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央愣了一下,她也知道孕期的Omega身边不能离人,何况是易京墨这样不稳定的状态,短暂沉默了一会儿后,她妥协道:“把你东西搬我那去吧。”
她回国后一直住在三环附近的一套公寓里,这小半年跟着陈云双三天两头出差,也没怎么倒出空来装修,就连陈设都很简单。
池央特地请了两天假陪着他搬家,易京墨刚搬进来不得不暂时和池央睡在一张床上,她公寓的窗帘是赵砚修替她选的,遮光性很好,尽管外头已经大亮,主卧却没有一点光,只有中央空调轻微的送风声。
易京墨先醒了。
孕早期的反应比他预想的更加磨人,尤其是他先前的手术并没有恢复好,此刻强行留下这个孩子,更是为难自己。
二十七岁那年,他二次分化成Omega,可当时芮可正值上升期,他分身乏术,待到两人因Hemon订单激烈争执时,他早已有孕,却懵然不知。
那些恶心、疲惫、畏寒和低血糖都被他归咎于连日来的心力交瘁,直到一个月后,他才撑不住去了医院,也得知了这个他甚至有些不想相信的真相:他竟然成了Omega,而腹中正怀着昔日好友的孩子。
可两人那时已有很多罅隙,他不想让池央接这个订单,不愿意看他心爱的人——他孩子的母亲,一次次地游走在法律边缘,Hemon的资金对芮可固然是续命的良药,可风险却让他望而却步,他苦劝、哀求,甚至强硬威胁,池央都听不进去。
二十六岁的她,正是锋芒毕露、风头正盛的年纪,怎么会因他的只言片语就收手?
池央在董事会上的样子让他陌生,在那之后,他很快反击,多年来池央的违规交易记录都在他手中,易京墨去办公室找她摊牌,威胁她如果不停手,就把这些证据公布出去,可池央吃准了他不会,事实上,他确实不会。
池央质问他,除了Hemon的订单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挽救芮可?易京墨想不出来,他知道公司重要,但他不想让池央用后半生去冒险。
易京墨没有办法,只能妥协,祈求不会东窗事发。
然而,他二人间的隔阂早就被人窥见,那份U盘不知何时被人窃取,最终落入了高玄参手中,芮可作为新兴的高新企业,内部的股权竞争也十分激烈,他不该这样的……不该在这样敏感的时期做这样的事。
高玄参早就发觉了他与池央的裂痕,以U盘为把柄,不仅逼他转让股份,还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易京墨既怕池央怨恨自己,更不敢让她知晓他与高玄参之间的事,走投无路下,他只好签下协议,以为能换得一时安宁,可高玄参背信弃义,仍然向官方提交了证据。
二次分化后本就孱弱的身体,哪里经得住连日来的忧惧与煎熬,他和池央的第一个孩子还没有三个月大,就自然流掉了。
手术那天,他几乎是身心俱碎,更无颜面对池央,等到醒来后才知道池央早在他昏迷的两天内被证监会带走调查,那一刻,他恨不得能杀了高玄参。
池央出事的那段时间,他打遍了能打的电话,也求遍了能求的人,但现在不光是证据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高玄参不愿意放过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他只能去求高玄参,高玄参对他的屈尊相当满意,也没将事做绝,一周后,那些违规证据接二连三被质疑撤销,但池央身上终究留下了无法洗脱的污点,也被迫离开了亲手创立的芮可。
自那以后,她斩断了与他的一切联系,音讯全无,从两人在办公室决裂那天,易京墨就再也没能见到她哪怕一面。
后来,他强烈要求进行手术,洗去了高玄参的标记,洗标记的手术无异于剜心剔骨,易京墨侥幸活了下来,留下的伤口却反复地感染,疼痛经年累月地折磨着他,也始终提醒着当初的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此刻,那股反胃感又在翻涌,还有身体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沉重感,仿佛连骨头都浸在酸水里,易京墨小心翼翼地侧过身,避免压到小腹。
池央不愿意和他睡在一起,提出把主卧让给他,自己去睡书房沙发,他苦苦哀求,又把孩子搬出来说事儿,这才如愿以偿地和她躺在一张床上。
怀孕后的体温似乎升高了些,但清晨的风还带着点儿凉意。
他趁池央没醒,屏住呼吸,轻轻地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抚慰着自己,温热的感觉刺激得他很快湿了眼眶。
“池央……别怪我……”
他不敢告诉池央这些事,怕她觉得自己恶心,咎由自取,但他本意并非如此,他只是……太怕她出事了,他只是太想保护她了。
可他太蠢了。
“你干什么?!”
