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沉默了几秒,最终苦笑了一下。
"两百,子公司三年税收留在本地。否则我也没办法和董事会聊啊。"
她担心申报通不过周酉那关,索性用纳税换取市政.府的通融。
比起就业率,市里更缺钱。
苏局瞟了一眼照相机,目光在周寅脸上停留片刻,终于合上文件夹,脸上带了点人气。
好兆头。
"你们什么时候发正式函?秋季校招的主会场——"
他似笑非笑,语气却轻松。
这是松口了。
周寅也松了一口气,朝着相机微笑:"我们赞助。大学生就业是大事,必定全力配合官方。"
于是乎快门声终于响起。周寅知道明天的新闻稿妥了。
简单几句后,苏局不多客气便起身。身后的几名干部也跟着走了。
周寅亲自把人送到楼下。望着车门关上那一刻,她肩膀终于垮下来,心里唉声叹气。
"裁员名单拟出来了吧?帮我和人力约个会吧,咱们贯彻落实一下校招问题。要刘总监。"
廖真真迅速调出人力提供的名单,递到周寅眼前:"其他区域已完成裁员,就等总部这批。您说过要亲自处理工人协商。"
周寅看着那串名单,几个熟悉的名字跳入她的眼。她心里沉甸甸的。
次日上午,周寅重返熟悉的老园区。
走廊宣传栏上,海报标题本是「周氏健康守护每一位员工的权益」,可路过的风吹起海报的角,露出下面的马克笔痕迹。
「骗子」
简陋的会议室内,已经是工会代表的宋小翠见到周寅的身影,圆脸上的皱纹用力挤在一起。
"妹子——哦,现在该叫周总。"
她话好似滚烫,烫得周寅一哆嗦。
接过人力递来的文件时,她想起罢工夜宋小翠塞给她的录音笔,心里发闷。
"姐,还是叫我周晏就好。"她故作镇定地笑了一下。却感觉像是喉咙眼掺杂了一把沙子,不得不拿起旁边水杯喝了一口。
宋小翠仿佛看穿一切,她从抽屉里拎出来一本劳工法,拍在补偿协议上。
"周总,你上回搁这儿咋个说嘞?权益要靠自己争取。
——好嘛,争取到裁员。"
周寅垂下眼睛。
她在别的区域,也谈了十个员工赔偿。
他们有的表示了理解,有人还是骂她是资本家,但大部分人更多的只是和宋小翠一样,用茫然、讽刺的表情,把工牌丢进回收箱里。
她沉默了一会,最终掏出打印好的绩效考核表,在第三组「及格线」划了一个圈。
抬起头时,她的眼眸黝黑平静。
"姐,您听我一句,这次主要调整连续一年绩效垫底的人员。"
宋小翠眯起眼睛,嗤笑一声:"那清洁组的浦滟呢?她都工作十年,上个月还拿了红旗!"
周寅翻开后面一页,用笔找了一下,看到「是否贡献超十年」那一栏。
"她的十年资历在这里。"
"日均更换辅材床数10,三年前是14。原因是申报了腰椎间盘突出但是缺少病历证明。还有三次投诉。未按规消毒、在楼道抽烟。
这里。她们组的记录。
单次的呼叫后,被裁保洁组平均响应时长30分钟。护工组平均响应时长9分钟。"
她拿着笔,把这些数字都圈出来。
宋小翠陷入沉默。
"那你们裁了这么些个人,以后不招了?"
周寅点点头。
"升级设备后,人力需求确实减少。"
宋小翠想起来现在部分病房的新款病床,揉了揉眼睛。
"所以不用这么多人力,改用机器?"
"对。"周寅顿了一下,平静地说。
"但无重大过失的老员工,我们会提供三个月技能培训转岗。"
她恳切地看着宋小翠,"最近不是开了慢性病患者护理特长班吗。"
宋小翠又问:"还有被裁员工的孩子还在周氏学校..."
