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玉山谷内,一个矮胖的小老头蹲在一株栽在室外的君子兰前,手里拿了个小耙子细细地松土。
“郝长老好!郝长老我先走了!”付春风一阵风似地从他旁边跑过,问好的时候连停都没停。
“哎哎哎,你给我回来!”郝长老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吹胡子瞪眼地逼视着付春风,冲他招了招手。
付春风无奈,只好小跑着折了回来,焦急的样子就差把“早说就不向你问好了”写在脸上,“郝长老,我有急事找宗主,松土浇水捉虫这种事您就找别人帮您吧,我要走了!”
郝长老不满地看着他,挺直后背,似乎想把气势原地拔高一截,颇为威严地道:“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什么事这么急?”
付春风欲哭无泪,“长老,真的十万火急,您先放我去禀报宗主,一会儿我来找您,昂。”
郝长老差点被哄孩子似的一个“昂”把鼻子气歪了,“啪”地照着这小子的脑袋扇了一掌,“宗主不在,有事对我说!”
“宗主不在!这时候宗主怎么会不在!?”付春风绝望地乱叫,眼见着郝长老的巴掌又抬了起来,连忙捂住脑袋道:“我们中计了!往我们这边来的大军又是假的!”
郝长老的巴掌凝滞在半空,“此话怎讲?”
付春风从胳膊缝里露出眼睛,语速飞快地道:“我只匆匆瞥了一眼看不真切,只约摸看到许多‘韩兵’身上挂着好几根纤绳,像是被‘固定’在马背上的!还有大军中部的马,屁股后面都拖着什么东西,不知道是扫把还是树枝,但我觉得肯定就是那玩意儿弄得黄尘满天!长老您快点通知宗主,庇黎山庄或无霁山才是韩天钾的真正目标,我们又上套了!”
他“突突突”说完,放下手臂,狠狠捣了一口气,脸都憋红了。
“原来是用这种办法,真是好狡诈。”郝长老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胡子,“无人驾驭的马会主动跟随马群,只要把真正的韩兵散落在大军各处,维持队形稳定,就能驱策万马井然有序地奔向目标,再用树枝扬尘避人视线……啧,果真是韩天钾能想出的计策,又狠辣又奸猾,试问世家百派谁能想到马背上的人竟然不是骑手,而是一个被生生绑在马背上、死活皆可的摆设?”
付春风瞪大眼睛看着不紧不慢的郝长老,一时感觉刚才涌上胸口的气血都要凝结了,直愣愣地哽在原地,像一根长着铜铃大眼的木桩子。
郝长老瞧着他这傻样,嫌弃地叹了一口气,叹道:“你说你从小就跟着……那个谁一起练功,怎么一点没学着人家的沉稳?”
付春风快要急哭了。
“稳重点!”郝长老喝了一声,不满道:“你以为宗主和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是吃干饭的吗?韩天钾凭空多出这么多兵,我们会不怀疑其中有猫腻?我问你,当听说熙日宗突然派出三支规模上万的大军后,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一开始怀疑又是平民冒充,知道是骑兵后又觉得不可能,然后就猜韩天钾是驯服了一些弱小世家,或者又是那、那位,额,天机玄主人,捣了鬼。” 付春风说到最后一句,不经意地放轻了声音。
“如果是吞并弱小世家充数,五宗会不至于一点风声都听不到。”郝长老道:“倒是原宙可以迫使天机使动用各自家族的力量,众所周知,不少身份隐匿的天机使都是名门望族的领袖人物,可以轻易将自家门生暗中调拨到熙日宗的队伍里,但是,哪怕原宙行事风格诡异,这么做的可能性也不大,因为强迫天机使自损家门会触动天机玄的根本,历任天机玄主人从未有人这样想不开。”
付春风咽了一口唾沫,点点头,“所以只能是韩天钾在使障眼法了!宗主与长老们早就知道了?”
“不是只能是这种情况,而是只有这一种情况我们可以防范。”郝长老叹了一口气,“谁也难保原宙会不会真的无所顾忌,但哪怕我们确认此番正是他的手笔,也只能老老实实准备恶战一场罢了,其余做不了什么,所以宗主干脆弃这种可能不顾,预设韩天钾用了某种方法瞒天过海,延续之前偷袭寒千门的诡计,派出的三路大军中有两路是虚张声势,剩下的一路集中了熙日宗的全部兵力。小子,在无从得知确切的消息时,你认为该如何判断这三路大军孰真孰假?”
