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玄所伫立的孤崖上下起伏起来,两人脚边的石子像筛上的豆子一样嗡嗡跳动,轰隆隆的震鸣声不绝于耳。
此情此景实在熟悉,卜秋台面色微白,心知这代表什么,眼下却根本顾不上多想,当机立断道:“去后山!”
都雷音手心一空,下一刻就看见卜秋台的身影在眼前闪过。他的脸色忽然变得非常难看,想要紧随其后,却又失魂落魄地朝密阁的方向望去。
后山山坳中,白驳人正在萧落的指挥下携老扶幼地逃跑。吴叔知道谷子家没壮劳力,于是急火火的跑到谷子家,把闺女往大谷子的怀里一扔,吼道:“先走——!”然后一把将哭丧着脸的谷子奶奶甩到了背上。谷子爷爷——也就是米老汉——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腿脚灵便,边跟在后面逃命边碎碎念:“哎呦谢谢了,谢谢了!”也不知道震响之中吴叔能不能听见。
大谷子左胳膊夹着吴妮儿,右胳膊夹着自己的弟弟,身负将两个小崽的生命安全,所以一马当先地跑在前面。起先因为地面摇晃得厉害,他连身形都几乎站不稳,跑两步跌一下,而后却越来越稳健,速度越来越快。
“咦?”他一边夺命狂奔一边在心里嘀咕,“怎么好像不太晃了?”
其余白驳人也感受到了,他们丝毫不敢耽搁地逃到空地上,惊魂还未定,大地却渐渐停止了颤动,片刻之后,人们脚底的最后一丝抖动也平息下去。
急忙赶来的卜秋台始料未及——这是结束了?
“呼,呼,还好还好!”裴老郎中跑丢了一只鞋,边喘粗气边抚胸,:“幸好就颤了那么几下,雷声大雨点小,老天有眼,没让我这把老骨头埋在这鬼地方!”
卜秋台不敢大意,过去确认有没有人被遗落在房屋内,结果发现白驳人很是厚道,把老人、小孩、孕妇一个不落地带了出来。她暂且松了口气,然后有些疑惑——正如那老郎中所说,这次震动虽然来势唬人,但总共就抖了那么几下,不仅没人受伤,连财物估计都没什么损失。变故初始,她以为是没死成的韩天钾要冲出谪真门,一时心乱如麻,但现在看来,或许刚刚只是一场自然发生的地动?
她垂首沉思,道:“都雷音。”
萧落向四周张望了一圈,道:“大都佐不在。”
卜秋台眉心一跳,略意外地抬起头来。
“大都佐,您还要再犹豫吗?”
密阁外,达玛木用魁梧的臂膀架着昏迷中的许殊何。他做事一向妥善,地动刚一发生便带着人从密阁中撤了出来,为了避免被人看见,小心地藏到了天机林的边缘,让都雷音一阵好找。
都雷音的眼皮狂跳不止:“这人有事吗?”
