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
祭天台有人闹事,殿下快去看看吧。
祭天台是我父亲要**平息天谴的地方,离质子营并不远,殷郊听了,几乎是立刻上马冲了出去。
什么人敢在祭天台闹事?我心里还在犯嘀咕时,旁边的四个人已经纷纷跳上马,姜文焕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说选一个吧。
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姬发,因为只有他的马我能爬上去……
但说实话,两个人骑一匹马,真的很不舒服。
一个人一个骑法,姬发的马术很好,但并不适合我,我在后面被颠的晕头转向,跳下马的时候差点吐了。
干呕还没呕出来,就看见一根巨大的木头悬在空中,另一端是一个青衣布袍的年轻人,手持一柄三叉两刃刀,轻飘飘的托住了那根巨大的木头。
我走的近了些才看清他的长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额头中间有一抹红色印记,像宗庙里菩萨额头上的花纹。
仙风道骨。
我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词。
他们说是昆仑的神仙,要来给父亲献宝物。
老人家,你们真的是神仙吗?我看着旁边那个蹦蹦哒哒的赤脚小孩,有点犯嘀咕。
白胡子老头捋了捋胡子,一本正经道,自然是。
他是我师叔姜子牙,我们是来给天下共主送宝贝的!
赤脚的小孩好像不会走路,他只会蹦着跑。
天下共主?是谁?
哪吒,不要多言。
那个长身玉立,眉心红印的少年伸手拉住蹦蹦跳跳的小孩,继而看向我。
他双眼漆黑深邃,我趁机打量他眉间的红印,这花纹我在哪个菩萨头上都没见过,还挺好看的,我要悄悄记下来,把这个花纹做成裙子穿肯定漂亮极了。
我在那一笔一划的背图案,那少年突然伸手在我脸上摸了一下。
有妖邪。他说道。
大胆!殷郊拔剑冲上来,你这登徒子!
我震惊于这少年的鲁莽,却在他眼里看不到半分调戏的神情,只看见满眼的认真和警惕。
妖邪?我捕捉到了重点。
杨戬,不得无礼!诶诶诶!有话好好说!我这徒儿刚来人间,不懂礼数,小姑娘你不要生气。
姜子牙打圆场,他的意思是,你这脸不是寻常之物所伤,可是碰到什么邪祟之物了?
我脸颊被那白狐抓伤的印记过了两夜仍是清晰可见,我和殷郊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老人家,你可有什么法术能辨别妖邪?我趁机问道。
姜子牙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张黄色符纸,他说这个符纸贴在人身上什么事也没有,但若是邪祟碰上,就会魂飞魄散,你且收好。
你这老人家还怪好的,我千恩万谢的接过符纸,心想一会我就去摘星楼给妲己贴上,我倒要看看她是什么东西。
龙德殿里,一个浑身黑袍的人正在给父亲表演什么断头之术,一个头飞到父亲面前,然后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头又被父亲打飞了。
昆仑术士姜子牙给大王献宝!
我站在远处,看姜子牙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简。
这就是宝物封神榜。
封神榜是什么?
我跟旁边的崇应彪交头接耳。
崇应彪摇头,说我也没听过,倒是你,刚才要那符纸做什么?这宫里有妖吗?
我说我也不确定,反正一会试试就知道了。
怎么试?我帮你?崇应彪捏了捏他的大拳头,他说甭管什么妖,我一定打的他满地找牙。
我想了想,觉得不太妥,苏妲己一个女子,她要不是妖崇应彪下手没个轻重把她打死怎么办,但她要真是妖,我自己一个人去那不直接魂归摘星阁,不如我让他跟我过去,到时候随机应变。
嗯,我真聪明。我正暗自窃喜自己想的周全,突然听见一声惨叫。
父亲旁边的侍从被他一刀捅穿了身体,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父亲拿着封神榜,我清楚的看见侍从身体里冒出一缕白烟,然后伴随着尖叫声钻进了那竹简之中。
父亲得意的一笑,说果然是宝物。
我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吸不上来了。
十六岁这年,我看见了父亲最真实的样子。
他原来,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
从前的恭顺,谦卑,只不过是他的伪装,如今他称王称帝,这份伪装,也荡然无存。
只是我不愿相信,我不愿相信从小那个如高山一般巍峨挺拔一身正气的父亲,是如此的残忍,视人命如草芥。
姜子牙怀抱着封神榜,死活不愿意再交给父亲。哪吒和杨戬大闹龙德殿,一大一小把殿里砸了个稀烂。
我一动不动傻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就这么站着吧,不用费脑子想也挺好的。
我平生第一次理解殷郊。
飞过来半块盾牌的碎片,崇应彪来不及拦住,那盾牌好死不死正中我面门,把我拍的向后直挺挺一倒。
杨戬哪吒破门而出,父亲在上面大吼,殷郊姬发!夺回封神榜!
我躲在半块盾牌后面,突然想起姜子牙说,这宝物是要献给天下共主的。
但天下共主,真的是我父亲吗?
