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特有的陈腐气味,混合着积压了数百年的羊皮纸和旧书的气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期末考试周带来的压力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在格兰芬多那边沙沙作响的羽毛笔和压抑的叹息声上。拉文克劳的埋头疾书,赫奇帕奇的愁眉苦脸……唯独斯莱特林的这片区域,诡异地平静。克拉布对着他的魔法史课本抓耳挠腮,汗珠沿着他粗壮的脖子往下滚。高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盯着变形术笔记上那些弯弯曲曲的图形符号,眼神空洞得像坩埚底部的粘垢。
“简直难以置信,”德拉科的声音压得极低,但那股贵族式的傲慢和厌弃依旧穿透了周围沉闷的空气。他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拈起高尔那本卷了角、沾满可疑污渍的笔记,“宾斯教授讲得舌头都要掉了,就差亲自撬开你们的脑壳把那点可怜的时间线塞进去了,就这?”他金色的眉毛挑起一个尖锐的角度,“公元1492年爆发妖精叛乱?我敢说梅林掀开他的棺材板都要被你们气活过来!”
高尔笨拙地嗫嚅着什么,声音含混得如同嘴里塞满了没嚼碎的土豆泥。
德拉科不屑地将那破本子扔回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克拉布求助地看着他。德拉科嘴角习惯性地想往下撇出那个马尔福式的、鄙夷的弧度,却在瞥见两个跟班可怜兮兮的模样时顿住了。期末考试……这麻烦确实近在眼前。父亲要是得知因为高尔的愚蠢导致他在低年级就被其他斯莱特林看轻……
“哦,看在萨拉查的份上!蠢货!”他最终还是骂了出来,语气里却带上了一丝自暴自弃般的烦躁。他从天鹅绒长袍内袋里抽出自己的魔杖,手腕灵活地一转。几片轻薄的羊皮纸从旁边的废纸篓里飘出,在空中折叠成型。又一挥魔杖,墨绿色的墨水从他的高级墨水瓶中窜起一溜细线,精准地落在几张羊皮纸上,迅速勾勒出简练的要点。
“喏,”他把那几张小抄像是打发路边的癞蛤蟆一样,弹进克拉布和高尔僵住的前襟口袋,“字迹模糊点,动作自然点。如果再把‘1717年妖精金融协议失败’写成‘要妖精咬他一口’,我就把你们的坩埚塞进你们自己的……”他硬生生把那个粗俗的词咽了回去,换上一个轻蔑的白眼,“……耳朵眼里!我是说耳朵!现在,给我消失!”
克拉布和高尔像是得到了特赦令的囚犯,抓起那几片救命稻草,笨手笨脚却又迫不及待地把它们揉进自己皱巴巴的长袍更深的口袋里,然后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巨大的身躯把几张沉重的橡木椅子带得吱呀乱响。格兰芬多那边传来几声嗤笑,大概是疤头和他那群跟班的声音,德拉科懒得去分辨。
视线百无聊赖地扫过桌上摊开的童话书。厚厚封面冰冷坚硬,烫金的字母在昏暗的光线下冷冷发亮。
他随手翻开厚重的封面,手指拂过书页边缘。书页发出细微的、如同昆虫羽翼摩擦的窸窣声。突然,他的指尖猛地顿住,指尖下的触感截然不同。
一行墨绿色的字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如同滴入清水的毒液般,在原本空白的泛黄纸张上缓慢晕染开来。它线条流畅而古老,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韵律:
[魔药教室,今明两夜,命运相候。]
德拉科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他倒吸一口凉气,寒意顺着脊椎骨往上窜,血液轰鸣着冲上耳朵。
“这……”
他猛地合上书!厚重的封面撞击桌面,发出一声沉沉的闷响。声音在静谧的图书馆里显得异常突兀。
“马尔福?弄出这么大动静,需要我帮你的长袍施个无声咒吗?”平斯夫人如同幽灵般从高高的书架后转出,目光凌厉地射向他这边。
德拉科感觉喉头发紧,挤出一点假笑:“抱歉,平斯夫人。书……书自己掉地上了。”手指死死捏着冰冷的书脊,仿佛想捏碎这发出诡异信息的纸张。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镇静。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瞟向那本合上的书。命运?是什么见鬼的命运非得在魔药教室那种油腻腻的石头洞里等他?今晚?还是明晚?
