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伤口已经愈合,他从皇帝的寝宫中搬了出来,回到了自己的王府。久未回府,但府中一切如故,仿佛他从未离开。庭院中的积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廊下的灯笼在寒风中微微摇曳。
“王爷,您终于回来了。”赵猛快步迎上前来,眼中难掩激动之色。自从王爷在宫中受伤,一直留在皇宫养伤,虽然能通过密信得知王爷的近况,但始终未能得见,心中总是不安。
谢珩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淡淡却带着安抚:“让你们担心了,我无碍。”
"之前您吩咐的事情都已准备妥当。"赵猛神色犹豫,欲言又止,"您真的要——"他的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谢珩摆了摆,语气沉了几分:“先下去,此事不必多言。”
"是。"赵猛躬身退下。
谢珩坐在书房里,笔墨不停,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
"王爷,可要用膳?"管家在门外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小心翼翼。
谢珩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指节抵着眉心道:“嗯,去把林枫请来。”
"是。"
不多时,林枫便来了。他三十上下,身着青布长袍,腰间系着一块墨玉。
“王爷?”
谢珩将案上几封封好的信件推过去:“按计划行事。”
林枫双手接过信件,神色复杂:“您、真的决定了?”
“已经筹谋这么多年,总该有个结果。”
“王爷——”
“去吧。”
“是。”
书房里只剩谢珩一人。他让人传了晚膳,却只动了两口青菜,便端着酒杯坐在窗边喝起来。酒是陈年的女儿红,入口辛辣,他却喝得极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香囊。这是出宫前女帝所赠,说是装了安神的药草。
“摄政王,香囊里是一些安神的药草,朕让温太医配的,带着它夜间能睡好一些。”女帝当时的神情依稀在目。
时光过得真快,那个需要他照顾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帝王。
谢珩从未想过,自己与女帝的缘分竟会如此深厚,以致今日这样难以割舍。
——
与此同时,皇宫密室里,烛火摇曳。一个衣着普通的中年男人捧着密报,“陛下,那边有动作了。”
萧明昭面色冷凝,眼底没有半分波澜:“按计划行事。”
“是。”
萧明昭从密室回到寝宫,望着头顶黑乎乎的帐幔,心里一片空茫。
第二日,女帝身体不适,罢朝休息。
谢珩一边处理着来往的信件,一边给宫中的苏蓉递了信,询问女帝的情况。
信件被送出宫,来到摄政王的府上。
苏蓉:陛下晨起咳嗽,温太医诊为风寒,已用药静养。
谢珩提笔欲回,笔尖悬在纸上良久,最终却将笔搁下。有些路,既然选择了,就不能回头。
——
三日后早朝,几位大臣突然发难,以女帝体弱为由,请立新君。
"陛下龙体欠安,不宜再操劳国事。为江山社稷计,请陛下退位静养。"户部侍郎躬身说道,声音洪亮。
几名大臣随即附和,“陛下体弱,恐难担国事,还请退位!”
萧明昭端坐龙椅,面色平静,"尔等这是要造反吗?"
谢珩起身,两人一上一下,目光交汇,“臣等只是希望陛下好生休养。国事繁重,于陛下圣体无益。”
“摄政王,你好大的胆子!”
朝堂一派混乱。保皇派、谢珩一派、中立派相互施压。
赵无疾领着禁军冲了进来,手按腰间佩剑,沉声道:“奉摄政王令,紫宸殿戒严,闲杂人等不得出入!”
保皇派官员咒骂起来:“谢珩!你这乱臣贼子,必遭天谴!”
谢珩充耳不闻,看着女帝,“请陛下暂且退位修养。”
“若,朕不呢?”萧明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陛下,臣,不想您受伤。”
“你在威胁朕?”
“是。”
“谢珩,你太令朕失望了。”
谢珩垂下了眼,沉默不语。
殿外突然传来另一阵脚步声,比禁军的更显厚重,带着雷霆之势。
“末将秦川,奉陛下令,护驾来迟!”
殿中众人哗然。户部侍郎瘫坐在地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中立派官员纷纷往后退,生怕被波及。
萧明昭缓缓起身,"摄政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她的声音平静,带着胜利者的从容。
谢珩看着高高在上的女帝,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一丝狠厉:“陛下,臣还未输。”
“王瀚!”
一个身着太监服饰的年轻男子走到了萧明昭身前,他剑眉星目,个子挺拔,虽穿着窄袖太监服,却难掩英气。
底下的兵部侍郎瞪大了眼睛,他的儿子怎么在那里?