周寅和人力确认了下才回答,"孩子学籍保留,奖学金照旧。"
"理都被你们占完了。" 宋小翠深深看了一眼周寅,叹了一口气,拿起了笔。
笔杆上还贴着去年员工送的劳动模范贴纸。
浦滟怕是留不下,幸好她娃儿还能上学。
低头签字时,宋小翠一滴汗落在纸上。
"妹儿。"她突然抬起头直直看向周寅,用旧称呼喊她,"你今天说的话,最好莫要骗我哦。"
周寅感觉有根细针扎在喉头,最终微笑点头。
*
中午时分,她带着廖真真穿过嘈杂的员工食堂区,踏入康养区绿意环绕的健康步道。
正午的阳光铺满石板路,儿童康复训练正在户外进行。自动送药机器人正在跨园区配送药物,护工推着老太太的轮椅,正在取药。
"周总,人力刚发了裁员后的成本核算,但其实比裁员前的人力支出只少了一点…"
廖真真低头查看数据,语气有些困惑。
周寅没有回答。
她已然意识到,商业世界的盈亏数字,从来就不是冰冷的加减问题。那些被裁掉的旧岗位、新增的技术投资、人力成本的增长,也并非终局。
这艘庞大的巨船不是走向「盈利」,而是在细枝末节之处,支撑着各行各业人们的生活。一个外来务工家庭的十年经济支撑,老人的晚年时光,应届生踏入社会的第一份工作,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
资本在流动,商业模式在重塑,人们的生活或许会有几许波折,但是都会在这庞大的结构中生根发芽。
她也是这艘巨轮里的一部分,一个无法挣脱的齿轮。
梧桐的影子洒在她身上。
良久后,周寅才开口问:"这批设备,是用的梁老那批吗?"
廖真真摇摇头,"下周第一批设备才会到。"
她张了张嘴,最后又补了一句:"机器核心部件的质检报告情况,是直接走的周总,您叔叔的流程。"
"到时候我亲自来看试点吧。"周寅点头。她收了空盘子,犹豫着要不要回公司。却想起来林夫人下午约了她,何况——
她看着系统任务。
【支线任务2:阻止电工破坏剧院电路】
*
远郊马场
午后的空气中浮动着刚割过的青草味道,混着马匹特有的气息。天气难得放晴,风里有早春的暖意。
"你的直播话题,还挺有意思,给我解闷了。"
林夫人手套上沾着草屑,正熟练地调整着马鞍。她一边安抚她的栗色母马,一边和周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周寅站在她旁边,黑色骑士裤勾勒出挺拔身姿,筒靴擦得锃亮,只有站姿有点僵硬。
一匹缎面小马被她牵着,鬃毛在阳光下浮动,像是黄金。
林夫人递给她一个苹果,"给芹菜,它今天很精神啊。"
周寅后知后觉她手中牵着这马叫「芹菜」。
芹菜一口咬住苹果。它许久不见主人,又拿鼻子狠狠蹭了她两下,鼻息湿热,似乎在催促她。
周寅面上无波无澜,心里紧张得要死。
——她不会骑马!
另一边,林夫人已轻巧地踩镫翻身上马,姿态如流水。
她淡淡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啊,敢于表达自己。"
远处驯马师正在调整栏杆位置。周寅看那栏杆攀升,心里直冒汗。
"不过有些话,确实该有人说。"
林夫人已慢慢驱马前行,仿佛只是随口闲聊:"你提了女性的婚姻代价,想来我们这代人,婚姻多年,个中酸甜苦辣自己知道。"
周寅一边附和着,一边思考是踩哪里上马。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左脚踩镫,右手扶鞍,往上使劲。
身体比她想象中更熟悉这个动作,几乎不需要思考,她抬腿一跨,便稳稳落座。
芹菜兴奋地嘶鸣一声,原地踏了几步,发出轻微的响鼻声。周寅不得不收紧缰绳,拍了拍马颈安抚。
芹菜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很快安静下来,只有尾巴欢快甩着。
林夫人的声音混着风声飘来,"至亲至疏,婚姻几十年,觉着这四字也有意思。"
马蹄踏过湿润的土地,留下浅浅的印记。
"周董事长当年不顾家族反对娶了江岑,可她走得太早,本来董事会只是惋惜,现如今风向却变了,说当年的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周寅始料未及她会说这个,下意识攥紧了手指,她心中暗自猜测林夫人的意思。
却见林夫人似有似无回头看了周寅一眼,表情在逆光中看不清。
"有人开始怀疑当年江岑的死亡。"
她意味深长,"你的直播触及某些人神经了。"
周寅正要回应,却听马场另一侧传来急促哨声。
一瞬间,芹菜已经跨了出去。
"芹菜,慢点!"