血液在耳鼓里沉闷地冲击着,混合着图书馆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混合了灰尘和旧羊皮纸的凝滞空气的味道。德拉科的指尖在冰冷的桌面焦躁地划着圈。那行墨绿色的诅咒——命运相候——如同一条被刻进眼皮底下的毒蛇,甩动尾巴,持续灼痛着他的神经。
既然敢预言?那就去!倒要看看这“命运”是何方神圣,敢在魔药教室设下陷阱!至于时间……今夜就去!
*
魔药课教室的地窖入口比往日更加森冷。厚重的木门缝隙里,没有一丝光亮透出。推开时,一股混杂着陈年药草苦涩、强烈硫磺气息和阴冷石头气味的浓重气息猛地冲出,像是某种在黑暗中蛰伏太久、迫不及待挣脱牢笼的毒物吐息。
德拉科皱着鼻子,厌恶地屏息了一瞬,才迅速闪身进去,反手带上门。里面漆黑一片,空气仿佛凝固的黑色墨汁,粘稠得几乎可以摸到。只有他掏出的魔杖尖端,随着一声低沉的“荧光闪烁”,才投下一圈幽白冷光,像一只悬浮的眼,勉强照亮他身前一步之遥的地面。
冷光流淌过一排排厚重阴暗的石墩操作台,照亮旁边玻璃柜架上那些浸泡在浑浊液体里的奇形怪状的魔药材料影子,在墙壁上投下扭曲舞动的巨大暗影。空气里那股刺鼻的气味更加浓烈了,硫磺味中隐隐带着辛辣的金属气息,正是斯内普严令他们远离的那个角落散发出来的——他放置私人物品和罕见收藏品的地方。
德拉科心脏砰砰直跳。他像是被那本童话书附体了,心底被一种奇异的、近乎沸腾的笃定感充盈:命运就在那里!答案就在那里!他举高魔杖,像举着一柄探路的匕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角落。
一个矮小却异常厚重的橡木柜子,外面挂着几把闪着青绿反光的锁。它们结构复杂,带着明显的炼金术痕迹。一丝微不可查、来自魔杖顶端的白光,滑过柜门边缘时,似乎让那些冰冷的金属上浮起极其淡薄的彩色光晕。防护咒?绝对不止一层。
但德拉科此刻没有半点退缩。他抽出魔杖,杖尖对准最上方那枚最大的锁,左手在口袋里迅速摸索——幸好斯内普反复强调过那些关键药剂的气味分子特征。他掏出一个小小的、里面装着几片干燥胡椒薄荷叶的嗅瓶。深吸一口气,鼻腔立刻被那清新冷冽的气息充满。
“阿拉霍洞开!”他专注地低喝,杖尖精准点向锁眼。同时,左手猛地捏碎了一片薄荷叶,那股冰凉刺激、足以扰乱许多初级感知咒的气味瞬间逸散。
喀嗒。
一声轻微的、齿轮转动的机括声响起。最大那把铜锁的锁簧弹开了,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顺从。
德拉科没有丝毫停顿,动作快得像一道虚影。他如法炮制,捏碎薄荷叶——对准下一个锁芯——“阿拉霍洞开!”
喀嗒!喀嗒!喀嗒!
接二连三的清脆金属弹响在死寂的地窖里显得格外惊心,每一次都让德拉科的后颈肌肉绷得更紧。当最后一把锁应声而落,沉重地掉在地面的尘埃里,他屏住呼吸,缓慢地、如同掀开巨龙的鳞片一般,拉开了那扇沉重的柜门。
灰尘的气味扑面而来。柜子内部很深,光线又极暗。他的魔杖光移进去,照亮了里面:几摞整洁的魔药杂志,几个封印严密的金属魔药箱……而在柜子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小小的水晶药剂瓶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瓶身没有任何标签。瓶中盛着金色的液体,粘稠、流动缓慢,像凝固了的阳光。
福灵剂!
