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冰冷的精神触须缠绕上来，将齐星禾的意识猛地拖拽进去，她并未抵抗，放任“咎”将自己拉进他的意识海深处。
齐星禾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控制咎的，并非元·苏格那个幕后黑手，而是由冰原万千怨憎凝聚而成的“秽物”。
二者的意义完全不同，元·苏格的精神烙印早就被齐星禾用多种方式屏蔽，若此次是被元·苏格控制，那意味着咎是主动背叛。被“秽物”控制，则仅仅代表咎一时不敌，被偷袭成功罢了。
这认知让她心头那根紧绷的弦，莫名松了一分。
咎的意识海模样早已大变样，齐星禾初次闯入时，是冰冷绝望，记忆碎片如幽魂般悬浮在灰暗无光的实验室中，只有元·苏格的精神烙印闪烁着令人厌恶的光。现在取而代之的，是葱茏绿意环绕的一栋林间木屋——那是她当初留下的精神力丝，缠绕着咎的精神海核心，一点点将其改造成的模样，依稀与她在精灵之森的家很像，记忆碎片化作叶片与花朵，点缀其间生机盎然，元·苏格的精神烙印更是被隐藏的不见踪影。
然而，这片好不容易筑起的绿洲，此刻却被一团庞大、粘稠、不断翻涌的灰红雾气笼罩，侵蚀已过半，像是腐烂的毒疮。雾气中，无数怨憎的面孔若隐若现，它们扭曲着哀嚎着，企图将这片生机勃勃的绿洲彻底吞噬。
齐星禾眼底寒光乍现，磅礴的精神力再无保留，强势涌入咎的精神海中。
她的精神力甫一降临，便带着凛冽的威压，霸道地碾向那灰红雾气，强行驱散。几乎同时，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精神波动传来。是咎，他自身的意识在痛苦中始终未曾放弃抵抗，此刻感知到她，如同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一缕极细的精神力丝，凭借曾与她的精神力丝交织过，带着难以言喻的委屈，颤颤地依靠上来，像是受到伤害的小狗，委屈巴巴的样子让齐星禾心口一窒，随即被更汹涌的怒意席卷。
齐星禾用一半精神力温柔地卷住那缕颤抖的丝线，将其牢牢护住，同时追溯源头，悍然冲入雾气中。精神力庞大的体量瞬间将雾气撑得四分五裂，另一半则化作无坚不摧的利刃，开始围剿溃散的残雾。两股力量内外夹击，灰红雾气好似暴露在烈阳下的薄雪，尖叫着消融、湮灭。
雾气散去，露出了被其笼罩后的精神海，斑驳、死气沉沉，与周围的葱茏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齐星禾心中一紧，若放任不管，咎的精神海将会永久受损。她凝神聚意，浩瀚的精神力顷刻间化作甘霖**，蕴含着蓬勃的生机，温柔而坚定地冲刷浸润着每一寸受损的“土地”。
“唔……”精神海的修复带来灵魂层面的剧烈战栗。现实中，咎无意识地在齐星禾耳边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滚烫的额头抵上她的肩颈，轻轻的蹭动，身体无法自控地颤抖着，长睫上似乎都挂上了生理性的泪珠。
颈间传来的细微痒意和怀中躯体的战栗让齐星禾动作微顿，但她并未停歇。随着甘霖的持续滋养，颤抖渐渐平息，咎眼中疯狂的猩红也如潮水般慢慢消退。
终于，当最后一丝污浊的斑驳被生机彻底抹平、覆盖后，咎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彻底脱力，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至此，冰原上那凝聚万千负面因子的污秽之物，被彻底磨灭，再无痕迹。
齐星禾垂眸看着怀中人苍白却已恢复平静的睡颜，动作轻缓地将他抱起，跃下巨树。她小心地动作着，布下简单的遮蔽后，将他平放在铺好的柔软毯子上。随后取出随身携带简易药剂工具和几味散发着清香的草药，手指翻飞，开始调配一种能够恢复体力和意识的药剂。
冰原重归安静，只余下两人的呼吸声。齐星禾稍稍布置了几个结界，守在咎的身旁，静待池芾一行前来汇合。
……
“所以，我们三个错过了一次战斗的机会是吗？”池芾不高兴的撇撇嘴。
“没办法，时间紧迫，等不到你们来了，我们两个就上了。下次遇到没这么急的，我一定等你来。”齐星禾无奈的安抚道。
“哎呀，我不是怪你们，多个人胜算会更高嘛。”池芾嘟囔着，切开一个削完皮的雪榕木柚，放下手中的水果刀，分给齐星禾一半，“穗穗，你也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阿嵁做好饭没有。”
营地就放置于巨树之下，这里刚刚发生了声势浩大的打斗，短时间内不会有异兽前来找麻烦。阿嵁在营地外又套了一层隔绝声音、气味的结界，此时营地内的空气中弥漫开一股与冰雪气息截然不同的食物香气。
是阿嵁，他在魔能车前的背风处，熟练地支起一个防风的小型魔能炉灶。炉灶左侧架着一口圆肚砂锅，里面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浓稠的汤汁，显然是早已开始炖煮。阿嵁的动作十分利落，用一把特制的冰纹刀处理一块新鲜的雪羽兽肉，刀刃闪着寒光，均匀的薄片落入滚汤中，瞬间卷曲变色，释放出浓郁的肉香。
炉灶右侧，则是焖了一小锅散发着淡淡甜香的寒竹米饭，寒竹米本不易烂，但加入一个雪榕木柚就很容易焖得晶莹软糯。
“阿嵁哥，好香啊！还做什么，我来帮你！”盖文充满活力的声音打破了烹饪的宁静。他像一只精力过剩的大型犬，兴冲冲地凑到阿嵁身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锅里翻滚的肉片。
