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日宗在荣华城的阴谋戳了各家家主的心窝子,不少家主膝下只有一根独苗,差点被姓韩的在荣华城烩成一根豆芽菜,由是愤怒如险些被掏了窝的老雀,个个骨气猛窜一截,口径由早先的暂避锋芒转为“打他老祖”,以极高的士气联合出了一支还算有规模的伐韩大军,效率比此前的任何一次联合高了十倍不止。庇黎山庄的庄主何忠发为总统领,指挥众家在短短几日内飞快地与熙日宗打了几场,胜三败二,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优异战果,除了有怒火的加持外,根本原因在于时机得当——熙日宗出了内乱。
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说韩天铄与韩忌已经咬成了一团,这才让众家屡得战机。冯飞虎作为对抗众家的韩军主帅,不知中了什么邪,在与众家的接连几次交锋中输得离奇,让众家狠出了一口恶气。
韩天铄本来就因荣华城的失利对冯飞虎不满,接到最后一份战败的战报时,气得肥肉直哆嗦,等冯飞虎一回来便把人薅来狠上了几道刑,还在伤口上泼了辣椒油。第二天,后悔了,纡尊降贵地把自己开进了冯飞虎的院子,准备亲自给他顺气,到了之后发现不用顺了——冯飞虎没气了!
方圆几十里的郎中与仵作被一网子兜进了熙日宗,在韩天铄歇斯底里的注视下,哆哆嗦嗦地称冯大人是伤口化脓致死。韩天铄狂揪自己的头发,痛苦地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吃辣椒油,全换成菌菇酱,然后含泪安排冯飞虎厚葬。
没两天,又变卦,让人把墓给推了。
反倒是韩忌,推墓时就站在韩天铄的正后方,虽然两人相隔甚远,却维持着微妙的和平。正因为此,有熙日宗内乱暂歇的风声透出来,众家于是见好就收。
天下英雄如恒河沙数,哪怕曾是天下第一大宗的第一家臣,陨落了也就陨落了,波澜壮阔的人生落幕时只剩圈圈涟漪,很快就消弭在浩瀚的江湖之中。众家于庇黎山庄召开五宗会,大会伊始,褒守玉在大殿后面的屏风后素服请罪,悔恨自己天黑误看、致使少主们落入荣华城。何忠发一向对她很推崇,由是一帮生气被掏窝的老雀只好哑火,更何况,“误看”对于大家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喜讯——这不是说明,天机玄主人很可能已死??
荣华城一夜后的清晨,卜靖廷在迎来暗桩的接应后,带人扑灭了林子里的余火,收敛亡士,并着重寻找了天机玄主人的尸身。可惜烈火把人都烧成了同手同脚的黑炭,粘连成一团,连人数都点不清,更不肖说辨认身份了。后来,天机玄多日无动静,世家百派由风声鹤唳渐渐变成喜不自胜,愈发认为盘旋在江湖上空的阴云终于被吹散了。
他们得出这个结论的当晚,天机玄所在的孤崖崖顶有两道紫蛇一般的鞭影甩过,紫光大盛,劈霄裂云,瞬间把众家重新丢回了噩梦里。
“不会吧,确定那具尸体是冯飞虎本人的?”卜秋台一边匪夷所思,一边用小毛刷子清扫卡在紫棘缝隙里的夜光粉——她不能动用闰气,所以就用夜光粉涂在紫棘上冒充了一下闰气在鞭中流转的效果,如今她已经捧着紫棘清理了一个时辰,很是心疼。
都雷音也很心疼,不过心疼的是那颗被磨成夜光粉的夜明珠,他道:“错不了,那具尸体只有躯干溃烂了,面部是清晰的,就是冯飞虎的脸,而且没有易容的痕迹——我说,一颗夜明珠可以买不知多少闰石了,你干嘛一脸嫌弃?不过此事确实蹊跷,冯飞虎受完刑后硬气得很,没让人抬,是自己走回去的,按理说不该一夜之间就感染致死。听说他曾信誓旦旦要给你好看,刚撂完狠话就死了,简直跟闹着玩似的。”
荣华城那一晚,他没有跟着卜秋台一起去对面的片区,回到天机玄后自然要把对面灯楼中发生的事情打探一番。其中有一件事情,当时在现场扒在楼外听的萧落对他讳莫如深,他是撬了两个韩兵的嘴才弄清楚的。
卜秋台思索良久,道:“慕容氏如何?”
