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山的晨曦，带着松针特有的清冽气息，透过窗棂，温柔地唤醒了沉睡的少年。
他缓缓睁开眼，琉璃色的眸子里还凝着初醒的迷茫，昨夜的松风酿后劲已散，只剩些微头痛，以及右耳垂那抹挥之不去的微凉——像夜露曾在此驻足，又像某个朦胧梦境的残痕。
他抬手碰了碰耳垂，蹙眉回想，梦里似乎有一片深邃的幽蓝，像凝固的海，又像无垠的夜空。还有一点微凉，轻轻落在他的耳垂上，带来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奇怪的梦。”哪吒咕哝着甩甩头，将那点异样感甩开。坐起身时，目光扫过枕边的五色羽扇，扇骨温润，光华敛在木纹里。他随手掂了掂，门外已传来金霞童子清脆的呼唤：“师弟！醒了吗？师傅和玉鼎师叔在正厅用早膳，杨戬师兄也在等你呢！”
“来了！” 哪吒应了一声，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思绪，利落地起身梳洗。
正厅内，灵茶清香袅袅。玉鼎真人与太乙真人相对品茗，杨戬侍立一旁，身姿如松。见哪吒进来，他温和的目光先掠过少年周身——灵力圆融，气息清正，昨夜灵池边那点隐忧，终于化作唇边一抹浅淡笑意。
太乙真人正兴致勃勃与玉鼎讨论昨日哪吒与杨戬切磋的感悟。玉鼎真人含笑应和，只是目光掠过厅外晴空时，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师傅早，师叔早，师兄早！” 哪吒元气满满地行礼，脸上红晕尽褪，眼神清亮，仿佛昨夜那个醉醺醺沉入池水的少年只是错觉。
“吒儿来了，快坐。” 太乙真人笑眯眯地打量，“头可还疼？”
“早不疼了师傅！”哪吒在杨戬身旁坐下，端起灵茶抿了口，清冽茶香漫过喉咙，将最后一点宿醉的混沌也涤净了，“师叔酿的酒是真好喝，就是劲儿太足。”
他说着，偏头看向杨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不自在：“……昨夜的事，多谢师兄了。”
杨戬含笑，昨夜灵池边少年毫无防备的睡颜在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压下，温和道：“师弟无事便好。此酒性烈，下次浅尝即止。”
早膳刚毕，道童匆匆来报：“启禀师尊、太乙师伯，山门外孔宣道君来访，言明欲与太乙师伯及哪吒师弟一晤。”
玉鼎真人神色平静：“有请孔宣道友。” 心中却是一凛：果然来了。
厅内气氛微凝。光影浮动间，一道身影已步入厅中。
孔宣今日显然以正式拜访之礼相见，墨发以赤金云纹冠束起，冠身以暖玉为基，裹着镂空的赤金流云纹，云卷之间错落镶嵌着细碎的火彩宝石，晨光漫过冠顶时，流光在冠沿碎成点点星子。
身上那袭白袍更见讲究：以鲛绡混着云锦织就，广袖垂落时，袍身以金、赤、青三色细线密绣的云纹便随动作流转，隐有光华闪动。腰间束一条织金软带，缀着灵玉，玉扣处嵌着颗鸽卵大的明珠，走动时明珠轻晃，映得白袍上的纹路愈发鲜活，将一身装扮衬得华美又张扬。
正厅内，玉鼎真人执杯的手微顿，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这位道君的审美，当真是独树一帜。时下修士多推崇简约清雅，白袍虽为修士常服，但大多是取其素净，像这般在素色里藏满精工重彩的，实在罕见。
太乙眼睛微亮。杨戬神色沉静，目光在那身炫目的华服上停留一瞬便移开。
哪吒的反应最为直接。他琉璃色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孔宣，尤其在看到那顶璀璨的发冠和流光溢彩的袍子时，眼中满是惊奇和欣赏。眼前这身华美到极致的装扮，正合了他喜好鲜艳张扬的性子，只觉得这位孔宣道君耀眼得很。