池央突然醒过来,有点儿厌恶地转过身去,“差不多得了。”
“我……”
她今天不去公司,随便给自己做了个三明治,也没管易京墨吃什么,草草了事后就开始处理公司的事。
“池总,项目组那边发来了第一版社区入口的渲染图,还有几份需要您确认的供应商资质文件,邮件都已经标记了优先级,”崔十砚在电话里道,“额……您最近是不是挺忙的?陈总说这几个文件不着急看,回来再处理也来得及。”
池央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电脑上,没搭这茬儿,回答道:“供应商文件吗……我记得普悦思的资质上次会议好像卡住了?他们补交了吗?”
“是,刚补交,扫描件已经上传系统了,但原件还在路上,法务部那边说需要您先过目电子版,确认没问题他们才能走下一步流程。”
“知道了,邮件我一会儿看。”
她处理完几个邮件,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可易京墨那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池央有点担心,她推开主卧的门,看到易京墨连窗帘都没拉开,就安静地侧躺在床上。
“易京墨……?”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你……怎么了?”
易京墨听见她的声音,微不可闻地颤了一下,随后费力地撑起身体,池央走过去,扶着他靠在自己怀里。
“胃里空得难受……还疼……一直在抽……”
他迎着她冰冷的、审视的目光,声音更轻了,带着点委屈的哽咽,似乎激素的变化让他的情绪格外脆弱,也显得池央的冷漠特别伤人。
易京墨微微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往池央怀里靠了靠,“…头晕……”
“是不是低血糖了?”她有点懊悔,语气也软了下来,为什么要和一个怀孕的人甩脸色?明知道他正是虚弱的时候。
她冰箱里都是速食,也没什么适合他吃的,只好先给易京墨做了份蛋羹,可他尝了一点就说恶心,池央也不敢再强迫他。
“我想喝粥。”
“……”
她一开始觉得麻烦,下意识想拒绝,可易京墨又用那种怨怼的眼神看着她,池央只好无奈道:“好吧好吧,我去。”
她给易京墨煮了小半锅粥,喂他喝了两口。
他就靠在池央怀里,温热的大腿紧紧地贴着池央,池央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为什么不穿睡衣?
“不想喝了……”他皱了皱眉,“胃里难受。”
“想吐吗?”
易京墨摇头,闭眼躺在她怀里,“你揉一揉,可以吗?”
她沉默片刻,还是摸上了他的小腹。
“不行…你轻点……”易京墨轻轻打了她一下。
“这样?”
池央忽然有点恍惚。
她想起初中时,只要考试成绩一下降,易京墨也是这样,坐在她身边给她一道道讲解题思路,她一走神,易京墨就会轻轻拍她一巴掌。
“池央……”他忽然道,“我还是难受。”
池央还没说些什么,易京墨就先哭了,“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池央,我们还能吗?”
他攥着池央的衣服,埋在她怀中流泪,池央就沉默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就一天,一天行吗?别无视我……你看看我可以吗?”
易京墨哭得直干呕,池央连忙把他转过来呼吸新鲜空气,又给他擦干眼泪,她的心情五味杂陈,一个不爱哭的人,为什么会当着她的面哭了这么多次。
池央实在难以狠下心来,她被迫离开芮可时,是那么不甘心,那么恨,幻想着回来后狠狠报复易京墨,狠狠报复那些孤立她、排挤她、嘲讽她的人。
可两年过去了,她已经淡化了很多情感,包括那些……恨,伤害过她的人早忘了自己做过什么,从始至终被困在其中的,只有她和易京墨。
她没想过易京墨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硬生生成了个精神病。
和易京墨相处的这些日子,她无时无刻不在备受煎熬,每次对他冷言冷语,看他黯然神伤,看他独自流泪,她心里也一样的难受。
原谅他对不起理智,不原谅他对不起感情。
这样两难的境地,她做不出决定,当年的事一直是她迈不出去的一道坎,像一根刺扎在她心中最隐秘之处,她可以接受任何人的背叛,唯独接受不了易京墨的。
这是她最亲近的朋友,最信任的伙伴,最知心的爱人,她该怎么说服自己不计前嫌?她该怎么说服自己待他如初?
池央抱着他,闭了闭眼,轻声道:“……打了吧。”
易京墨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不相信这句话是出于池央之口,他愣住了。
“打了吧,我认真的,”池央又说,“你也难受,我也痛苦,以后……我们少联系吧,就像普通朋友那样。”
易京墨甩了她一巴掌,他很用力,烧得池央的脸火辣辣的疼。
“池央你说的是人话吗?”
“是,我说了,我认真的。”她难得没有翻脸,而是又重复了一遍。
“你……你给我滚!滚啊!”
易京墨听到门口的开锁声,随即又被啪地关上,他意识到池央真的走了,才放任自己痛苦地倒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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