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于飞,哀鸣嗷嗷。维此哲人,谓我劬劳。维彼愚人,谓我宣骄。”
本章bgm ——《咫尺情涯》谭盾
漏夜深更,呓语声断断续续地自殷姝床帐中传出,将守在床榻外的锦儿惊醒。
今夜本该是小舟在外间轮值,但殷姝自龙德殿乍然受惊,见过贞人后又奔走回宫同姜夫人闭门谈了许久,直到晚间回寝殿时已是脚步虚浮,几乎连更换寝衣的力气都没有了。锦儿实在放心不下,便主动替了小舟守夜。
锦儿自榻上起身醒了醒神,听得那微弱的呓语好似坠入冰窟的梦魇一般,焦急又惶恐地一声声唤着“姬发”。她手举烛台,轻声缓步地走至殷姝的榻边,掀起帷幔一看,只见烛火摇曳中,殷姝单薄的身躯蜷缩着似是在瑟瑟发抖,两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锦儿伸手一贴那冒着虚汗的额头,手背的滚烫吓得她连忙叫醒了小舟等人去通传姜夫人和巫医。
到了第二日早晨,殷姝仍是高烧得意识游离,迷迷糊糊间甚至哭着唤起“母亲”。宫中的巫医法事做了一场又一场,汤药也灌了一碗又一碗下去,却见效甚微。姜夫人坐在殷姝床边心疼得垂泪,心中无比明了这病从何而起——先太子妻鄂夫人怀殷姝时忧思郁结伤及胎儿,使得她本就有些许先天不足,虽幸得练功习武,体魄强健不少,但多年来生母早逝、父兄疏离的隐痛,近来为婚事所扰多有忧思,加之昨日突逢打击,东奔西走又劳神费力,身体早已不堪重负,因此积劳成疾一夜病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这丝该从何抽起呢?思忖片刻,姜夫人差人请来了大司命比干。
过了两日,太子启听闻女王孙病重,亲来探望。殷姝此时仍病得昏昏沉沉。太子见她病容憔悴、气若游丝,不由地高声斥责姜夫人道:“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会突然病重?孤将殷姝交予你来抚养,是念在她母亲临终托付的面子上!如今父王婚旨已下,她病成这个样子,若耽误出降西岐该如何是好?”
姜夫人起身深深行礼,哽咽道:“太子殿下息怒,是妾身疏忽,照顾姝儿不周。”言毕,将脸埋进丝帕忍不住轻声呜咽起来。太子烦躁地挥挥手命她起身,自己则不耐地在殿中来回踱步。
长久默立于一旁的大司命比干突然出列道:“太子息怒。女王孙此病非姜夫人过失所致,实际另有隐情啊。”
“能有什么隐情?”
“那日大王亲自指婚后,姝殿下感念恩典,本是喜不自胜,可夜半三更却常有鄂夫人入梦。为此梦缠身,姝殿下悲哀不安又惊悸惶惑,每至夜间熟睡时便呼号啼哭不已,以至忧惧成疾……太子,臣受姜夫人所托,为此事已问卜先鄂夫人,所得答复为鄂夫人在天之灵不舍幼-女早早出降夫家,因此多有阻挠。加之此婚事乃大王亲赐之金玉良缘、佳偶天成,上上大吉之余须谨记‘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泰极生否、乐极生悲’。王孙大婚关乎国运民生,臣建议姝殿下暂缓婚期。”
“殷姝同伯邑考婚事已定,岂能随意更改?简直是一派胡言!”太子几乎是立马跳起来反对。
似乎是被喧闹声所扰,殷姝自混沌悠悠转醒,在姜夫人臂弯中缓缓睁开双眼,见太子正立于寝殿内大发雷霆,叔祖躬身立于一侧,其下黑压压跪了一片侍臣宫女。她霎时间一激灵,两行泪珠自双眸滚落而下,戚戚哀哀地呜咽道:“父亲,求父亲恕罪……女儿不孝,无以报答生恩,更负大王圣恩,恐随母亲先赴黄泉而去……”顷刻间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侍女锦儿小舟等人闻言无不埋首低声啜泣。
太子启见她陡然哀伤至此,或许真如比干所言乃鄂夫人在天之灵所扰,念及此他既窝火又惶恐,亡妻之灵怎就不肯安歇,干扰他的雄才伟略;又见殷姝已病体羸弱、面白如雪,实在无法如期出降西岐伯邑考,便扬了扬袖子道:“行了行了,都别哭了,就按照王叔说得改期吧。姝儿,你好好休息养病。”
女王孙受先母之灵所扰,病体沉重以至推迟婚期之事,甚至比赐婚本身更快地传出宫闱。朝歌城内民间议论纷纷,有说当年鄂夫人是含恨而终死不瞑目的;有说太子强行指婚德行有亏招致先祖不满因而报应子孙的;亦有说女王孙乃神女降世不可轻易出降的。由此不过一两日间,沸沸扬扬的消息便传到了质子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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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辛甲如常和其他几个低阶质子军士聚在一处休憩,却在听得坊间传闻后立刻惊愕失色,双目圆睁,一时间僵住说不出话来。其他质子以为他倾慕殷姝而心有不忿,便打趣道:“辛甲兄怎么急了?原来你同姝殿下身边的小宫女有来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辛甲听罢又惊又气:“胡说八道!我怎么会对姝殿下有非分之想!分明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住,心道绝不能泄露少主与姝殿下之间的事,只得同往常一般将此事插科打诨过去了。