德拉科的眼睛在昏暗中瞬间亮起,如同猎食者看到了最鲜美的猎物。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撞,巨大的兴奋感差点让他忘了呼吸。福灵剂!竟然是真正的福灵剂!他几乎能闻到那透过瓶塞缝隙逸散出来的、如同阳光拥抱青草般令人心醉神迷的芬芳气息!价值……根本无法估量!更关键的是,书上预言……命运!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那瓶金色的魔药仿佛本身就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他伸手,指尖触碰到冰凉平滑的水晶瓶身,心脏像是被那冰冷瞬间冻结了一秒,随即更加狂猛地搏动起来。他拔出瓶塞——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而充满生机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瞬间盖过了地窖里的阴冷怪味。
喝多少?传说……一小口足矣。但他需要运气,极致的好运!
德拉科毫不犹豫地举起瓶子,对着嘴,猛吸了一大口!那股金色的液体如同滚烫的金线般滑入喉咙,所过之处,瞬间点燃!前所未有的、极度美妙的信心和掌控感如同爆炸般在他的血管里奔腾!整个世界似乎都在瞬间活了过来,眼前的一切细节都前所未有的清晰明亮。斯内普地窖角落挂着的旧天平秤在眼中都似乎闪着哲理的光。仿佛每一步都在云端行走,连冰冷的石头地面都变得柔韧服帖。他甚至感觉到魔杖在手里微微发烫,仿佛被注入了额外的活力。
他拧紧瓶塞,顺手将还有大半瓶的福灵剂揣进自己内袋。脸上是无法抑制的得意笑容。运气?现在他拥有无限的运气!该回去了,趁幸运女神彻底眷顾——
念头刚刚升起,脚尖便像是踩到了地板上某个凸起的小小机关。那位置极其刁钻隐蔽,若非那无与伦比的感官洞察力,根本不可能被发现。他甚至感觉到福灵剂的暖流仿佛正引导着他的靴尖精确地触碰那里。
咯噔。
一声轻微的、如同齿轮咬合启动的沉闷声响从脚下传来。
紧接着,一阵极其猛烈的抽离感毫无征兆地袭击了他!像是地面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漩涡!身体仿佛一瞬间被从物质层面整个拉扯开来,每一个细胞都发出了尖锐的哀鸣!他眼前不是黑暗,而是无数支离破碎、疯狂旋转倾倒的色彩和光影碎片!书架、坩埚、石墙、装着怪异生物标本的罐子……所有熟悉的地窖景物在瞬间如同被卷入狂风的画布碎片般搅成一锅乱粥。他甚至能“看”到、确切地说是“感知”到他那本童话书从臂弯里飞了出去,书页在虚空中无助地狂翻。
一切只持续了可怕的几秒?或许更短?但每一微秒都如同在刀锋上滚动。
砰!
令人牙酸的撞击硬物声。德拉科整个人重重地砸在了什么坚硬、粗糙的平面上,骨头几乎散架。视野剧烈地晃动着,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头,胃袋一阵翻搅。眼前依旧一片混乱的金星乱跳。
他蜷缩着,急促地喘息。冰冷浑浊的空气涌入鼻腔,带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土和枯萎植被的气息?还有……魔法生物刺鼻的皮毛味?这味道……
强忍着眩晕和作呕的感觉,德拉科挣扎着抬起头,借着残留的福灵剂赋予的超凡视力,他猛地看清了四周——巨大而盘绕的藤蔓!像沉睡的魔龙般紧紧缠绕在墙上!角落堆着不知名动物脱落的巨大鳞片,在阴影里反射着油绿的光!