殷郊和姬发追封神榜追了一整夜,被找到的时候天都亮了。
殷郊磕到了头,回来的路上一直昏迷不醒。
一同回来的,还有东南西北四大伯侯。
我印堂被砸的发红,殷郊头上缠了两圈布条,母亲看着我们这俩倒霉孩子,忧心忡忡。
殷郊还没醒过来,龙德殿又传来噩耗。
四大伯侯谋反,除西伯侯姬昌,其余三人均被斩杀,连同南伯侯之子鄂顺的首级一起被挂在城墙外示众。
母亲手里的杯子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我从未见到母亲这般生气,她颤抖着把脸埋进手心,发出小小的哭声。
东伯候是我母亲的哥哥,他怎么会谋反啊。
母亲哭了一会,终于抬起头。
母亲的眼睛很漂亮,瞳仁清澈,眼窝深邃,站起来会弯成月牙儿,好看极了。但此刻,这双眼睛里满是泪水,她看着我说,澈儿,我哥哥没有了。
我没出息的抱着母亲哭,我说母亲你还有我和哥哥呢,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母亲没有说话,她只是轻轻的摸着我的头发,就那么搂着我,一言不发。母亲的身上有好闻的味道,怀里暖暖的,我把头埋进去,像一只冬眠的小兽。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再醒来时,我睡在哥哥的旁边,身上还盖了厚厚的被子。
母亲不见了。
我四下里看了看,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凄凄的哭声。旁边的殷郊突然惊醒坐了起来,他大口的喘着粗气,喊着母亲。
哥?我试探着叫他,他喘了一会终于回过神看到了我。
他说澈儿,我梦见母后没了。
门外的哭声更大了,殷郊皱着眉头冲出去,谁在哭!
我顺着窗户望去,看见庭院棠梨树下多了一片白布。
王后在汤泉向大王死谏,不知怎的却和苏美人起了冲突,被…被…侍女哭的泣不成声。
我去杀了苏妲己!哥哥怒发冲冠,抄起鬼侯剑就冲了出去。
我的手抖的不像话,我缓缓掀开白布,母亲的脸露了出来。
死不瞑目。
她半阖着双眼,面容宁静,白皙的脖子上,有一个骇人的血洞,血流了一身,染红了整整半件衣裳。
明明几个时辰前,她还在温柔的对我笑,她的手还轻轻摸我的头,她的怀里还是暖呼呼的,我颤抖着伸手阖上她的双眼,手指在碰到她冰凉的躯体时本能的一震。
她真的不在了。
我的母亲,没有了。
我伏在地上,抱着母亲的身体痛哭,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哭的双眼红肿不能视物。
殷郊一夜未归。
黎明时分,姬发来找我。他胳膊上挂了彩,黑眼圈很深,看着十分憔悴。
我同姬发他们一起长大,从前在一起时,有崇应彪和殷郊的映衬,并不觉得姬发有多高大。如今他孤身一人站在我眼前,我才发觉他不知何时已经从那个小不点长成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脊背宽阔挺拔,脸颊棱角分明,眉宇里透露出坚毅,唯有嘴巴还像小时候那样,高兴或者不高兴都会微微撅起来。
他说殷郊去摘星阁杀苏妲己,不想刺伤了大王,大王认定他要弑父,现下要严惩他。
字字诛心,句句骇人。
母亲尸骨未寒,殷郊生死未卜,我抬头看着天,黎明之际,月亮落下,太阳还未曾升起,天空是泼墨一般的黑,黑的像能把人的魂魄吸进去。
我从怀里掏出姜子牙给的符咒,轻轻把母亲身上的白布蒙好。
母亲,儿臣去去就来。
你去哪!
姬发见我面无表情的往外走,心下不安,赶忙抓住我的胳膊。
我不理他,只是一步一步往前硬走。
殷澈!
姬发大约也没想到我力气这么大,竟有些拉不住我。
我眼前一片血红,我看不清姬发的脸,也分不清周遭花草树木是什么颜色,我只觉得像有人在操控我这副躯壳。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我脑海里不停的循环这几个字,我攥着手里的符纸,用力到指甲插进皮肉也浑然不觉。
我此刻定然是面目狰狞十分骇人,姬发见我这副中邪一般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后二话不说一掌劈在我脑后。
恢复意识时,我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草木烧焦味。
我被呛的咳嗽了好几下,这才睁开眼。
殷郊拿着一捆点着的艾草在我旁边转圈,听见动静,眼前一亮。
醒了!叔祖,澈儿醒了!他高兴的大喊,然后俯身轻轻拍着我的脊背,嘴里还念叨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殷郊还活着。
我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痛哭不止。
哭湿了殷郊从里到外三层衣服,我才勉强罢休任由叔祖把我从他怀里拽出来。
我以为你死了。
我瘪着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是姬发救了我。
殷郊用帕子…准确的说是桌上擦祖宗牌位的抹布贴心的给我擦脸。
也是他把你送过来的,他说你好像中邪了,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好把你打晕扛到叔祖这驱邪。
我才没中邪,我是真的想杀了他们。
但这话我没说,因为此刻殷郊还是坚定不移的认为父亲是中了狐狸的妖法,只要杀掉苏妲己,父亲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我分不出精力再去同殷郊细细解释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说我要回去了,我要送母后最后一程。
殷郊沉默着,往我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是他的贴身玉佩。
他背过身不再看我。
走出宗庙时,我听见殷郊低低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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