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这是最后一勺了,张口。”褒守玉将勺子送到褒母嘴边。
褒母就着她的手咽下汤药,然后仰回到了靠枕上,她拉过来褒守玉的手,感慨道:“守玉啊,成涣没了也快二十年了,这些年你替成涣拉扯大了桢儿,把褒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是褒家的大恩人!为娘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啊!”
褒守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把另一只手覆在褒母褶皱的手背上,道:“娘,这都是为人妇的本分,您歇着吧,我去核对一下账簿。”
“等一下,为娘还有一件心事。”褒母拉住起身要走的褒守玉,低头一阵咳嗽,褒守玉只好又坐回床边,用手抚着褒母的后背,问:“什么心事?”
褒母有气无力地道:“是桢儿,桢儿到现在都没有儿子。守玉啊,这件事你多上上心,给他多寻几方能生养的媳妇!我病了这么多年,一直强撑着不入土,就是想抱一抱重孙子再走!”
“这个好说。”褒守玉莞尔,“娘还有什么吩咐?”
褒母笑笑,冲她摆手,“没事了,你退下吧。”
褒守玉行了个礼,然后离开了褒母的卧房,在回廊上走了两步后,撞见继子褒桢正搂着侍妾在院中赏花,后面还跟着两个托点心的小丫头。
褒桢瞥见了褒守玉,面露欣喜,连忙规规矩矩地站好,唤道:“母亲。”
他比褒守玉小不了几岁,神色举止里透露着一股温顺劲儿,明明早就成年了却还让继母捏着家里的大权,整个人一副任人揉捏的窝囊样子。褒母在屡屡失望后,终于放弃了让孙子挑起大梁的念头,对孙子唯一的指望就是多生几个男孩,把褒家的香火传下去。
褒守玉笑着冲他点了一下头,然后带着婢女金钗直奔银库,银库是褒府重地,除了褒母之外,其他任何人未经褒守玉允许不得擅自接近。可褒母连床都下不利索,所以除了有一队守卫远远站在银库四周外,其他再无人来。
褒守玉:“不用关门。”
金钗:“夫人,还是关上门吧,万一有人发现就坏事了。”
褒守玉:“发现就发现,我为褒家鞠躬尽瘁近二十年,褒家哪口人不得靠我吃饭?褒桢能光明正大做的事,我褒守玉怎么就得偷偷摸摸了?”
金钗警惕地朝守卫看了一眼,善作主张关了门,好声好气地劝道:“夫人万万要控制住自己,奴婢知道夫人委屈,但您要是一时冲动,可能连已有的都留不住啊!”
“罢了。”褒守玉没有再坚持开门,自嘲地叹口气,在金钗的搀扶下进入银库,边走边道:“靳封那边还没有解决,韩天钾又知道了,韩天钾不是靳封,他对此事没有顾忌,所以哪怕我再克制,这里的秘密也随时可能败露。金钗,你做好准备,但凡韩天钾透出一点口风,我要这里面的人能立刻消失。”
“是。”金钗允诺,“不过夫人,靳封那边或许已经解决了。”
褒守玉眉尖一动,“你是说……那个锦囊送到柳优施手里了?”
金钗:“没错。”
褒守玉若有所思,道:“不对,这几个月里来杀我的刺客更多了。柳优施已经答应我,在我死前不看锦囊里的内容,但只要我一出意外,她就会将锦囊的内容公之于众,这件事靳封是知道的。要是锦囊已经送到了,靳封必不敢再伤我性命,否则我对他做的那点事就会举世皆知,那时候我已经是死人了,自然不再怕世人的谩骂,但靳封还年轻,他难道甘心被人冷嘲热讽地过一生?”
金钗有条不紊地回答:“依奴婢从江湖上得来的经验,刺客一行讲究的是成事不留痕,力求一击中的,没有绝对的把握不会轻易打草惊蛇。以往来的刺客未必少,只是在确保能得手前不动声色罢了,而近几个月里府上的守卫频频发现刺客,奴婢反倒觉得他们是故意露出破绽,害您担惊受怕。这或许说明锦囊早就被送入了兰芷药坊,但柳老板给您的回信被靳封拦截了!现在他已经不敢要您的命,之所以继续派刺客前来,大概是想让您不得安宁。”
褒守玉迟疑:“你确定?”
金钗:“奴婢不敢把话说死,但夫人不是不知道靳封雇佣的都是刺客中的好手,怎会连府上最外围的守卫都被惊动呢?”
“这么说来,柳优施派来的那丫头真的把事办成了?”褒守玉颇感意外,当时她觉得来取锦囊的那个姑娘看上去稚嫩得很,估摸对方的功夫也就练了一个瓶底子,没想到那姑娘竟会是最终把东西送到的人,“真是出乎意料,我还以为她也会死在路上。”
金钗上前又转开一道隐秘的暗门,主仆二人进入密道,时而左转时而右拐,走了有一炷香的时辰,这才走到了密道尽头。褒守玉曾令金钗秘密买下了外城的一处别院,此密道正通那别院的其中一间寝室。
“呀,夫人,您来了!”
