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哪点最让人讨厌吗？”吉田筱的话依旧带着那种温和的腔调，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或是在开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
无一郎的眼神在吉田筱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吉田学长脸上的那抹冷意几乎是转瞬即逝，真是一场技术高超的变脸，现在平静得让人发寒。
时透无一郎心下带出了很多疑惑——他有很多点让人讨厌吗？甚至能选出最让他讨厌的那一点？
一股好奇暗暗滋生在愧疚里，时透无一郎站得直了些，希望能借此听的更清楚。
“无一郎，你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吗？”
此刻吉田筱明显还在气头上，无一郎抬起眼，正好迎上吉田筱那愤懑还没来得及褪下的眼神。而无一郎绿色的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平静，对视上筱的眼神时，甚至带着一丝怀疑。
仿佛在说：……你确定要问我这个？
“……”
“我不知道。”
无一郎最后以一种——因为你生气了所以目前你说什么我觉得你都对，但是我不能昧着良心说话的态度，给出了一个相当谦虚的答案。
他的语气甚至，还有一丝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聪不聪明。
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砸在吉田筱蓝色眼眸深处那层凝固的薄冰上，砸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一股挫败感击中了前几秒还在发出一声嗤笑的他，厨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听得见某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他不知道，什么鬼？
吉田筱开始反问自己为什么要问出那么搞笑的问题。
他刚刚在问一个十四岁就达到职业水平的将棋棋手，考试几乎门门拿满分，任何东西看一遍就能学会，体育也出类拔萃的“天才”。
……问他聪不聪明？
如果无一郎不够聪明，那吉田筱自己的脑袋必然不太灵光。
问错问题的家伙飞快地翻过了那篇，毕竟他自己也对问题的答案心知肚明。出师不利的第一声质问，他喉咙里挤出一分退让的声音，这让他之后再说什么都缺少说服力。
“仗着自己聪明，就可以私自揣测他人心情吗？”
他脑袋低垂，右手撵在袖口那处污渍上，像是要把这让他觉得碍眼的东西剐掉。蓝色的发尾凌乱地翘着，似乎是因为刚才没来得及吹干便急着下楼给门外的某人开门。
现在吉田筱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散发着一种尖锐的气息。我们可以假定这种尖锐来自他的不满，愤怒，或者由于那缺少的一部分说服力，所以补上的一丝不甘心。
“我有让你这么做吗？我有让你体贴我的心情吗？我有告诉过你我心情不好吗？”
“不……学长，你不让我这么做，难道我就不能这么做了吗？先不提这个，体贴你的心情是我应该做的吧。”
无一郎的眼睛眨巴眨巴，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显得格外无辜。好吧，毕竟对他来说，吉田筱突如其来的失控的确是一场无妄之灾。
“……那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我看起来很需要你的关心吗？你这样的想法就不傲慢吗？”
之后的话语没了最开始的阻塞，变得破罐破摔，丢弃掉他本人引以为傲的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有的冷静和逻辑。最后就像是被泥沙淤积的河流又开始缓慢的流动，一点一点，冲刷在干涸的河床上的只剩下了情绪。
也冲刷在无一郎刚才紧绷起来的神经上。
“前辈……”
这是第二次吉田筱以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也是唯二的两次。
他完全撕破温和体贴的“表象”，一边露出底下嫉妒，不堪的黑泥，一边固执捂住耳目不听人说话。
就像是，无论多少次的夏天，他们三个在吉田家院中挑选一棵竹子伐倒，那外表无异的翠竹被劈开的竹节里却扭动着一只硕大肥虫的时候。
他每一次都会惊讶。
这次，下一次，下下次……
筛风弄月，潇洒一生，清雅澹泊，是为谦谦君子。
竹子本该是这样的。
所以，哪怕是无一郎曾经“有幸”见过一次，哪怕他早就知道吉田筱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易近人，那么和蔼可亲，哪怕他认可某些情况下吉田筱所爆发出来的负面情绪……无一郎其实也很难想象吉田筱露出此刻这种狼狈样子。
或者说，他不想看到。
吉田筱的脑袋垂得很低，此刻他已经完全放弃了扮演一个好学长，好邻居，好前辈的角色，用这样的姿态来拒绝任何看过来的目光。他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沿着桌沿抹着，一遍又一遍，机械又重复。