魔鬼网!这绝对是斯内普在《千种神奇药草及蕈类》中咆哮着警告过无数次的、那株曾经绞死过三个学生的恶魔藤蔓!它就在几步之外的地方盘踞着!
德拉科浑身汗毛倒竖,条件反射般猛地向后一缩。后背却撞上了一个硬邦邦、边缘极其粗糙尖利的石壁——似乎是甬道的边缘。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远离那些黑暗中无声扭动的藤蔓,心脏疯狂敲打着肋骨。
这里根本不是魔药教室!更不是霍格沃茨任何他熟悉的地方!
甬道狭窄,蜿蜒着伸向下方更浓重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潮湿土腥气,似乎能粘在舌苔上。福灵剂带来的那种美妙到失真的运气感正在快速消退,留下一种更刺骨的寒意,混杂着眩晕过后尖锐的疼痛和被欺骗的愤怒。
是谁干的?那个见鬼的童话书?还是中了什么高明无比的陷阱?恐惧的冰冷细流开始顺着脊椎向上蜿蜒,逐渐冻结了方才那一大瓶福灵剂带来的虚妄暖意。
他死死攥紧魔杖,指节捏得发白。魔杖前端微弱的光芒像一只受惊的眼睛,颤巍巍地照亮前方湿滑黏腻的石头地面。靴子踏在上面,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啪唧声,在狭窄逼仄的甬道里激起层层回响,如同有无数黏糊糊的活物在身后悄悄攀爬追随。前方浓稠如墨汁的黑暗里,不知隐藏着什么。
福灵剂的残余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敏锐的感官在迅速变得迟钝、平庸。前方巨大的黑暗未知压得他胸口发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阻力。他唯一的依靠,只剩下指间这根嗡嗡作响的魔杖尖端那一点微弱的冷光。
突然,一股刺鼻的气味如同毒蛇般蹿入鼻腔!
石楠花根碾碎后的呛人气味。
心脏猛地一缩!这气味源自最前方甬道深处的一个岔口!
强烈的恶心感和无法抑制的强烈好奇瞬间拉扯着他。他屏住呼吸,几乎是靠着身体的本能,被那气味牵引着,一步步蹭到了岔口的边缘。
魔杖的光柱颤抖着投射进去。
轰!
一个巨大的、几乎填满整个巨大石厅的魔法棋盘在眼前猛然展开!黑白格子铺满了整个地面,每一格都比他还高。但更为惊悚的是,那些棋子——它们根本不是冷硬的石雕!是活的!高大的骑士石像手持折断的巨剑,无声地矗立着;断裂的战车倒在一旁,如同被拆解的巨兽残骸;主教雕像只剩下上半身,空洞的石头眼眶凝视着天花板;皇后的冠冕歪在一边,裂成两半……整个巨大的棋盘如同一个刚刚经历神祇混战的恐怖战场!到处都是被粉碎、被魔法力量彻底瓦解的石像碎片!
德拉科的瞳孔瞬间收缩如针尖!目光不受控制地移动、搜索……然后,猛地定格在靠近对面巨大石门旁、一小堆破碎的黑棋骑士石像的残肢断臂下。
那里蜷缩着一个穿着格兰芬多深红衬衣的身影,面朝下伏着。一头显眼的火焰般红发仿佛被庞大的石像重量碾压过,呼吸微弱得几乎没有,像破旧风箱最后一丝嘶鸣。
罗恩·韦斯莱?!
他怎么……被谁……怎么可能?!一股寒意瞬间顺着脊椎炸开!
德拉科僵在原地,手脚冰凉。那个处处跟他作对的蠢狮子……竟然变成了这幅……破烂的人偶模样?
本能地,他猛地抬起了魔杖!那点荧光几乎要照到对面那个的人身上,照清那张被痛楚扭曲得不成人形的脸。
“谁……?”一声微弱的声音从那个不成人形的身体里挤了出来。韦斯莱动了动,似乎想要抬头。
“破特呢?”德拉科的声音猛地冲口而出,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他的心脏跳得快要撞破胸腔,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震惊?恐惧?甚至一丝荒谬的怜悯?——在胃里搅成一团。
但那句问话没有回音。罗恩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后彻底瘫软下去,伏在地上,只剩下断断续续、近乎停止的微弱呼吸,像一条被抛上岸的死鱼。
德拉科的脚跟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半步,准备转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但就在这时!