付春风此时已经冷静下来,想了想,尝试着说:“往怀玉山谷来的这一路由熙日宗声名远扬的两大家臣统领,尤其主帅程千阳,是一顶一的高手。往庇黎山庄去的那一路由韩天钾亲自统领,往无霁山去的那一路则是由他的草包弟弟韩天铄统领……如果是为了出其不意、猛攻一宗的话,或许韩天钾会把战力隐藏在最不起眼的统帅身后?可那也不一定啊,统帅也是很重要的,万一韩天铄掉链子了怎么办?”
“唔,分析得还行。”郝长老把刚才的嫌弃收了收,“我和宗主也认为去往无霁山的那路人马最为可疑,尤其是韩天钾最近似乎有意让胞弟立功。”
付春风:“可是连我都能猜个一二,韩天钾怎么还敢……”
“被猜出来了又如何?你,还有你的师兄弟们,还有庇黎山庄的门生,有一个去支援无霁山的么?不是都老实地在各家待着么?”郝长老悠悠道。
是啊,所以他们防范了什么?
付春风懵然,“既然宗主提前猜到了……”话没说完,一道灵光忽然闪过他的脑海,让他倏然闭了嘴:如果他是宗主,在知道迎面而来的浩荡雄师有九分可能是假、一分可能是真的情况下,会将自家的门生调往别处吗?
当然不会!
对面装出的样子是万人之师,怀玉山谷所有门生加起来也到不了这个数,万一熙日宗的目的是他们,就算门生们一个不落地前去应战,怀玉山谷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自保。三大宗距离那么远,不是看到哪边缺人就能立刻补过去的,这种情况下,不光是卜青岳,无论哪一派的宗主都不可能冒着自家灭门的风险去支援其他宗派。
付春风:“难道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郝长老见他神色恍惚,就知道这小子已经想通了其中关窍,“韩天钾此计虚虚实实,让人无论猜透还是猜不透都很难办,现在再让你们去无霁山肯定来不及了,既然程千阳所带韩兵有限,你们不如好好操练,到时杀他个落花流水,其余的自有宗主安排,你多问也无济于事。”
“……好吧。”付春风垂头,两手轻轻握拳,“但愿无霁山能顶住。”
“放心吧公子,宁乔庸那个老家伙肯定抗不住!”总贴在韩天铄身后的“黑痣”道。此人虽然实力不堪入目,但胜在歪点子层出不穷,尤其精深逢迎拍马之道,经韩天铄提拔,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头目那么简单,而是挂上了家臣的名头。据说他眉心那颗痣不是真的,是崇拜同侪程千阳,见程千阳眉心有一枚痣,便在自己眉心也画了一颗,只不过大小没控制好,画得大了一点,黑团团的,反而给整个人增添了倒霉秧子的气质。
战马上的韩天铄被护卫在大军中部,肚腩一层一层的收在铠甲里,憋闷得很。他的身边围绕着一圈家臣,像栅栏一样簇拥着他。
这里是雀头陂的西部边陲,是韩天钾选定的葬送无霁山的最佳地点。
远处一个韩兵骑马奔来,穿过重重人海来到韩天铄面前,单膝跪地,喘息未定地禀报道: “报——报!无霁山的人快到了!只是、只是,他们好像也分成了三路,分别从北、东、西三面包抄过来,有人在两侧扬沙,根本看不清楚!”
“呵,现学现卖啊!”韩天铄冷笑。
他旁边的“黑痣”问道:“公子,您打算怎么办?”
韩天铄:“没什么可担心的,他们不过是生搬硬套大哥的‘树上开花’之计罢了。想要把‘树上开花’用好,前提是对方的人马相距遥远,没法随意调配,可现下我们的一万大军都在雀头陂,哪边人不够了立刻就能匀过去,所以宁乔庸老儿是东施效颦而已。”
给他当护盾的一位家臣提醒道:“虽然如此,但如果他们集中战力向您的方向长驱直入,速度也不可小觑,我们匀过来人马需要时间,公子的安危在这段空隙里并不是绝对无虞。”
韩天铄思考是这么个道理,于是问那回来报信的:“无霁山三路人马都是谁带领的?”
这个报信的应当是有些见识,见过无霁山一系门派的不少宗主,回答道:“北边来的那一路是宁乔庸亲率的,我还在其中认出了无霁山金钟掌、蛇尾鞭两派的宗主。东、西两路……我看到了许多无霁山其他门派的宗主,都是当今名士,分不清具体哪个是统帅。”
依傍无霁山脉而生的门派众多,每一派练的功法和使用的家伙什不尽相同。百年之前,出于共同的利益考量,这些门派决定尊历代无霁剑阁的宗主为无霁山一系的领主,统一行动,祸福共担,以此凝聚起足够跻身五大宗的实力,争取到一块五宗令,提升整个无霁山在江湖中的地位。宁乔庸是现任无霁剑阁的宗主,自然也就是无霁山的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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