达玛木:“没事。”
都雷音点点头,朝后山瞥了一眼——地动停了有一阵了,卜秋台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回前山,他从她身边擅自离开的举动很冒险,只能寄希望于卜秋台不会多想。
他沉声道:“把他锁回去,快点。”
“是。”达玛木应下,然后不咸不淡地提醒,“可一旦被那个女人发现了,这事不会轻易翻篇。”
“我知道。”都雷音本来就心情不好,听见他说自己会因为这小子而被卜秋台追究,更加烦躁。他其实根本不想管许殊何的死活,之所以冒着被卜秋台怀疑的风险赶过来,是因为很了解达玛木是怎样冷漠的角色,不敢赌这蛮子在危急关头会带上个拖油瓶。
现在看来,这蛮子还挺有规则意识——他既然还是天机使,就无条件地听从大都佐的命令。
“大都佐,我不明白。”达玛木道,“明明只要您让所有的天机使噤声,这个人就会人间蒸发。”
“话虽这样说,可是就怕万一……”都雷音的嘴唇翕动了两下,随后,他墨眉低压,又是一副威严又从容的样子,“这个人虽然烦得很,但罪不至死。把他锁回去,我会解决。”
“你打算怎么解决?”一道寒意彻骨的女声从他们背后传来。
这声音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都雷音耳边,都雷音立刻转过身来,在看清脚点树梢立于一颗苍松上的卜秋台后,心底一片冰凉——说实话,他早就已经做了事情败露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这么敏锐地探过来。
萧落默默地站在不远处的另一根树梢上,看着卜秋台的背影,感觉往日不甚冷厉的尊主此时的状态真是十二分的不对劲。也确如他所猜,卜秋台神情之中寒气四溢,眼底的怒意几乎要翻涌而出,左右手的紫棘都已经垂落成鞭。随着她的手腕滴滴哒哒的渗血,荧紫色的闰光在鞭子中缓缓流转。
达玛木也吃了一惊,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树梢上的两人——萧落的脚踪能瞒过他与大都佐不足为奇,可那个女人竟然也能不漏一点声息地站到他们背后,这就十分不可思议了。
不过吃惊归吃惊,他却一点也没有被抓包的慌张,因为在他心里这女人只是一个冒充万窟岭峰顶魔头的假货,恐怕连他和都雷音的一根手指都奈何不了。
萧落有些担忧地瞧着卜秋台流血的手腕,小声道:“尊主……”
都雷音将一只手负在身后,下巴微扬,毫不躲闪地迎视卜秋台,无人发现他的唇色已经悄然变白。
“他只是晕过去了。”他昂头道。
“我听见了,”卜秋台森森然说,“不然你以为我还会与你多言?”
都雷音负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神色里却仍写着几分不屑。
达玛木看不下去了,抬头望着卜秋台道:“这个人只是被毒针蛰了一下,用不了多久就会醒,大都佐的本意是警告他不要再来天机玄,没打算对他怎么样。”
“哦。”卜秋台面沉似水,“那为什么把他带回来?”
眼看着气氛要降到冰点,萧落轻飘飘地移动到离卜秋台更近的一根树枝上,小心翼翼地劝道:“尊主,大都佐的脾气傲,恐怕越责问越不会多解释,这样问下去怕会产生误会。”
“我想把他赶走,不成想被他掀了面具。”令萧落和达玛木都没想到的是,都雷音竟然主动开了口,虽然神情相当勉强,“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我,所以给带了回来。我已经在调一种能模糊人短期记忆的毒,不会伤身,只会让他记不清前两天的事,本来向你说完新消息后就要去寻最后一味毒引,除了这个办法,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式。”
说完,他终于维持不住从容的姿态,很怨愤地将脸扭向一边,仿佛刚才的话都是被人逼着说的。
紫鞭扬起,却没有甩到任何人身上,而是在空中盘成圈,一圈一圈地扎回到了卜秋台的小臂上,也堪堪止住了她腕间的血水。
卜秋台从树梢滑落到达玛木面前,脸色冷得像覆了一层霜,伸手道:“把他还我。”
达玛木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都雷音,见都雷音仍用后脑勺对着他们,于是交了人。卜秋台将许殊何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没有一句废话,架着人就走,萧落见状赶紧上前架住许殊何的另一条胳膊。
“等等。”都雷音忽然含混不清地开了口。
卜秋台的脚步声连停顿都没停顿一下。
都雷音见她丝毫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顿时急眼,霍然转过身来冲着她的背影高喊:“他已经把画画完了,我警告他不要再来,有问题吗?!”
“没问题。”卜秋台终于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我父亲的伤已经痊愈,等将水坝的设计图交给你后,我也不会再来。但是……”
她轻轻托起许殊何的脑袋,让他枕上自己的肩,防止他抻到脖子,道:“灯船是我们与他做的交易,必须让他看到。在此之后,无论是他,还是我,都与天机玄再无瓜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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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骄矜子愤愤苦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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