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酥,沾湿了江南的青石板路。谢珩独自坐在小轩窗前,望着院中的细雨出神。光阴如水慢慢流淌,这是他来到南镇的第二个年头。
“先生,今日有新鲜的莼菜,给您煨了汤。”哑仆提着食盒悄步走近,小心翼翼地比划着手势,将还冒着热气的汤盅轻轻放在竹案上。
谢珩微微颔首,目光又转向窗外。
哑仆心中暗叹一声,安静退下。
午后,雨势稍歇。谢珩撑着一把旧油纸伞,慢慢走到镇上的茶馆。茶馆里人声鼎沸,八仙桌上摆着粗瓷茶碗,茶客们的谈笑声混着说书先生的声音,从敞开的窗户里飘出来。他选了最里侧一个临窗的角落,背靠着斑驳的木墙,点了一壶最寻常的雨前茶。
“——陛下三日前大婚,娶的可是位才貌双全的皇夫!这位皇夫大人,姓王,单名一个翰字,年方廿十,端的是……”
惊堂木“啪”地一声重响,满堂喝彩。
谢珩的指尖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汤溅出来,落在他的青衫袖口,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他怔了片刻,缓缓放下茶盏,留下几枚铜钱,青衫拂过门槛,背影在细雨中显得格外寂寥。
是夜,月色如练,谢珩坐在院中石凳上,桌上的一壶烈酒见了底。腰间的香囊被他攥在掌心,边角磨得起了毛。里面的味道已经几乎闻不到了。
“昭昭……”他低声唤着曾经不敢唤的名字,眼角有些晶莹的光亮。
四月初七,观音寺的桃花开得正好。谢珩跪在慈眉善目的观音像前,虔诚叩首,心中默念:“愿菩萨保佑萧明昭,岁岁安康,长乐未央。”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条窄巷,巷口的青石板上,躺着一只白色的小猫。瘦骨嶙峋,呼吸微弱。听到声音,它艰难地睁开眼睛,一双蓝色的眼睛里蒙着一层灰。
谢珩停了片刻,弯腰将猫抱了起来。
日行一善,菩萨应当会怜悯心善之人罢。
他把猫带到医馆里,花了一笔钱,总算把猫救活了。
小猫伤好以后也没有离开,它很黏人,谢珩坐在窗前看书,它就蜷在他的膝头打盹,发出细微的呼噜声;谢珩去河边散步,它就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影子走,偶尔还会扑蝴蝶,把自己摔得四脚朝天。后来养熟了,在屋里、树上、墙上又跑又跳,偶尔还会抓一只老鼠,放在谢珩的脚边,翘着尾巴,等着他夸奖。
有猫陪着,谢珩的日子少了几分寂寥。
次年春闱,一位名叫钱婉的女子高中状元。
南镇的人讨论不休。
卖豆腐的王二嫂嗓门洪亮,拍着腿与人笑谈:“哎哟!咱们女子也能当状元了!我家三丫头要是再读两年书,说不定也能去京城赶考!”
隔壁卖书的孙二娘连连点头:“陛下开女科,真是千古壮举!如今女子不仅能堂堂正正入朝为官,还能自立门户、经商置业,这可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啊!”
谢珩路过市集,听到这些议论,眼底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欣慰。
第六年冬,寒风凛冽,一场大雪覆盖了江南。京城传来噩耗,女帝驾崩。
谢珩在院子里听到这个消息,身形猛地一晃,脸色霎时惨白如纸,“哇”地一声,一口殷红的鲜血呕出。然后眼前一黑,重重地倒在雪地里。
半月后,大约是命硬,谢珩挺了过来,除了他自己,小猫和哑仆都很高兴。
等他能下床了,整个人瘦了一圈。他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袄,站在院中的梅树下。梅树是他来江南第一年栽的,如今已经长到齐腰高,枝头缀着白雪,没有开花。
也不知什么时候,谢珩的头发竟然全白了。他伸出手,雪花在他手里化成了冰水。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呵呵~陛下,你可是……早已窥见了你我之间的结局?”
浑浊的热泪顺着瘦削的脸庞落下,谢珩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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