原本在寝室里小寐的男子听见动静,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身上靡艳的蓝色大褂因为脚步太快而飘飞起来,像张开的蝴蝶翅膀。男子十分年轻,身板还保留着些少年时期的单薄,扶着褒守玉坐下后,去装台前给自己披散的头发加了两条细碎的银链装饰,又在左右眼角各点了一点杏花黄,这才回到褒守玉身边,将自己的上半身整个伏在了褒守**上。
褒守玉像摸一只猫儿一样抚摸着他的头发,问道:“青儿,最近那些人都老实吗?”
男子搂着褒守玉的腰,抬头道:“他们不想老实也得老实,夫人放心吧,我每天都去检查一遍链子。”
褒守玉用拇指摩挲着男子的脸颊,道:“这些男人里数你听话,所以我才单单特殊对你,你要替我把他们看好了,要是再有人跑出去,我可不会像这次一样宽容了,明白了吗?”
“青儿明白。”男子乖顺地回答,说完,脸上浮出厌恨的神情:“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倌,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弄开了锁,早知道他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还不如一早砍了他的脚!”
褒守玉:“好了青儿,我不喜欢残暴的男人。”
“我没有。”男子无辜地眨眼,又是一副温驯神态。
眼见着他又要往褒守玉身上腻,金钗低下头,说:“夫人,奴婢在密道中等您吧?”
“等一下。”褒守玉叫住了她,“刚才我有一事忘了问,韩天钾派遣的三支人马如今都走到哪了?”
金钗道:“韩天钾亲领的那支人马还没到河睢,但家臣程千阳所率人马已于今晨进入览翠河流域,韩天铄率领的人马也于今日正午抵达了雀头陂,矛头直指无霁山,之前表态要作壁上观的宁乔庸不得不带人前去迎战,目前双方还没碰上。”
褒守玉闭了闭眼,情绪不明地说:“这下我该成了大罪人,不知会有多少平民因此枉死。你说,他们变成鬼后,会来找我寻仇么?”
金钗:“奴婢不信鬼神之说,夫人莫要再自我惊扰了。”
“惊扰?”褒守玉笑了,心平气和地道:“我怕他们作甚?真要算起来,也是天下人先对不住我!要不是他们人人长着一张厉害的嘴,我何至于守寡一辈子?二十年啊,抚养一个没有血缘的继子,伺候一个屎尿不便的婆婆,为一个死人守身如玉守到老……要不是褒成涣和老太太给过我作为媳妇的体面、爱惜过我,我早就一把药毒死整个褒家了。”
趴在褒守**上的蓝衣男子卖乖道:“夫人,我好多年前听说那个卜……什么家的千金,当着五大宗的面跟她爹叫了板,然后得了自由,一个小丫头敢做的,夫人当然更敢,况且夫人跟那丫头片子不一样,是褒家的一把手,只有您赶走褒家小子的份儿,没有褒家小子赶走您的份儿,夫人如果不想再隐忍,不如就撕破脸皮算了,青儿也好堂堂正正地陪在您身边。”
金钗从方才起便谨慎地噤声,听了这等建议,心里暗嘲:“蠢货。”
褒守玉抚摸男子的手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后,用指尖托起了男子的下巴,道:“很久之前,我曾真心爱过一个男人。他那时跟你一样依仗褒府生存,为了他,我还真产生过如你所说的想法,觉得离经叛道又如何?只要能堂堂正正地与他并肩,一切都值得。”
男子察觉褒守玉神色不对,开始打起了哆嗦。
褒守玉:“不过与你不同的是,他却从未对我卑躬屈膝,甚至屡屡指出我的疏漏,没有他,褒家如今恐怕不会繁荣至此。那时我年幼不懂事,以为他是真心爱我,所以满心想着要让我们的关系见天日。”
“可是,他最后背叛了我,我才明白原来他靠近我是为了利用褒家服务旧主。他被我家老太太赶去了大荒,现在可能连骨头都被西风吹成了渣。”
“男人就是男人,永远不可能甘心站在一个女人的身后,而你……”
褒守玉眉眼含笑,一把掐住了男子的脸,继续道:“也不会是真心的。”
她的笑容当真比横眉怒目还令人胆寒,仿佛藏着一把尖刀,把男子吓得面无人色,男子战战兢兢地竖起三根手指,慌忙起誓道:“我是真、真心的!真的!夫人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可以发誓!如若有假,天打雷劈!”
“不必。”褒守玉哂笑,“你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好好服侍我,想要什么我都会给。”
她松开手指,转而将手探入了靡艳的蓝色外褂,“金钗,你出去吧。”
金钗低头应是,退回到密道中,轻轻合上了门。
大家还记得第一章秋台送的那个锦囊吗?那两个追她的刺客兄还在恪尽职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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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美玉难守银库藏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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