这重门、这沉默的甲士身上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这就是我此行的终点。曹营深处,一座更坚固、更冰冷的囚笼。
引路的军士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那两扇沉重的、紧闭的黑漆大门。
我拢紧了身上的湖蓝色斗篷,风帽依旧低低压着。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雪后特有的凛冽和尘土味。抬脚,迈上冰冷的、湿漉漉的石阶。靴底踏在青石上,发出轻微的回响,在这死寂的门口显得格外清晰。一步,一步,走向那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漆大门。
就在我即将踏上最后一级石阶,距离那冰冷门扉不过数尺之遥时——
“吱呀——”
一声沉重而滞涩的摩擦声,突兀地撕裂了门前的寂静。
那两扇巨大的、仿佛坚不可摧的黑漆大门,竟从里面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缝隙由窄渐宽,昏黄的光线从门内流淌出来,在门前湿冷的石阶上投下一道狭长的、温暖的光带。光带中,细微的尘埃在无声飞舞。
一个身影,出现在那逐渐扩大的门缝之后,被门内涌出的暖黄光线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他很高,身形颀长,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瘦单薄。穿着一件极其罕见的墨蓝色深衣,衣料看起来柔软而贵重,在灯光下流淌着如同暗夜深海般的光泽。衣缘和袖口滚着细窄的、颜色略浅的云纹锦边。外面松松地罩着一件同色系的、质地更厚实的鹤氅,氅衣的领口微敞着,露出里面深衣挺括的领缘。墨蓝色的衣袍衬得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异常苍白,几近透明。
光线由他身后投射过来,使得他的面容有些模糊,隐在门扉移动带来的光影变幻里。只能隐约看到高挺的鼻梁和线条清晰却过分瘦削的下颌轮廓。他的脚步极其轻缓,几乎听不到声响,如同踏雪无痕。
就在大门完全洞开的瞬间,他恰好一步踏出门槛,站定在暖黄光晕的边缘。
门内更明亮的光线终于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清晰地映亮了他的脸。
苍白。这是最强烈的印象。他的脸色是一种久不见天光的、近乎病态的苍白,如同上好的宣纸,薄而脆弱。双颊微微凹陷,使得颧骨的线条显得格外清晰。唇色极淡,如同雪地里残留的梅瓣,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然而,这一切病态的脆弱,都被他的一双眼睛彻底颠覆。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眸。瞳仁的颜色极黑,如同最纯净的墨玉,又如同不见星月的永夜。此刻,这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正穿过门前清冷的空气,穿透我低低压着的风帽阴影,毫无预兆地、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目光,初时带着一丝门扉开启时的随意,甚至可能还有一丝因寒冷空气涌入而生的轻微不耐。然而,在与我的视线接触的刹那——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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