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浓重的血腥气令人窒息作呕。皇帝面色铁青,手指颤抖地指着大皇子:“逆子!你这悖逆人伦的畜生!”
大皇子萧承乾身着明光铠,手中长剑滴落着温热的液体。他脚下,六皇子萧承瑞双目圆睁,胸口一个血洞正汩汩冒血。
“父皇!”萧承乾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靴底毫不在意地碾过地上的血泊,“看清楚了吗?您的儿子们,如今只剩下儿臣了!这至高无上的位置,除了我萧承乾,还有谁配坐?还有谁……敢坐?!”
皇帝本就病体未愈,此刻急怒攻心,喉头一甜,“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出。
“陛下!”侍立一旁的大太监李连急忙扶住皇帝,“大殿下!您与陛下血脉相连,骨肉至亲,何至于此啊!天大的事不能坐下来……”
“闭嘴!阉狗!”萧承乾厉声打断,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这紫宸殿上,轮得到你这没根的东西聒噪?再多说一个字,本王活剐了你!”
“萧承乾!”皇帝强撑着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嘶哑,“你弑弟逼宫,大逆不道,天地不容!就算朕今日写下传位诏书,你这般得位,天下人心不服,你也休想坐稳这江山!若你此刻弃剑伏罪,念在父子一场……朕…朕饶你不死!”
“哈哈哈!”萧承乾仰天狂笑,“父皇,您看看外面!听听这声音!整个皇城已经是儿臣的囊中之物!您若识相,乖乖写下传位诏书,儿子保证您在后宫颐养天年,尊为太上皇,锦衣玉食,安享晚年!若是不肯……”他将手中滴血的长剑猛地抬起,森冷的剑尖直指皇帝心口,“那就别怪儿子……送您去和弟弟们团聚了!”
殿外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越来越近,皇帝闭了闭眼,对李连低声道:“李连,伺候笔墨!”
“是……”李连含泪捧来御笔、朱砂墨与明黄绢帛。
皇帝提起了那支曾书写过无数国策的御笔,笔尖停在绢帛上空,微微发颤。他浑浊的目光扫过地上六儿子死不瞑目的尸体,扫过萧承乾那**与疯狂交织的脸。带着万般不甘与屈辱,手艰难地落下。
萧承乾紧盯着皇帝的动作,脸上的笑容越发得意猖狂。
噗!噗!噗!
三支强劲的弩箭透胸而出。
萧承乾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胸前透出的箭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想质问,想怒吼,却再也无法成言。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高大身躯,轰然栽倒在御阶之下。
“陛下?!”李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失声尖叫,本能地用身体护住皇帝。
皇帝也被这惊变骇得手一抖,御笔“啪嗒”一声掉落在绢帛上,划出一道朱红污迹。他愕然抬头,望向殿门方向。
逆着门外涌入的刺目天光,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巍然出现。
来人正是京都卫戍统领谢珩。他玄甲染血,面容冷峻,大步踏入这片狼藉的殿宇。行至御阶前,单膝跪地,甲胄发出沉重的撞击声:“末将救驾来迟,请陛下治罪!”
皇帝惊魂未定,他抬了抬手:“谢卿…平身…外面…情况如何?”他此刻最关心的,是这皇城是否还在掌控之中。
谢珩起身回禀道:“回陛下,叛军主力已溃,大部肃清。朱雀、玄武二门夺回。尚有零星余孽藏匿宫苑,末将已分兵严密封锁清剿,定不使一人漏网!请陛下宽心!”
话音未落,偏殿方向猛地传来一阵凄厉惶急的哭喊:“陛下啊!陛下——!”
一个鬓发散乱、衣襟染血的老嬷嬷跑了过来,她先是被殿中的尸体惊了一下,整个人瞪大了眼,随即哭喊道:“陛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受惊…难产血崩!娘娘…娘娘怕是…呜呜呜…”
“什么?!”皇帝如遭雷击,目眦欲裂。皇后腹中的胎儿,是他此刻唯一存世的血脉,“给朕滚回去!不管用什么法子!必须保住皇后的孩子!保不住孩子,朕要你们统统陪葬!”
“是!是!”老嬷嬷连声应道,又惊惶的跑了回去。
“谢珩!”皇帝用力喘了口气,吩咐道,“你立刻带人,给朕守住皇后寝宫!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去!更不准放任何人出来!若有闪失,朕唯你是问!”
“末将领旨!”谢珩抱拳,随即他转身对身后一名魁梧亲卫厉喝,“赵猛!带一队人,跟我来!”