周寅发出一声惊呼,心跳一下子剧烈飙升。
风迎面撞来,吹散她的发丝,灌进她的耳朵。下一秒,她的身体记忆再次涌现,正本能地绷紧腰背,双腿夹紧马腹,本要收紧缰绳。
与此同时,马背传来巧妙的托力。
是芹菜默契地用肌肉的微妙颤动,帮她调整着重心。
她便手指松开一寸缰绳,任由芹菜加速。
跑了两圈,芹菜步调渐渐缓下,最终变成优雅的小步慢跑。
马场边缘的驯马师见状吹了声口哨,背后林夫人已经策马赶上。
"芹菜看着性子烈,倒也是对主人忠心。"她笑起来。
只有周寅的胸膛仍在剧烈起伏。她的掌心发烫,却莫名生有几分痛快。
手指轻轻梳过马儿金色的鬃毛,芹菜发出满足的响鼻。周寅微笑起来。这匹马记得周晏,也纵容周晏。
两人骑了两圈,正值日头缓慢划向西山。林夫人松开缰绳,摘下手套擦了擦汗,栗色母马温顺地兜着圈,偶尔低头啃一口野草。
"来得时候,看到你在看那孩子的采访。"她忽然开口,日暮里一双美目流盼。
周寅一怔。
林夫人眼里蓄了一点笑容:"他前几天特意送来票,可那剧场小的很,连像样的包厢都没有。"
她勒马转向周寅,夕阳里面庞忽明忽暗,发丝金色闪烁, 声音竟是比以往低了几分:"听说他们项目阻力不小,文化稽查昨天介入了。"
"是吗。"周寅低着头似乎整理缰绳,目光却看着悬浮在芹菜的鬃毛之间。
【任务倒计时:47:59:59】
系统任务倒计时正在闪烁。
她面无表情地关掉提示。
"那孩子亲自给我送票时,还不好意思地问了你会不会一起来?"
林夫人的话音刚落,场内响起驯马师的哨声,于是她扭头看了周寅一眼,策马小跑起来。
她的声音混着风声:"明日周末,晚上七点半,陪我去看看?再过几天或许看不到了。"
马蹄声渐远,只留下周寅怔在原地。
芹菜似有所感,轻轻蹭了蹭她。
*
旧货市场
杨灿举着丁昌的照片,两人围着旧货市场转了三圈却一无所获。
时至傍晚,铁皮棚顶黑下来,部分商家已经开始打包装车,讨价还价声混杂了发动机声。
两人已经接近市场尽头,墙面上的监控,红点闪烁,像深渊里的眼睛。
"西区监控的盲区。他是怎么绕过监控的?"林茂之望着被电线围绕的监控器,陷入了思考。
教堂钟声响起,屋顶飞鸟被惊起来,翅声掠过。
杨灿踢了一颗路边的石子,石子咕噜噜滚起来,惊醒了一只路边打盹的狸花猫。
"丁昌的女儿怎么说?"她问。
"她母亲十年前死后,丁昌也没有再娶,平时也没有其他女人。"林茂之仍然看着监控器。
杨灿简短回应了一声,目光落向市场尽头的最后一家旧书摊。摊主戴着老花眼镜,点了玻璃电灯泡,正在昏黄的灯下收拾旧书。
"这两天市场里有新的商户或者异常吗?您见过这个人吗?"她例行询问。
"这男人,我见过几次。"摊主叼起一根烟,"上次来得时候,和隔壁的刘太婆吵了一架。有个男的劝了架。但...刘太婆长期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和谁吵。"
"刘太婆..."
听见杨灿喃喃,店主手指便指向市场尽头。
杨灿与林茂之视线相撞,两人同时看向手指方向。
一排矮棚。只有一间贴了张黄.色符纸。
"您说的那个男人,大概什么样?"
摊主扶了一下眼镜,露出困惑的神情,"不记得了。"
"您说的上次来,是什么时候?"杨灿又问。
"就是三天前。"
店主脸上充满犹豫。
林茂之和杨灿再次对视一眼。
丁昌失踪是在两星期前!
"请求中控台增配警力。"杨灿放下通讯器,大步跨向屋檐下。
她的话音刚落,矮棚的木门,吱吱作响几下,开了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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