“好，就算你聪明，优秀，但你为什么要用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说什么‘真的会让你好受些吗’……你这样分明就是在说，‘这真的好吗？’，‘你真的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你就是觉得我做错了，你这个傲慢的家伙，觉得我不应该费劲的准备年夜饭，不该在父亲走的时候什么挽留也不说，不该在母亲出差的时候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挽留她让她不要去工作……”
“……我真的没有这么想，这是学长你自己臆测的。”无一郎摊开手掌来表达他此刻的无奈，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吉田筱给他扣上一口又一口的大锅。
“但是，时透无一郎，你难道就永远正确？永远确定？”
“……永远看得清吗？
那三句话，像投入沸腾油锅里的一滴冷水。
吉田筱的语气转变了，没有质问，没有指责，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只有一种……仿佛是看清了现在之后充满的……平静？
“吉田筱你又在胡说八道。”
无一郎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他到底什么时候在吉田筱面前说过自己永远不会错了？他刚刚就错了，而且他已经道歉过了，反思过了。
在这位算是他将棋启蒙明灯，学校优秀前辈的学长面前，他哪次不是以一副谦虚的样子？哪次不是他先道歉先服软？他每次都用上敬语，他哪里傲慢了。
现在他还被学长一通乱扣帽子的行为弄得有些摸不清头脑了，无一郎感觉再说下去，他真的会感觉全是自己的错，而吉田学长还说他永远确定。
而且。
后来吉田筱拜到他和哥哥师傅的门下，算起来他和哥哥应该算是吉田学长的前辈，真要论起来，每次下棋的时候吉田筱都该称他一句师兄，他可从来都没有要求过学长这么喊。每次还是他主动喊一声学长，他哪里看不清了？
“哈……我又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永远不会错了，又哪里傲慢了。”
“还在说啊……你这人真的很会惹人生气。”吉田筱垂着的头依旧保持着那个角度，现在却突然抬头盯着无一郎那张理所当然的俊脸，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意味不明的气音：“那，你每次说自己‘无一郎的无是无限的无’，然后自己不管不顾，一个人一下子把事情通通解决。这哪里不够确定，不够傲慢了？你个人能力是趋于无限大了，那我是什么，个人能力趋于无限小吗？”
“而且我只是想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可怜兮兮的又有什么错！”
“可是我又没有觉得学长可怜兮兮的。”
无一郎记得自己没有做什么让吉田筱记恨的事情，他简直百口莫辩。
他发誓他这辈子，绝对不可能觉得吉田筱可怜兮兮。
一个永远光鲜亮丽，既给社团的人以恰到好处又不过分越界的体贴，又能平衡学习和将棋两边，不断在两条路上精进自己的，始终坚持努力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可怜兮兮的。
哪怕吉田筱哪天在社团活动室缩在角落，一边啃食着一片超市打折促销的面包，一边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他和有一郎也只会觉得吉田筱穷且益坚，有不坠青云之志的好吗？
可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刚升上高中的高一学生和一个初二学生的争吵，甚至有些单方面的情绪宣泄……两人说着说着，似乎也没那么激烈了。
“我没有，我关心你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学长，我的邻居，虽然之前方法不对不够坦率，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所以没有接受你的好意，我很抱歉……但是这件事会让你这么理解本身就让我很意外了。”
“你最让人讨厌的就是这点。”吉田筱突然腾出一只手来，像是抓住了要点一样的指着无一郎。但是他的头又立刻扭了回去，像是觉得这份歉意灼人，全身上下只有那一根手指对着无一郎。
“……又是哪一点？”
感觉是吉田筱话最多的一次我服了hhhh
关系好才会辩起来嘛……两个人自我辩解里面我觉得还是能看出来诡异的在意
又发现了新的谐音梗“无限小”“无限筱”hhhhh
最近事情很少，但要做的东西有很多，整天整天没学校安排的事其实算闲，但要做的事情又是非常多。
非常短小……之后写下一章番外的时候，我可能更新不会新开一章，而是在章末补上几千字，不要跑错了宝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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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某个普通的新年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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