谢珩看着王瀚,面色沉了下去。
“摄政王,停手吧,朕,不想与你兵戈相向,更不想看到血流成河。”
下面的大臣紧张的看着谢珩。
谢珩沉默了片刻,缓缓单膝跪地,头垂得很低,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臣,知罪。”
谢珩一派的人被收押,大臣们还没回过神,一场惊心动魄的政变,就这样戛然而止。
待处理完所有事,萧明昭在暖阁见了王瀚。他已换回常服,蓝色长袍衬得他愈发挺拔。
“陛下。”
“这次多亏了你,王瀚。”
王瀚抿抿唇,目光灼灼的看着萧明昭:“是陛下足智多谋,臣只是做了该做的,不敢居功。”
“你想要什么奖赏?”
王瀚垂着眼,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袖角:“臣只愿陛下平安顺遂,别无他求。”
萧明昭注视他片刻,轻声道:"你父亲许久未见你了,回府好生和家人团聚吧。"
"是。"王瀚躬身退下,临行前忍不住又望了女帝一眼,眼中满是眷恋。
待他走后,萧明昭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萧明昭处理完谢珩一派的人,该流放的流放至苦寒之地,该杀的也已在午时问斩,唯独谢珩,还被关押在西苑的偏殿里,未曾处置。
年关将至,宫中已渐渐有了新年的气息,红绸灯笼挂了满殿,宫人们穿梭其间,忙着贴春联、挂福字。新提拔的女官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日午后,萧明昭来到软禁谢珩的宫殿。殿内陈设雅致,都是从他旧居搬来的物件,仿佛他只是在此暂住。
宫人见到女帝,慌忙行礼,神色紧张。
"他呢?"萧明昭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宫人不知该怎么称呼谢珩,便含糊过去,“正在屋中看书。”
“你们在外面候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萧明昭挥了挥手,推门而入。
半月不见,谢珩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许,但神态依然从容。他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一卷书,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谢珩听到动静,抬起头,然后合上书卷,起身行礼:“陛下。”
萧明昭站在原地没动,仔细打量着谢珩。
“可有人怠慢于你?”
谢珩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语气平静,“宫人每日送来的膳食都是热的,暖炉也未曾熄过,还为臣备了笔墨,多谢陛下体恤。”
“谢珩,你后悔吗?”
“不曾。”
“朕给你的权利还不够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朝堂内外无人不敬你,你为何非要那个位置?”
谢珩抬眼看向她,眼神里满是复杂,有愧疚,有不舍,却唯独没有悔意:“陛下待臣很好,可那个位置,是臣筹谋了十余年的东西。从先皇驾崩,臣握着遗诏辅佐陛下那日起,如今让臣放弃,臣不甘心。”
“那你现在甘心了吗?”
谢珩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自嘲:“成王败寇,自古以来皆是如此,臣的结局,一切听凭陛下处置。”
“你想知道你那些人朕是如何处置的吗?” 萧明昭的声音冷了下来。
谢珩却避开了这个问题:“陛下要如何处置我?是赐死,还是流放?”
“假如换个处境,你会如何处置朕?”
谢珩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臣,不知。”
“你受伤时,约定好等你伤愈,我们便在梅树下喝酒赏花,朕一向守诺。”萧明昭说完,对着外面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梅树下已设好桌案,炉火温着酒壶。白雪红梅,相映成趣。
“先生,请。”
谢珩跟着女帝出了门。
两人在梅树下相对而坐,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偶尔有雪从梅枝上滑落,发出 “簌簌” 的声响。
谢珩看着,内心怅惘。
萧明昭拿起酒坛,给谢珩倒了一杯,酒液清澈,溅出几滴在雪地上,很快凝成冰粒:“先生,这第一杯,敬你多年养育之恩。不是你,朕或许活不到今日。”
她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谢珩凝视她片刻,也抬手端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萧明昭又给他倒了第二杯酒,“先生,这第二杯,敬你多年护持之情。”
两人再次一饮而尽。
第三杯酒时,萧明昭的手微微发抖,“先生,山高路远,再无相逢。”
萧明昭揽袖饮尽了杯中酒。
谢珩握着酒杯,指尖发白,迟迟未饮。
雪花纷扬落下,沾湿了他们的衣发。萧明昭伸出手,雪花落在她掌心,很快融化成水,冰凉一片。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谢珩,我恨你。”
谢珩坐在雪中,目光追随着女帝渐行渐远的背影,视线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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