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力气似乎随着池央的离去也被抽干了,眼泪渗出来,滚烫地滑过脸颊,滴落在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他的胃里翻江倒海,刚才勉强咽下的那两口粥刺激得他不停地干呕,他只能强撑着去洗手间,却因为腿软和眩晕差一点摔倒,他顾不上后颈尖锐的刺痛,只能双手死死按住小腹,冷汗很快就浸透了睡衣。
吐到最后,只剩下痛苦的干呕和生理性的泪水混杂在一起,易京墨无力地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手指还在打颤。
他们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明明曾经那么要好,那么亲近,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理所应当走到一起的,他也是这么以为的。
初中时,池央成绩不如他,他就牺牲自己的学习时间给池央补习,硬生生把她拽到了重点高中,高中时,他去了理科班,就那么两年没能时时刻刻看着她,池央就能去谈个对象。
易京墨都要气炸了,他甚至是从池央的母亲那里听来的消息,池央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不敢告诉他,他恨不得立刻去质问池央,要求她和那个男生分手。
他想问池央,如果在他和那个男生之间只能选一个,池央会选谁?可他不敢问,他怕池央嘻嘻哈哈地糊弄过去,更怕她认真回答,但答案不是他。
高考时,他俩本来不该上同一所学校的,是易京墨自己改了志愿,高了投档线三十几分去了池央的大学,他那么恋家那么不喜欢冒险的一个人,可池央想留学,他就陪着她一起。
他不知道池央到底爱不爱他,有多爱他,还是单纯享受着他这个哥哥提供的便利,他的牺牲和付出池央能看到吗?还是觉得理所应当?
那些和池央在一起的时光,他没办法忘记。
初中时他经常住院,池央怕他没朋友陪着无聊,就趴在他病床边写作业,他的喜恶池央一清二楚,可她怎么就……怎么就看不懂自己的心?
他是个守旧且无趣的人,能几年如一日地去同一家店,是因为有了池央,他才能感受到这世界上许许多多的新鲜和许许多多的好。
在国外的不便之处总不能处处都对父母说,虽然会说当地语言,但凭借着这点水平根本没法融入当地的社交圈,他有时会极端地觉得,还好有池央在,他才没那么寂寞,那时公寓楼的水管总坏,池央三天两头就得修一次,他就在一旁递扳手,两个人挤在小小的公寓里谈天说地,一起吐槽遇见的奇葩,池央说着说着便来折腾他,他也不讨厌,他以为这样就是他们的完美结局。
多年来的陪伴让他们那么契合,就像是对方生命的一部分,早就超越了这世界上的许多情感,可他一直不知道的是,池央原来那么厌恶他,难道那些回忆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记得公寓楼上半夜着火,池央拉着他一起逃命;也记得和她一起趁打折日逛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在路边叫不到uber;记得一起翘课出去玩,就那么两年,他们一起走过那么多路,在异国他乡,这种唯有对方的连结更加深刻,他从没觉得孤独,因为池央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她对他一向大方,哪怕是刚创业最穷的那段时间,还记得给他买这买那,他那时嘴上总抱怨池央乱花钱,心里还是甜丝丝的。
他原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平平淡淡,成为朋友口中从少年时代走完一生的模范。
可他们怎么就成这样了?
其实他早就该知道,池央是不会满足于这样平淡的生活的,她爱冒险,也喜欢挑战,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是命运故意戏耍,把他们绑在一起。
易京墨扶着墙一步步挪出去,他肚子疼得厉害,其实他有预感,这个孩子应该是保不住的,那时,他第一回流产,医生就告诉他,二次分化的胞宫并不适合生育。
可他不信邪,他原本就是想要借着这个孩子的名义挽回他们的关系,可池央就是冷心冷情,他错了吗?他劝池央错了吗?不想让池央冒险错了吗?不想让她犯法错了吗?
也许错了,也许没错。
可他如果不拿着u盘威胁池央,u盘不会丢,不会落到高玄参手里,她根本不会被举报不会被调查,被告上法庭,官司缠身,甚至差点有牢狱之灾,就这样一步错,步步错,她不得已放弃了自己一手创办的企业,那么多熟悉的合作伙伴都在看她笑话,只能在异国他乡从头开始。
如果她没得到陈云双的赏识呢?按她的性格,大概一辈子不会回来了。
那时他在干什么?他在高玄参……易京墨闭上了眼睛,他好蠢,蠢到去相信高玄参会愿意帮他,明明高玄参和池央有股权上的纠纷,可他走投无路了,他没有其他能用的人能走的关系,唯一的,就是背靠高家的高玄参。
他打开门,一手安抚着冰冷坠痛的小腹,一边慢慢走到楼道,推开安全门后,他看到池央就坐在那儿敲键盘。
池央见他来了,也愣了一下,把电脑扔在一旁,起来扶着他。
“你不是走了吗?”