都雷音:“还好好的。”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无言,这个韩忌瞒天过海的能力真是相当厉害。
“对了,还有一个消息,坏消息。”都雷音道,“我要说了,你做好准备。”
卜秋台对他最近突兀的和缓态度很不适应,道:“有话直说。”
都雷音:“你一直找的那些兰芷药坊女人,有下落了。”
卜秋台手中一停,既然说了是坏消息,那么结果已经差不多明摆着了。
都雷音:“连云峔门生被救出来后没多久,熙日宗为了不留证据,把所有女人都秘密处死了。因为这件事知晓的人不多,又不能调用熙日宗内的天机使,所以才查了这么久,柳优施现在应该还不知道。对了,怀玉山谷有筹备营救的痕迹,可惜似乎没来得及。”
卜秋台垂眸,无论是红英,还是其余三个女人,跟她都没有太深的交情,但这些女子鲜活又烈性,得知她们死于非命,她不能不痛心。而且,难怪在月溶轩相见时父亲眼底有红丝,说不定是知晓了那些女子的下场,明白转身后如果看见的不是自己的女儿,就代表丧女了。
她低沉地道:“我爹原以为我在其中。”
都雷音不自然地挠了挠脸:“嗐,她们个个命途多舛,死了指不定还轻松点。小蒙从荣华城回来后练功练得有点猛,我怕她过头,要不这两天让她来你这儿待着?你帮我盯着……”
“都雷音。”卜秋台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是被歹人的脏手沾了几下,既没掉肉也没脱皮,上次我快死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同情,这不是很奇怪吗?”
都雷音被噎了回去,简直无从说来,因为明明是她奇怪好不好?出了这事,正常女子都觉得还不如一死了之,她倒好,非但未察觉自己的不正常,还要反咬关心她的正常人一口!
“你……好吧!我果然是闲出屁了!”都雷音瞬间回归正常,又抱起了双臂,想起自己刚刚“温声软语”的做作样子,恨不得下一把毒散把卜秋台给搞失忆。
卜秋台:“走吧,去看看后山那条河。”
两人从玄天阁上下来,来到了后山,没走两步就看见了蹲在地上不知在雕什么东西的萧落。
白驳人很惧怕天机使,却唯独不怕萧落,知道他的小爱好,还时常给他些筑篱笆、烧柴用剩下的木头疙瘩。萧落的麻布护腕上一贯插着一把小刻刀,闲来就从怀中摸出一块小木头埋头雕琢,成品却总是一些鼻歪眼斜的四不像,让人难以欣赏——也巧了,荣华城那一晚他怀里的小木块刚好用完,不然也不会丢出自己的袖珍胭脂盒。
此时他刻得很认真,额头和脸侧还贴着几柳柔软的发丝,看上去安静又乖巧,很难让人将眼前的半大孩子与那身诡谲妖异的轻功联想到一起。他耳尖动了动,很机敏地察觉到尊主与大都佐的到来,于是立刻把刻刀与木头一收,又默默地跟到了卜秋台身后。
卜秋台:“继续玩你的吧。”
都雷音的脸抽了抽。
萧落惊讶地顿在了原地,看见卜秋台果真走远了,没有再回头,呆了呆,这才欣喜地重新蹲下来操起小刀。
“你不会真把他当成个孩子看吧?”都雷音侧头瞥了一眼瘦小的身影,拧着眉道,“正常天机使都是被首领们发掘的,或是迫于淫威,或是惑于利诱,从此为天机玄卖命。唯独他,不可能没听过天机玄是什么地方,却以小小年纪主动跑来投奔。我看你还是少亲近为妙。”
“你好像忘了,我也是主动来当天机玄主人的。”卜秋台淡淡地道,“况且,让他玩一会儿怎么就是亲近他了?”
“如此最好。”都雷音别有意味地道,“我以为是他在荣华城又救了你一次,把你感动了。”
卜秋台:“你不用试我,无论是他还是许殊何,与我的个人纠葛都高不过怀玉山谷与庇黎山庄,一旦有不适宜的意图,我会按照咱们约定的来。等我从这个地方离开,再该报恩报恩,该还债还债,到时候你也不必再担心拖累天机玄了。”
都雷音放下抱着的手臂,一边往前走,一边若有所思,良久后,缓缓地道:“……其实,老早我就觉得,虽然你是怀玉山谷养出来的,却意外地和天机玄这个地方有点对味儿……这很不应该,毕竟你们是‘清正世家’,你觉得呢?”
卜秋台闻言,突然想起了那个被自己吓倒的老郎中。她不自在地蹙了蹙眉,问道:“你想说,我是个天生的坏胚?”
她虽然语气平淡,但话语的内容却带着刺,都雷音也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不说好话了,本以为她依然会不以为意,没想到这次的反应不对劲。他道:“没有,如果我是那个意思,岂不是把自己跟小蒙一起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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