“叨扰。” 孔宣声音清冷，对玉鼎、太乙微微颔首。他的目光扫过厅内，在感受到哪吒那直白欣赏的目光时，落出一丝笑意，最终落在太乙与哪吒身上。
“孔宣道友莅临，玉泉山之幸。” 玉鼎真人起身还礼，“道友此来，必有指教？”
孔宣看向太乙真人，“吾今日前来，是为哪吒。”
太乙真人连忙道：“有劳道君挂心！吒儿道身稳固，尤其昨日与杨戬师侄切磋，于五行法术一道，颇有感悟！”
孔宣的目光转向哪吒：“运转灵力，引动羽扇五行之气。”
哪吒正欣赏着孔宣的袍子，闻言看向师傅，太乙真人点头。
哪吒依言而行，灵力流转，手中羽扇霎时光华流转，青黄赤黑白五色神光次第亮起，引动周遭五行灵气化作光流盘旋身周。他试着如昨日般将神光交织成幕，却觉水火二力交接处总有丝滞涩，似清泉混了细沙，虽不碍大局，却失了圆融。他蹙眉凝神，反复调试，那点滞涩始终难消。
“不必强求，”孔宣清泠的声音带着安抚之力，宽大的云纹袖袍微抬，食指隔空向羽扇轻引。一股温和浩瀚的五行本源之力悄然弥漫，厅内活跃的灵气瞬间变得温顺亲和。“五行流转，贵在圆融如一。”
哪吒只觉灵力似被清泉拂过，水火交汇处的滞涩骤然抚平。五色光华依旧由哪吒自身灵力掌控，但其流转的韵律却变得更加和谐、流畅、自然，仿佛原本纠缠的丝线被理顺了头绪。
他惊讶地看向孔宣，琉璃色的眸子里充满了好奇。
孔宣指点：“五行非独力，相生亦相成。水生木，木燃火，火烬化土，土蕴金石，金复凝水……循环往复，方是生生不息之道。汝引水火，只见其克，未察其下相生相伴之机。火旺则水蒸腾为气，水盛则火潜藏待发，强分泾渭，反失其真。”
话音间，他指尖虚引，赤色火焰的光芒边缘，氤氲出淡淡的水汽蓝光；而深蓝色的水光深处，又隐隐跳动着赤色的火星。两股力量在一种奇妙的韵律中缠绕、转化，共同推动着整个五行的循环。将将哪吒尝试时未能触及的关窍，直观地、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眼前。
哪吒目不转睛，心神完全沉浸其中。原来症结在此，不是水火不容，而是自己没有找到它们内在流转相生的契机！
孔宣指尖微收，他的灵力悄然散去。
哪吒手中羽扇的光流依旧由他自己掌控，流转间虽未能立刻达到孔宣示范的那种完美相生状态，但那份滞涩感已大大减轻，方向已然明确，剩下的便是水磨工夫的体悟与练习了。
“欲速则不达，根基已固，当静心体察微末流转之处。” 孔宣收回手，语气平淡地做了总结。
哪吒望着他，眸中多了真切敬意，收扇躬身行礼，语气诚恳：“弟子受教，多谢道君指点迷津！”
孔宣看着他郑重行礼的样子，他微微颔首，受了这一礼，随即转向玉鼎真人与太乙真人：“既已观毕，告辞。”
他来的突然，走的也干脆，话音未落，已化作一道张扬的五色流光，瞬息间消失在厅外，只留下厅内一片带着思索的寂静。
玉鼎望着孔宣消失的方向，又看向身旁仿佛被打开了一扇新大门的师侄与若有所思的徒弟，陷入沉思，这位孔雀道君的指点，不仅毫无保留，更是把握得恰到好处，既点明关窍、指明方向，又未揠苗助长，这份用心与火候，已远超寻常。
太乙真人捋着长须，眼中精光闪烁，既是得意于徒儿得此机缘，亦是被方才那举重若轻的五行演绎所触动，忍不住感慨道：“五行之道，虽为天地根基，入门易，精深却难如登天。世间修士，大多择其一二精研……在这五行大道之上，寰宇之内，怕是无人能出其左右！”
哪吒则抚摸着手中的羽扇，感受着那份新领悟的方向感，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次带上了由衷的赞叹与向往：“孔宣道君……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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