阿嵁只是抬眼瞥了他一下，没说话，算是默许，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他指了指旁边一小堆刚取出来的蔬菜：“洗干净，等会炒。”
“好嘞！包在我身上！”盖文撸起袖子，信心满满。他抓起蔬菜，跑到旁边一个融开的小水坑旁开始清洗。然而，盖文的“帮忙”很快就显露出了破坏性，他大概是想模仿阿嵁洗菜的利落，但动作幅度过大。哗啦一下，水花四溅，不仅把自己胸前弄湿了一大片，还把好几片蔬菜叶甩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的雪地上，沾满了雪沫。
盖文手忙脚乱地想去捞，结果脚下一滑，差点一头栽进那小水坑里，幸而他幼时的龙骑士生涯训练的身手还不错，踉跄两步稳住了。
“噗——”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响起，池芾不知何时已经溜达了过来，手里还捏着半块雪榕木柚，看好戏似的靠在车门上。
“我说盖文，你是嫌阿嵁的汤不够好喝，想用你那件湿透了的衣服当调料包扔进去提味吗？”她声音清脆，带着明显的戏谑，“还是说，你打算表演一个‘雪地捞菜’，给姐姐加个杂耍助兴？阿嵁让你洗菜，没让你给菜叶裹冰衣啊，这技术，冰原上的雪兔子看了都得叫你一声师傅。”
盖文被挤兑得面红耳赤，一边狼狈地拍打身上的水渍，一边试图捡起雪地上的菜叶：“姐~我错了，我这不是……不是想快点嘛！阿嵁哥你看，还能用吗？”
阿嵁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那几片沾满雪沫的菜叶，又看了看盖文湿漉漉的前襟，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盆，从旁边干净的水袋里又舀了些水，重新清洗起剩下的蔬菜，动作沉稳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那无声的嫌弃比池芾的毒舌更具杀伤力。
“行了行了，笨手笨脚的，一边待着去，别在这儿帮倒忙了。”池芾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没事去围着营地转几圈，看看有没有不长眼的家伙来捣乱，比在这儿祸害阿嵁的菜强。”
盖文垂头丧气，蔫蔫地走开了，嘴里还嘟囔着：“我这不是想帮忙嘛，以前我也没洗过菜啊……”颓了没几息，马上又兴高采烈起来，“嘿嘿，安排我去巡逻，一般人巡不了……”
……
冰原的黄昏，是一场宏大的谢幕。炽烈的白金光芒首先开始收敛锋芒，化作一种醇厚的，蜂蜜般的色泽。目之所及，亿万年凝结的坚冰仿佛被点燃，从内里透出暖融融的金红，每一道冰棱、每一处雪丘，都被这光线细细勾勒，折射出亿万点跳跃的碎金，璀璨生辉
在魔能车的车厢尾部，温暖小床上，咎的意识如同从深海中艰难上浮。沉重的眼皮微微颤动了几下，才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是魔能车的内饰，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灵魂深处残留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他僵硬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身体沉重得仿佛不属于自己。然后，他看到了齐星禾。
她就倚靠在他身侧不远处，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脸色比平时更显苍白，呼吸轻缓。她的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尖离他的胳膊只有一寸远。
她周身散发着一种沉静而强大的气场，锋芒内敛，却不容忽视。
记忆潮水般缓慢地回涌，精神海中那撕裂灵魂的痛苦，灰红雾气的疯狂侵蚀，以及……那道神祇降临一样将他从无边黑暗与怨憎中强行拽回的光。
是她。
是她又一次将他从深渊的边缘拉了回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攫住了咎的心脏。是感激？愧疚？后怕？还是某种更隐秘的悸动？他自己也分辨不清，也许都有。
鬼使神差地，他屏住了呼吸，视线黏在她安静的侧脸上。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驱使着他，触碰那一丝温度。
他的手指，轻轻地蜷缩了一下，然后，像是用尽了全身仅存的力气和勇气，缓慢、小心地伸了出去。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指尖一点、一点地，向着齐星禾落在身侧的那只手靠近。
冰原的风似乎也屏住了呼吸，他的指尖距离她的手背只剩下毫厘，那微弱的暖意几乎要传递过来。
盖文，一款擅长自我开导的热情小狗[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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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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