一个极其细微、近乎无声的嘶嘶震颤猛地从紧贴胸口的书页位置传来!一股冰冷尖锐的、仿佛针尖刺入骨髓的预感瞬间扼住了他的心脏!仿佛有个无形的幽灵附在他耳边无声尖叫:向前!只有向前!那该死的“命运”在最深处!
德拉科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瞬间褪尽,惨白如死人。他猛地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所有的震惊、怜悯和厌恶全都被一种更强烈的、冰水浇透全身的、极致的求生本能压得粉碎!他还有马尔福家必须承担的重任!父亲不能断后!他绝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种鬼地方!
他不能再停留一秒!
看也不再看地上那个人,德拉科咬紧牙关,下颌的线条绷得如同刀削。他用靴子最坚硬的前掌,毫不迟疑地踩上那块距离自己最近的的巨大黑色石砖,鞋子落地时黏腻的触感,像踩进了一滩腐烂的沼泽。
……
穿过黑色火焰的门口。
扑鼻而来的气息更加浓烈诡异!甜腻得令人作呕,又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焦糊味和……某种强大魔法消散后残留的臭氧气息?巨大的石室内,地上铺着粗糙的黑色砖块,墙壁上巨大的火把噼啪燃烧着,跳跃的光影舔舐着三个横卧在地、姿态各异的身影轮廓。
德拉科浑身汗毛瞬间倒竖!他的魔杖光扫去——
门口不远处,巨大的石质地板上蜷缩着奇洛!他裹头的那条土黄色头巾松脱了,散乱地卷到一边,整张脸孔僵硬扭曲,眼睛瞪得极大,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盯着天花板,眼球表面甚至蒙上了一层死灰色的浑浊晶膜。皮肤呈现出诡异骇人的紫黑色,嘴巴大张着,发出短促、绝望的“呃……呃……”嘶声,却连完整的音节都吐不出来。
而他死死捂住的后脑勺——那个曾经鼓起诡异弧度的地方,此刻竟然变得异常平坦!皮肤完好无损,甚至连疤痕都没有,仿佛那里从未附着过什么恐怖的存在!
另一边的巨大深坑里,正躺着另一个身影!
哈利·波特!
他的黑发比平时更加凌乱地覆盖在额头上,沾满了灰尘和血污,脸色苍白如纸。那副圆框眼镜破碎了,镜片四散,右边镜片只剩下一点残片卡在镜框上,裂痕纵横。一道明显的淤青横贯他的右额和太阳穴,肿得很高。嘴唇干裂,毫无血色。他身下的地面颜色比其他地方更深,仿佛被某种极具腐蚀性的液体侵蚀过。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躺着,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空气死寂。只有壁炉里燃烧的火焰,发出单调、枯燥的哔剥爆裂声。
德拉科僵在原地。手里的魔杖尖端,那一团苍白的冷光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将他苍白如纸的脸和收缩的瞳孔照得形如幽魂。奇洛脑后的异物……莫名消失?哈利·波特……像一具破布娃娃般毫无生气地躺在坑里?
他下意识地、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向前猛地蹿了一步!靴子重重踏在粗糙的石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目光死死锁在那个坑底的孱弱身影上。那个疤头……平时活蹦乱跳,用那双该死的绿眼睛顶撞他的疤头……
就在这时!
一股彻骨的寒意,没有丝毫预兆,如同实质的冰刃般,从石室正中央最浓重的阴影里猛地扑袭而来!
德拉科猛地扭头!