皇后寝宫被围得水泄不通。
殿内,皇后沈氏痛苦的尖叫声一声高过一声,皇帝坐立难安,在殿门外焦躁地踱步。终于,在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后,殿内骤然陷入一片安静。
殿门“吱呀”一声,一个满头大汗的女医官,抱着一个用明黄锦缎包裹的襁褓,脚步虚浮地走了出来。她噗通一声重重跪在皇帝面前,举高襁褓,声音带着恐惧,抖得不成样子:“陛…陛下…皇后娘娘…娘娘她…力竭…薨了!”
皇帝身体猛地一晃,被李连和旁边的小太监死死架住才没倒下。他目光死死盯住那个襁褓,声音颤抖而急切:“是皇子吗?!”他的手带着一种神经质的痉挛,一把粗暴地掀开襁褓的一角。
“公主?!”皇帝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猛地缩回手,仰天悲呼,“苍天!苍天啊!你这是要亡我大殷!亡我萧氏啊!!”
又一口滚烫的鲜血喷出,皇帝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陛下!!”
“快传太医!快啊!!”
殿门前瞬间乱作一团。李连和几个内侍手忙脚乱地接住昏迷的皇帝,哭喊声、惊呼声混杂一片。那个刚刚出生、啼哭微弱的小公主,被女医官惶惶不安地抱在怀里,在一片混乱中,无人再有暇看她一眼。
三日后,大皇子逼宫引发的腥风血雨虽被谢珩以雷霆手段强力镇压,但余悸未消,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不安。皇帝吐血昏迷后,病情急转直下,短短几天内已至弥留之际,回天乏术。
养心殿内,空气中充满了浓重苦涩的药味。龙榻上,皇帝脸色灰败,气息奄奄。榻前,肃立着几位被紧急召入的重臣。
三朝元老太师崔琰;肃亲王萧远山;京都卫戍统领谢珩;枢密使王焕;礼部尚书李崇海。
大太监李连垂手侍立在龙榻阴影里,眼皮红肿。
皇帝艰难地睁开眼皮,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谢珩身上。他枯瘦如柴的手颤抖着,艰难地从枕下摸索出一卷明黄的绢帛。
“谢珩…”皇帝的声音气若游丝,“卿…乃经世之才,国之柱石…此次救驾平叛,力挽狂澜…功勋…卓著…朕…朕望你…能辅佐新帝…如同…如同辅佐朕一般…匡扶社稷…安定…天下…”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谢珩,那眼神复杂至极,既有托付江山的沉重信任,又有一丝无法消弭的、将猛虎置于幼主之侧的深深隐忧。
谢珩立刻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他抬起头,迎着皇帝那几乎要洞穿人心的目光,声音沉稳有力:“陛下厚恩,臣,谢珩,铭记五内!万死不辞!定当竭尽股肱之力,辅佐幼主,匡扶大殷,安定乾坤!”他伸出双手,恭敬而郑重地接过那卷绢帛。
皇帝的目光艰难地转向另外三人:“崔琰…王焕…李崇海…”
“臣在!”三人立刻躬身,齐声应道,声音带着压抑的悲戚。
“尔等…皆…股肱之臣…国之干城…要…要尽心辅佐幼帝…遇有大事…多…多与谢爱卿商议…保我…大殷江山…”
“臣等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三人再次齐声应诺。
“肃亲王…”
“皇兄…”肃亲王萧远山连忙上前一步,眼中瞬间涌出泪光,声音哽咽。
“你…是朕的兄弟…宗室…尊长…”皇帝喘息几声,目光紧紧盯着他,“幼帝…尚在襁褓…稚嫩…无知…望你…念在血脉之情…多加看顾…维护…宗室体面…莫使…萧氏基业…旁落…”
“皇兄放心!臣弟定当竭尽全力,护佑幼主周全,维护萧氏血脉正统!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好…好…”皇帝疲惫不堪地闭上眼睛,气息更加微弱,“你们…退下吧…谢珩…留下…”
崔琰、王焕、李崇海、萧远山四人神情各异,互相对视一眼,眼神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他们躬身行礼,默默退出了寝殿。殿内只剩下皇帝、跪在榻前的谢珩和侍立角落、大气不敢出的李连。
“谢珩…你…过来…”
谢珩起身,走到龙榻边,俯下身,将耳朵凑近皇帝的唇边。
皇帝挣扎着再次睁开眼,浑浊的目光骤然锐利:“幼帝…身份…特殊…咳咳…必要之时…你…你可暂代权柄…行…非常之事…莫…莫负朕望…否则…朕…死不瞑目……”
谢珩眼神深邃,迎视着皇帝那燃烧着最后执念的目光。他没有丝毫犹豫,声音低沉而坚定:“陛下安心!臣,谢珩,在此立誓!定不负陛下托付之重!此身此命,尽付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帝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弧度,却最终凝固成一个僵硬的线条。
“陛下——!”李连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扑倒在榻前。
“陛下…驾崩了——!”
