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穿过树林,来到街面上以后,飞蛾总算少了些。卜秋台的右手手背和耳侧被叮了,原不在意,过了一会儿后,竟然愈发疼,于是问其余四人道:“你们没事吧?”
都雷音莫名有点感动,仔细检查了一番自己暴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才回话,道:“我没被叮。”
都小蒙:“我也没有。”
两个天机使惊讶地发现尊主的目光随即转向了他们,连忙也摇摇头。
卜秋台有点意外,她明明是几人里轻功最好的,结果却是唯一一个被叮到的。
都小蒙突然注意到了她手背上肿起的红点,道:“呀,尊主被叮了?”
卜秋台:“没事。赶紧找个店住吧。”
为了让王辇专心寻找宁无忧,卜秋台叮嘱他无须前来谒见,于是几人自行找了个客栈安顿下来。客栈掌柜见半夜有五个江湖打扮的人突然登门,心惊胆战,但下一刻恐惧就随着一根银条被拍在桌上而烟消云散。
都雷音:“伺候好我家小姐,不得怠慢。”
掌柜的满眼放光,点头如啄米。
……卜秋台施施然伸出手,在其余五人的凝视下,将已经拍在柜台上的银条揣回了自己怀里,转而往柜台上撒了一把铜币,道:“三个单间,一个双人间,是这个价吧。”
“……”
“……”
“……”
客栈中一片窒息的寂静。
方才满面谄媚的掌柜愣了一下,接着,一个大白眼险些翻到头顶去。
“呵,我还当撞上什么有钱的主。”他嘟嘟哝哝,连引路的小二都不舍得派了,直接把钥匙丢给了几人,“客房在二楼,钥匙拿起。”
卜秋台从容地接过钥匙,在都雷音与两个天机使石化的目光中,被都小蒙笑嘻嘻地拥着上了楼。
第二天清早。
都雷音顶着一对儿黑眼圈,手中握着几株草药,敲了敲卜秋台的房门。
卜秋台:“进。”
都雷音推开门,眼前一亮。
只见卜秋台坐在屋内的小圆桌旁,所穿不再是昨日那身方便行动的武服,而是一身江左女子惯穿的轻薄裙衫,头发破天荒地挽了层层叠叠的髻。她手中执着毛笔,不疾不徐地写着什么,乍一看,好似一位普通且娴静的江左妇女。
然而,她笔下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天机令。
都小蒙也在她的房间里,也换上了往年来江左时穿的女裙,正坐在桌子边吃早点。看到都雷音手中握的草药,冲他挤了挤眼,故作惊奇地说:“呀!哥,你不会一晚没睡吧?”
说罢,偷偷捧腹。
“唔。”都雷音支吾了一声,过去坐到了圆桌旁,“尊主的发髻是你给挽的?怎么一大早就来赖着尊主。”
“当然是我,好看吧?”都小蒙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心想:你不是也一大早就来找尊主了?
卜秋台抬头:“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都雷音将手中的草药展示给她看,道:“这种草可以舒缓被昨天那种飞蛾叮出的创口,我去找了点。”
都小蒙适时地捧心道:“哎呀这种草可难找了,当地人被叮后一般懒得去挖。我哥以前自己被叮了,都听之任之,是吧,哥?”
都雷音白了她一眼,将草药握在拳中,暗暗蓄力,再展开手掌时,已经变成了糊状。
“哎,我来。”都小蒙放下早点,毫不留情地把草糊从他手心里刮到了自己手上,“我来帮尊主涂。”
都雷音一哽,“……当然是你来!”
卜秋台放下笔,将写好的天机令交给他,道:“辛苦你了,没毒的蛾子,何必去找药。王辇说还没找到宁无忧,我让他把韩天戟眼下的位置告诉我。”
“还没找到?”都雷音有些意外,若有所思地走到窗边。窗外蹲着一只黑羽鸟,他将天机令卷了卷,塞进黑羽鸟脚踝处的竹筒里,“莫非宁无忧并不在江左?除非他已经脱离了第六脉的势力范围,否则不应该这么久都找不到。”
这完全不是天机玄的效率。
卜秋台也在奇怪这件事。宁无忧刚一出事,第六脉就开始了寻找,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转移出江左吗?
都雷音踌躇了片刻,然后试探地道:“既然聂人责跟您说穆擎还活着,要不然……让他把穆擎叫来问问?”
卜秋台以一种警告的眼神看着他,道:“你明知道不可以。”
都雷音被斥责了,却有点开心——这些天里,他一直在琢磨卜秋台为何对宁无忧失踪一事如此上心。如果仅仅是因为事关五大宗就让她牵肠挂肚,那对于她而言,天机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否只是她保护那一批“自己人”的工具?
不得不说,他时常患得患失,拿不准天机玄和五大宗到底哪边离她更近一点。他每天与她相隔咫尺,却害怕自己与小蒙没能走入她心中划定的那个“圈”内,害怕她骨子里的人格仍是怀玉山谷的千金大小姐,而非天机玄主人。
不过现在事实证明,即便在面对跟五大宗相关的事上,她也会严守天机玄的“铁律”。
真是太好了。
他的唇角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道:“是我糊涂了,尊主见谅。”
说罢,放飞了黑羽鸟。
待都雷音回房吃完早饭后,几人离开了客栈。卜秋台对两个天机使道:“伸手。”
二人乖乖伸手。
卜秋台往他们手上撒了一把碎银,道:“随意转转。”
天机使捧着碎银,一齐道:“属下领命。”
“……”卜秋台微妙地挑眉,“我下令了吗?”
