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天，说变就变，比翻书还快。
天还未亮，一则消息，便如同生了翅膀的厉鬼，挟裹着寒风，猛烈地撞开了京城每一扇紧闭的朱门，传遍了大街小巷。
——神武将军府，被抄了！
那不是寻常的查抄，那是惊天动地的倾覆！据说，昨夜三更时分，数千禁军如虎似狼地包围了神武将军府，铁甲森森，刀光烁烁。寂静的夜被撕裂，哭喊声、求饶声、女人的尖叫声和孩子撕心裂肺的啼哭声，响彻了半条街，让被惊醒的京城百姓和官员们，都感到头皮发麻。
神武将军张敬延，四妃之一的静妃生父，当朝三皇子的亲外家，曾是多少人眼中巍峨如山的存在，此刻却被从温暖的被窝里直接拖了出来，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便被冰冷的枷锁锁住了颈项。阖府上下无论主子、奴仆，一百七十三口人无一幸免，全部被锁拿，如同牵猪赶羊一般押往了幽暗森冷的天牢。
更让人瞠目结结舌的是府邸深处，那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古玩字画，被一箱箱地贴上封条搬运出来，装满了整整几十辆大车，浩浩荡荡地驶过长街。
无数百姓被惊醒，他们不敢开门，只能扒着自家的院墙伸头查看，第二日一早便有那按耐不住的开始沟通昨夜的八卦。
“这……这是怎么了？神武将军府可是皇亲国戚，怎么说抄就抄了？！”有人颤声问道，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谁知道呢？听说是犯了大罪！”另一人压低了声音，脸上写满了恐惧。
“大罪？我的天！”话音未落，便被人猛地捂住了嘴。
“嘘！小声点！当心祸从口出！”
消息传到朝中百官的耳中，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仿佛一场无声的海啸，瞬间吞噬了所有人的平静。
早朝之上，紫宸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官家高坐龙椅，从来温和的面容此刻阴沉如水，深不可测的眸子扫过殿下却一言不发，无声的威压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惴惴不安。
底下的官员们，尤其是那些与神武将军府同属元酉旧人一派的，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头都不敢抬。他们心中惶恐，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轮到自己。他们想不通，张家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竟惹得龙颜如此大怒，连夜就下了这样狠的手，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给。
这根本不符合当今的习惯，要知道，当初太子遇险九死一生之际，官家也未曾要抄了顺天府尹。
更有那多想的，开始怀疑，官家是单单对着张家，还是元酉旧人。然而，看着官家浑身的低气压，谁也不敢冒然揣测。那些想要继续纠缠万寿节的言官们也都偃旗息鼓起来，原本拿捏着官家脾气好他们才步步紧逼，可是张家的倒台给他们敲响了警钟。张家可是正经的外戚，静妃多年得宠身旁还有皇子为立身，可就算如此，那也是说抄就抄了。
而以晏太师为首的昭圣散人一派，则大多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唇边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们与元酉旧人斗了这么多年，乐得见到对方损兵折将，元气大伤。
何尚书站在队列中，垂着眼帘，心中却在飞速地盘算着，如同拨弄着一枚枚轻巧的算珠。张家的倒台，对旧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神武将军在旧党中地位不低，他的倒下，必然会在朝堂上空出好几个肥缺。这对他何尚书，对他们新党来说，无疑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只是，张家倒了，三皇子被闭门思过，三皇子妃突然病了，但是静妃却没事，太后甚至让对方给自己抄经祈福，整件事透露着古怪。
他下意识地又想到了那个最近京城的风云人物，那个叫江萦楚的少女。
他已经从自己的渠道得知，昨夜太子夜宿宫中，随后官家便下了抄家的旨意。而在此之前，江萦楚曾与太子有过接触，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吗？
何尚书不信。
他越发觉得，这个看似只是个商贾之女的江萦楚，身上藏着太多秘密。她就像一团迷雾，让人看不真切，却又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掀起巨大的波澜。他甚至有种直觉，张家的倒台与这个少女脱不了干系。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凛然，一个能不动声色地扳倒一个外戚世家的少女……
或许……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与李家的婚事，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的心底疯狂滋长，再也无法抑制。
为父母者，为子计深长。
正儿虽然性格跳脱，却也是他唯一的独子。如果从那个江姑娘下手，也许儿子的念想能被实现？
下了早朝，何尚书心事重重地回到户部衙门。他刚坐下，管家就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神色激动，几乎是手舞足蹈。
“老爷！老爷！大喜事！”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何尚书皱眉呵斥道，心中却隐隐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老爷，大少爷……大少爷他想通了！”管家激动得语无伦次。
“想通了？”何尚书一愣，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个为了一个女人茶饭不思的混账儿子，能想通什么？
“是啊！少爷他今儿一早，就没再把自己关在屋里。听闻神武将军府被抄家的消息后，他……他好像突然就开窍了！”管家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他说……他说他明白了，大丈夫何患无妻，不能为了儿女私情，让您和整个家族为难。他还说……他还说，婚姻大事，全凭您做主！”
何尚书彻底怔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为了一个女人就要死要活，甚至不惜绝食抗议的混账儿子，竟然……转性了？
他不是不知道神武将军府被抄家对旧党的打击有多大，但他没想到，这个消息，竟然能让自己的儿子“顿悟”，如此戏剧性地摆脱了情障。何尚书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儿子终于懂事的欣慰，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几步，一个大胆的念头，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猛地抬起了头。
不。
不能就这么放弃。
正儿是真心喜欢那个李家姑娘的，如果就这么让他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他一辈子都不会开心。
如今，张家倒台，旧党势弱，李学士他们必然人人自危。这个时候，若他这个新党的骨干，向他们伸出橄榄枝……
这不再是痴心妄想，而是一种可行的政治交换！一种能将旧党边缘化，同时又能为新党争取更多利益的政治筹码！
何尚书的眼中，闪烁着精明而灼热的光。他停下脚步，背对着管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何爹是个好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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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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