殿外,司礼太监带着哭腔,划破了宫苑的安静。
大行皇帝丧仪的琐碎规制、殉葬妃嫔名单的争议与安置、在宫变中身亡的皇子们的追封与安葬规格、叛党及其家族的残酷清算、边境传来的紧急军报……桩桩件件都牵扯着无数人的神经、利益和身家性命。
谢珩夙兴夜寐,常常于宫中处理政事至深夜。
这日早朝,太师崔琰手持玉笏,率先出列:“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务之急,是确立监国,代行天子之权,以安社稷!肃亲王乃皇室宗长,太祖嫡系血脉,德高望重,年高德劭!当此国丧危局,社稷飘摇之际,理应由肃亲王监国摄政,名正言顺,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肃亲王萧远山身体微微一颤,他整了整亲王袍服,刚想开口做一番谦逊又当仁不让的表态。
兵部侍郎孙敬立刻厉声反驳,声音尖利:“崔太师此言差矣!肃亲王年事已高,精力恐有不济!值此风雨飘摇、内忧外患之际,当立贤能,而非仅论尊长!臣以为,应由众臣公议,推举德才兼备、年富力强之重臣,共理国事,方是稳妥之道!”
“荒谬绝伦!”崔琰立刻打断他,“孙侍郎!你可知‘国赖长君’?贤能?谁是贤能?难道要我等臣子僭越祖制,行废立之事吗?肃亲王血脉尊贵,名正言顺!此乃祖宗法度!天理昭昭!”
朝堂上顿时吵作一团。
“公主如何承继大统?岂非儿戏!祖制何在?体统何存?”
“先皇血脉仅此一人,难道要弃之不顾?此乃大不孝!悖逆先帝!”
“宗室之中,难道就没有贤能子弟可继?择贤而立,亦是古法!”
“一派胡言!尔等是要乱我大殷根本!”
谢珩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他一身玄色云鹤纹锦缎常服,腰佩长剑。这身装束让他少了几分凛冽杀伐之气,多了几分重臣的沉稳与威仪。当争吵声浪几乎要失控时,他猛地向前一步。
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谢珩从怀中取出那卷明黄的绢帛,高高举起。
“肃静!先皇遗诏在此!”
“逆贼萧承乾,弑君杀弟,人神共愤,业已伏诛!皇后沈氏,贤德贞静,母仪天下,临终诞下嫡脉皇嗣,此乃天佑大殷,不绝萧氏!”谢珩声音清朗,每一个字都落在在众人心上,“嫡脉皇嗣,便是大殷新君!天命所归!尔等在此鼓噪,是对先皇遗命有疑?还是对天意不满?!”
孙敬等人仍是不死心:“即便如此!新君…新君乃是公主!公主如何能承继大统?此乃违背千年祖制,乾坤颠倒!必遭天谴!恐引四方觊觎,国将不国!我等身为臣子,岂能坐视……”
“公主又如何?!”谢珩猛地打断,声音陡然拔高。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凌厉地扫视着所有面露犹疑或反对的臣子,“先皇嫡亲血脉!皇后嫡出!遗诏明证!岂容尔等妄议?!”
他向前一步,手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之上,这个动作让所有人心头一紧。
“尔等口口声声祖制,句句不离乾坤,却要悖逆先皇遗命?悖逆天意?!还是说……尔等心中,另有所图?!欲行董卓、王莽之事?!”
这**裸的威胁,让孙敬等人脸色瞬间变色,嘴唇哆嗦着,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谢珩霍然转身,手按剑柄,一步步踏上那象征至高权力的御阶。最终,他站定在那张空悬的龙椅之前,然后他缓缓转过身,目光俯视着下方的群臣。
“即日起!皇七女萧明昭,继皇帝位,承大统,御极天下!年号待议!臣,谢珩,奉先皇遗诏,摄行国政,总揽枢机!内外臣工,天下万民,皆当遵奉!违者……国法难容,军法从事!”
朝堂之上,安静无声。
“臣等……”枢密使王焕第一个深深叩拜下去,“谨遵摄政王钧旨!”
“臣等谨遵摄政王钧旨!”大部分朝臣,在王焕的率先带领下,也纷纷附和。
肃亲王萧远山神情复杂,他袖中手指紧握,缓缓低下了头。崔琰脸色铁青,嘴唇紧抿,在肃亲王颓然垂首后,也僵硬地弯下了腰。
紫宸殿殿上,谢珩独立于御阶之上,玄服佩剑,身影如山。下方,是匍匐的群臣。一个新的时代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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