“……这是我家,我走哪去?”
池央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而他脸上挂着还没风干的泪痕,看着都挺狼狈。
“穿这么少就出来,不怕感冒?”
她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运动服披在易京墨身上,“不管怎么说,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没有你还会在乎吗?”
池央沉默了一会儿,把人抱回卧室,又回来取了趟电脑。
我们不该这样的。
“池央……”
“会。”
他拽着池央的手不让她走,池央只好蹲在床边,看着他惨白的侧脸,慢慢伸手,贴了上去,“会在乎。”
她的泪流下来,滚热的水打在易京墨的手臂上,烫得他瑟缩了一下。
“你……你哭了,”他慌乱地坐起来,“别哭,池央,都怪我……别哭了好不好……”
他想起池央小时候,每次受委屈都要来找他,也是这样,趴在他膝上,恨不得整个人埋在他怀里,被他瘦削的身体包裹着。
“不是。”他听见池央的声音,“是你哭了。”
“我……?”
他哭了吗?
易京墨摸着她的头发,像以前那样安抚她,指尖穿过发丝时,熟悉的感觉让池央早已封冻的心里渗出一股滚热的水,她被易京墨扇的那半张脸还肿着,易京墨看着她,被巨大的悔恨慑住,他不该打她的,他怎么能对池央动手呢?
池央抱着他,努力维持着平稳的语气,“是你哭了……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他已经满脸是泪了,却像反应不过来似的,仍然机械地自说自话。
“对不起……我以后不管你了,你想做什么都行,我不再自以为是了,我改,我都改……你总说我控制你,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和谁在一起玩你做什么选择都是你的自由,我不干涉了,我再也不说为你好了,”他几乎是本能地抱住了池央,恳求道:“不要走……不离开我,求你了……再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没说要走。”
易京墨勉强地笑了笑,“你哪次走提前和我说过。”
“易京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在你心里我是怎样的人?你会不会觉得我自私自利,不近人情?觉得我轻佻幼稚,也控制不住脾气?”
“没有!”他立马否认。
“别急着反驳,其实我知道,你心里也挺委屈的,你觉得你的付出我没看到,或者没那么当回事,好像心安理得地做既得利益者一样,小时候是,现在也是,只有在这种自以为是的牺牲里,你才觉得舒服是吗?”
她说中了,也许这样的关系就是这样,在对方眼里没什么好掩藏的,易京墨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
“你知道小时候我为什么讨厌你吗?因为你太爱显摆了,你成绩好,多才多艺,长得也漂亮,每一次和你站在一起,我都是背景板,而你好像也特别享受这种感觉,对我的好就像是一种施舍,好像要告诉全部人,看见了吗我对她多好,我多无私,我牺牲多大。”
“其实有时候我会很恍惚,我走的每一步都必须在你的监视下,好像你看到这样的我你才高兴,你觉得你的培养是好的,而且会不断地要求我绑架我,让我对你愧疚,让我觉得欠你的,其实从一开始我没有要求你对我付出,这是你自找的。”
“你必须承认,”她看着他眼底交织的依赖与恐惧,“你曾经一遍遍给我灌输你对我有多好,和现在你因为孩子留在你身边,原理是一样的,我不会要求你打掉,但是这就是在逼我,你明白吗?”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他哽咽了,“我没有想逼你,我只是太害怕了,怕你会走,怕你会不要我了……”
“没有吗,”池央继续道:“其实从大学那时起我就发现了,每一次,只要我不顺着你的意思,你就会说当初你来找我浪费了多少分,我问你,是我让你来的吗?其实你早就该知道咱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我不顺着你,就是我没良心,你看不见你多么独断多么**,你只能看到我不听话。”
“我没有……我不要你听话……”易京墨摇头,他一听到池央用来形容他的词,心简直碎成一片一片,他从没想过用这些东西威胁她,只是……只是他太不成熟了。
“好,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当初Hemon的合同,你拦着我,不让我签,到底是怕我出事,还是怕我长大了,不听你的了?”
“怕你出事。”他立刻说道。
她沉默片刻,易京墨知道她没听进去。
易京墨犹豫片刻,说道:“当初……我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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