辛甲的父亲是西伯侯封臣,他同父兄无不叹服于西伯侯姬昌对内仁政爱民、治下有方,西岐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姬昌膝下三子兄友弟恭、长幼有序,辛甲自小便同少主姬发一处习武读书,又跟随姬发来到朝歌质子旅从军七年,对少主是死心塌地的追随效忠。得知少主与姝殿下两心相悦之时,他不禁喜上眉梢,心道老天有眼能促成一对这样般配的有情人。岂料婚旨已下、王命难违,这对佳偶天成竟然被生生拆散,甚至阴差阳错成为叔嫂,姝殿下又为此一病不起,这若是被少主知晓,不知该有多心痛难过。
辛甲为此心不在焉地惶惶然了半日,及至太阳落山,想到此事不可能一直瞒着少主,不若他亲自去说,也能提前好言相劝一番。想到这里,他便提步往姬发所住营院走去,只见王孙殷郊也在里面。
想到姬发与殷郊平时关系甚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便没多少顾忌,咬了咬牙走上前准备将今日所听的传闻尽数说了,却见殷郊正欢欣雀跃地拍着姬发的肩膀道:“好兄弟,咱俩要成亲家啦!我一听说这消息便赶来找你,大王亲自下诏要小妹出降西岐呢!”
辛甲心里暗道不妙,又不好突然从旁插话阻拦,只见姬发喜出望外之余有些惊讶道:“怎地如此突然下诏,大营内也没见过传旨内侍?”
“传诏令官应该已经快马加鞭赶去西歧了。姬发,小妹以后可要拜托你兄长多多照拂……”
“我兄长?怎么是我兄长?”姬发惊异道,不祥的预感慢慢从心底升腾起来。
“就是你兄长伯邑考啊!大王下旨赐婚小妹和西岐世子伯邑考,命择期完婚。”殷郊喜气洋洋道。
“什么!”姬发急得立刻站起身,“你……你听错了吧?我大哥伯邑考已经有婚约在身了呀!”
“这……竟是这样?我其实也不甚清楚……”殷郊愣了愣道,“可我所听闻的确实是伯邑考……”
辛甲心中愈发难过,上前不忍道:“少主,王孙殿下并未说错,属下…也有所听闻,前几日太子言婚约可废,大王当即命令伯侯自行毁除世子已有的婚约,尚……尚姝殿下为世子夫人。”
没想到伯父和祖父竟如此蛮横强硬,殷郊不敢多言,尴尬看向姬发:“这……许是近年你哥哥贤名远播,太子伯父很看重他……”
姬发登时惊愕不已,双手不自知地紧紧握拳到关节泛白,只觉一口气噎在胸口,颤声问道:“怎么可能……那主帅和姜夫人也都赞同?阿……姝殿下呢?”
闻言,辛甲更是悲愤不已,咬牙道:“姝殿下……姝殿下病得快不行啦!”
此语一出如晴空霹雳,惊得姬发与殷郊同时大呼道:“你说什么?!”姬发猛地上前一步,双手紧抓住辛甲的臂膀问:“你讲仔细些,阿姝怎地突然病倒了,情况如何?可是为着婚事……”
辛甲被姬发这心急如焚的模样吓了一跳,又见殷郊亦是同样表情,结结巴巴道:“朝歌城内都在传,说太子失德强行嫁女,触怒祖宗神灵,鄂夫人在天不忍女儿出降西岐,要召姝殿下归天了!”
一旁的殷郊仍缠着辛甲不停追问殷姝的病情,而姬发却松开了双手,只觉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天旋地转间,他浑浑噩噩地走到一旁坐下,勉力定了定神,暗忖这鬼神之说本就是人云亦云的虚妄之辞,想来是被有心之人蓄意捏造再传入坊间——是了,定是阿姝,她不愿从父命出降兄长伯邑考,反抗无果后才想出此番策略,不得不大病一场自损身体来以此相搏……想到她困居深宫、势单力薄又病体孱弱,而太子却骄横跋扈、咄咄逼人,怕是她心意已决,存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念头。
想到这里,姬发登时心痛如刀绞,滚热的泪水奔涌而出,他喃喃自语道:“阿姝,阿姝,这都是因为我……是我不好……”
“你说什么?姬发,小妹的病跟你有关?”殷郊听得声响,扭头惊疑地问。却见姬发已然站起身,强忍住眼下酸涩翻涌地泪意,迎向辛甲和殷郊惊疑担忧的目光毅然决然道:“殷郊,我要进宫去见阿姝。”
殷郊你个憨憨才意识到自己小妹跟好兄弟私定终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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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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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章节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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