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博古斋”的招牌在风雨中微微晃动。巷子里空无一人，昏黄路灯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投下扭曲光影，雨水淅沥。
凌薇站在巷口阴影处，黑色风衣的领子高高竖起，遮住了半张脸。她没有立刻走向古董店，目光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每一个角落——屋顶的阴影、巷尾的垃圾桶、对面店铺二楼的窗户……任何可能的伏击点。
耳麦里传来陈默的声音：“外围干净。东侧消防通道有两人，西侧后门一人，都是组织的人，老K被监视了。”
三天前那场地下停车场的交锋后，组织对影子的失败大为震怒。高层下达了红色通缉令，不仅针对她，连带老K也受到了牵连。
今晚这条加密讯息，是老K用十年前他们约定的紧急联络方式发出的——只有生死攸关时才会启用。
“能屏蔽监控吗？”她低声问道，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已经接管了，但只有七分钟窗口期。组织有网络异常自动报警系统。”
七分钟。
足够说再见，或者永别。
凌薇无声地穿过雨幕，她没有走正门，径直走向侧墙一块不起眼的凸起青砖，那里藏着一个十年来只有她和老K知道的暗道。
砖墙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幽深的通道。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却掩盖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凌薇的瞳孔微微收缩，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腰间的匕首。
通道尽头，那间熟悉的密室门虚掩着。凌薇贴在门边，屏息凝神。里面传来老K沙哑的咳嗽声，还有玻璃碰撞的轻响——他在倒酒，苏格兰威士忌，加三块冰，数十年不变的习惯。
“进来吧，夜莺。”老K的声音突然响起，比记忆中更加苍老，“外面雨大。”
凌薇推门而入。密室里的景象让她脚步微微一顿，老K坐在那张熟悉的紫檀木案几后，但往日的从容不复存在。他的左臂吊着绷带，右眼青紫肿胀，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
案几上散落着带血的棉球和止痛药，旁边放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已经融化了大半。
“谁干的？”凌薇冷声道。
老K扯了扯嘴角，牵动伤口时微微皱起眉：“情报组的‘医生’。他很擅长问讯。”他举起酒杯，手微微颤抖，“喝一杯？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凌薇没有动，她的目光扫过密室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埋伏，才缓缓走到案几前。
十五年了，这间屋子几乎没有变化——同样的檀香，同样的古董摆设，同样的老K却又完全不同。
“为什么约我？”她开门见山，“组织已经对你起疑。”
老K苦笑一声，放下酒杯：“不是起疑，是定罪。”他艰难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推到凌薇面前，“今早的裁决，由‘影子’执行，七十二小时内。”
凌薇没有去碰信封，她知道里面是什么——组织的死亡通知书，通常附带一张目标照片和一份简短的“罪状”。
老K的“罪名”显而易见：培养了她这个“叛徒”，还纵容她有了“帮手”。
“你可以走。”她直视老K的眼睛，“我可以帮你消失。”
老K摇摇头，眼神复杂：“太晚了，孩子。”他用了十五年来从未用过的称呼，“我的脊椎里植入了他们的追踪器，激活状态。离开范围三公里就会……”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
凌薇的指尖微微收紧，她知道那种装置，纳米级炸药，足以将一个人的脊柱炸成碎片，却不会伤及周围三米外的物体，组织的“保险措施”。
“那就切除它。”她冷声道，“陈默有技术——”
“陈默，这就是他的名字？那个帮你对抗‘影子’的外卖员？”他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组织对他很感兴趣……非常感兴趣。”
凌薇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但肌肉已经绷紧，“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活着。”老K声音低沉而坚定。
他艰难地站起身，走到那幅悬挂多年的《溪山行旅图》前，掀开画框，露出后面的保险箱。指纹、虹膜、密码三重验证后，保险箱无声开启。
里面不是钱或武器，而是一个陈旧的牛皮纸袋和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
“组织的核心数据库备份。”老K将钥匙递给凌薇，“藏在“新科生物制药”园区内，里面也包括你父母死亡的真相。”
凌薇的呼吸一滞。
父母——这个她几乎从不提及的词。二十年前那场“车祸”，将她变成孤儿，再变成老K培养的杀人机器。她一直知道那不是意外，但组织将真相埋得太深，连她都挖不出来。
“新科生物制药”园区……为什么现在给我？”
老K的眼神变得复杂，混合着愧疚、决绝和一丝难以名状的温情：“因为我欠你的。”
他苦笑，“你以为是我选中了你？不……是组织选中了你，就因为你父亲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而我只是……执行任务的工具。”
凌薇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真相并不完全出乎意料，但亲耳听到仍然像一把钝刀插入心脏。十五年的利用和欺骗，包裹在“导师”与“养父”的温情假象里。
“还有这个。”老K将牛皮纸袋也推给她，“新身份，瑞士银行的账户，足够你们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凌薇终于接过钥匙和文件。
“你们？”她冷冷地重复。
老K的嘴角微微上扬，“别装了。那个‘外卖员’看你的眼神，就像二十年前我看她的眼神一样。”
“她？”
“我妻子，也是组织的‘清理对象’。”老K的目光变得迷离，“那时我选择了组织……辜负了她，现在我想弥补一点。”
密室里陷入沉默，凌薇站在原地，手中的钥匙和文件仿佛有千钧重。二十年的仇恨、训练、杀戮……就这样结束？
“他们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老K打破沉默，声音更加沙哑，“但有了这些……至少你有机会。”他看了眼墙上的古董钟，“你该走了，监控屏蔽维持不了多久。”
凌薇看着面前这个衰老的男人——她的仇人、导师、操纵者，也是此刻给她自由钥匙的人，太多情绪在胸腔翻涌。
“一起走，我们可以尝试切除追踪器。”
老K摇摇头，眼神平静：“我的时间到了，孩子。有些债……必须用血来还。”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走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耳麦里传来陈默急促的警告：“凌薇！监控系统开始自检！最多两分钟！”
凌薇深深看了老K一眼，将钥匙和文件收入内袋。
“保重……老师。”
老K的眼中闪过一丝水光，但很快消失。
他缓缓坐回椅子，从抽屉里取出一把老式左轮手枪，放在案几上：“记住，数据库密码是你第一次任务的日子。”
凌薇点头，转身走向密道。
身后传来老K最后的话语：“夜莺……别变成他们那样的怪物。”
凌薇没有回头，密道的暗门在身后关闭，将老K、檀香和十五年的恩怨一起关在了那个雨夜的密室中。
巷口的阴影里，陈默正等着她。他打着伞，穿着那件熟悉的明黄色外卖制服，看到凌薇安全出来，他明显松了口气。
“顺利吗？”他低声问。
凌薇点了点头，两人迅速穿过雨幕，走向停在两个街区外的安全车。
上车后，陈默立刻启动了电子干扰装置，同时递给她一条干毛巾：“老K给了什么？”
凌薇取出那把奇特的钥匙和牛皮纸袋：“组织的核心数据库，和我父母死亡的真相。”
“代价是？”
“他的命。”
陈默没有再多问，他发动车子，驶入雨夜的街道。后视镜里，“博古斋”的招牌在风雨中摇晃，像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
开出三个街区后，一声闷响从后方传来，凌薇的手微微收紧，但表情未变。陈默瞥了她一眼，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背，温暖而坚定。
“新科生物制药”园区？”他问道。
凌薇看着窗外模糊的雨景，点了点头。
身后，一段长达十五年的篇章，随着那声枪响，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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