天机使对视了一眼,比她还不解,“……您不是让我们到附近转转打听情况?”
卜秋台:“我让你们到附近玩玩。王辇还没回信,干等着干什么?不要离我们太远,每隔一个时辰找我一次。”
她说罢,领着都氏兄妹上了街,留下两个天机使在原地面面相觑。宁无忧的事情自有盘踞在此处的第六脉打听,不该别的天机使插手。而王辇传回韩天戟的具体位置需要一段时辰,在此闲隙里,她选择四处走走。
女子穿武服很惹眼,因此她和小蒙才一早换上了平民女子的装扮。此时她将佩戴墨玉扳指的左手隐在广袖中,罗衫微飘,裙摆轻摇,很好地融入在街面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中。只是相比真正的平民女子,她的腰身更加笔挺,步伐更加稳健,顾盼游目,器宇不迫。
都雷音跟在她斜后方,时而瞄上一眼。
卜秋台并未回头,却如背后生目,冷不丁地道:“我的衣着有不妥吗?”
“啊……没。”都雷音被逮到,略惊吓,“尊主这身衣服很好看,是在辟斜镇做的吗?”
都小蒙挽着卜秋台的一条胳膊,侧过脸来冲他嘲笑地吐了一下舌头。
卜秋台:“是许培送的。”
其实并不是,是今天一大早她去客栈隔壁的成衣铺买的。
都雷音听到她这么说,五官一僵,果然没有心情再瞄了。
他从离开客栈起就戴着帷帽,以免被人认出。虽然江左地区少武门世家,多财主商贾,有机会见到天机玄主人或大都佐的人寥寥无几,但他都雷音以前作为都家风光无限的小少爷,每每呼朋引伴、招摇过市,保不齐就在路上被人识破。
都小蒙则不用——她以前是闺秀,很少有机会出门。
几人向东漫步,路过一湾码头。卜秋台见岸边的一座画舫气势恢宏、雕梁画栋,问道:“那是做什么的?”
都小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啊,那是我们这儿最出名的一座戏苑。因为开在船上,别有一番风趣,所以远近闻名。”
都雷音:“尊主去瞧瞧吗?”
卜秋台从未去过戏苑,更未去过如此别致的戏苑,想起自己也是不少戏目的主角,出于好奇,欣然前往。结果刚踏上甲板,她便顿住脚步,不再向前了。
都小蒙心领神会,道:“算了尊主,也没什么意思。我们这儿盛产油墩子、海棠糕和青团,咱们去找找吧?”
“好。”卜秋台转身就走。
都雷音一脸迷茫,不知两人怎么突然变卦了。
都小蒙悄悄侧首,给他向一个方向甩了个眼色。都雷音顺着她的眼色望去,没发现什么异常,只看见了几个锦衣华服的宾客,拥着姬妾,手把茶盏,正在花林粉阵中品戏。他又环视了一圈,确定没有暗藏的危险,甚至正在表演的戏目主角也与卜秋台无关,于是更加不解地问:“怎么了?”
“……”都小蒙彻底放弃他了。
一点都不懂秋姐姐,就这还跟许公子抢?
快歇了吧!
她不再理他,拥着卜秋台流连在大大小小的摊子和店面之间,像一只久居樊笼的小鸟,借着来之不易的机会赶紧雀跃一番。卜秋台留意到她每次路过卖钗环首饰的店时都会忍不住侧目,短暂地陷入了思考——她头一次发现小蒙爱美。
也是,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哪个不爱美呢?以前在怀玉山谷时,春铃儿也是爱美的。
想及此处,她心底化开几丝柔软,道:“进去看看吧。”
小蒙作为天机使,受到的限制比春铃儿多得多,每天穿得乌漆抹黑的,真是难为她了。
都小蒙一听,双目放光,喜气洋洋地挽着卜秋台迈入了首饰铺的门槛。进门游览一周后,又泄了气。
“算了,不好看。”她嗫嚅道。
卜秋台一语不发,把昨晚顶着客栈掌柜鄙夷的目光收复的银条拍了出来,想了想,又追加了两根。
不怕,公中出钱。
于是一炷香后,都小蒙头发上插着一堆簪钗“叮叮当当”地出了门,满面红光,得意洋洋。都雷音在后面端详着妹妹膨大了一圈的脑袋,联想到了开屏的孔雀屁股,没觉得有多少美感,倒觉得有点滑稽。
他不禁反思自己平时是不是也该送她点首饰。
另外……以此类推,他是不是也可以送尊主首饰以表心意?
对呀,尊主也是女人。
他不禁感慨自己的迟钝,竟连这茬都没想到!首饰比衣服贵重,送首饰也比送衣服有诚意得多,他捡一件最贵最好的送,可不就压了许二一头?而尊主也就明白他的心意了。
巧得很,卜秋台恰在此时问道:“这边有以买卖玉石闻名的珠宝阁吗?我想找一块好玉。”
都雷音正要回答,这时,街对面发出了一声惊叫。
他循声望去,瞳孔一缩。
对面赫然是一列都家的家仆和轿辇。
孟村惨案让我心碎,家.暴只有0次和无数次,我的读者朋友们请一定要离开动手的男生。
另外,我觉得大家可能忘了卜秋台为什么要找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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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临江左亲探无忧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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