就在那个巨大的、被壁炉火焰映照得一片刺眼金红的石盆基座旁,阴影如同流水般无声地向两旁分开。
一个身形颀长、穿着长及脚踝的漆黑巫师袍的人影缓缓走出。
那人踏出阴影的范围,炽烈的火光瞬间贪婪地舔上他垂落的袍角,跳跃着,仿佛要吞噬那片纯粹的黑暗。冷硬的光线也毫不留情地勾勒出他的轮廓。
德拉科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在刹那间冻结成冰柱,瞬间直冲他的颅顶!
一张脸。
俊美得近乎邪异!轮廓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马尔福祖先的画像都要锋利、深刻!但最让他瞳孔收缩到针尖般的,是那双眼睛!
锐利!冰冷!带着一种俯视虫豸般的、非人的审视!而且……是熟悉的碧绿色!
眼睛下方,一枚在火光下流转着寒芒的徽章如同活物般紧扣在胸口——
一枚狰狞昂首、由祖母绿宝石镶嵌成蛇瞳状轮廓、缠着银质蛇身的斯莱特林徽章!那绿光在火焰的明灭下,如同拥有独立生命的蛇之瞳孔,冷酷地转动着,直刺德拉科的心脏!
“哈利·波特……”
德拉科的声音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轻得像枯叶碎裂。
怎么可能?!两个波特?!
而且……这个……他胸前那闪亮的徽章!那是斯莱特林的蛇!
对方似乎听到了他那声微不可闻的嘶唤,线条优美的下颌微微动了一下。在德拉科惊骇到几乎凝固的目光注视下,那人微微低了一下头。那火焰般跳跃的光线,清晰地映亮了他覆盖在漆黑前发下的额头!
一道熟悉的闪电状疤痕!像一道黑色的雷霆劈开额头。
成年版的哈利·波特,书中预言的第三代黑魔王?!
“嗬……”德拉科喉管里倒吸的冷气卡在半途,肺部痉挛般剧痛。
黑袍的“波特”完全没有在意德拉科的反应,他的动作精准而冷酷,如同早已演练过千百次。长袍无声拂过冰冷石砖,他在那个巨大的石盆前驻足,苍白的手指伸出,修长、骨节分明,却带着一种毫无温度的金属感。他轻易地拨开石盆边缘那毫无意义的、空了的金线编织小袋——那正是之前被奇洛捧在手中的魔法石容器,但现在,袋子空空如也。
冰冷的手指没有停顿,径直探入石盆内部。一声极轻微的玻璃与金属摩擦的“叮”响。他手指缩回时,指间已然拈着一块拇指盖大小、剔透璀璨的深红宝石!它内部像有永不熄灭的火焰在旋转流动,散发出惊人的热量和光晕,将他苍白的手指都镀上了一层流动的血色!
魔法石!真正的魔法石!竟然就在那个石盆底下!
“你……”德拉科几乎失声。
黑袍的“波特”——他只能称他为蛇院的“波特”——对此置若罔闻。他甚至没有去看手中那块引发无数觊觎与争夺的魔法圣物。他那双冰冷的绿色竖瞳缓缓抬起,锐利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锥子,刺穿了石盆后面更深层、更浓重的阴影区域。火焰的光只够触及那阴影的边缘,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如同静坐岩石般的佝偻轮廓。
蛇院的“波特”唇角缓缓勾起了一个极其淡薄、近乎嘲讽的弧度。
“这糟糕的世界里,”他的声音响起,平静、冰冷,像冰层下缓缓滑动的暗流,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无比地敲打在死寂的石室墙壁上,激起微弱的回音,“救世主……真是够多了,教授。”
教授?!德拉科的心脏像被一只铁手攥住,猛地提到了喉咙口!邓布利多在这里?!在阴影里?!他什么时候到的?!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石盆后方那片如同墨染的黑暗中,但那里只有静止的阴影,没有任何回应传来。
蛇院的“波特”说完这句话,优雅地一翻手腕,那块燃烧着深红火焰的魔法石瞬间消失在他那件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漆黑长袍深处。再不见一丝光芒逸出。他动作流畅地收回手,长袍袖管垂落,遮住一切。
仿佛刚刚取走的,只是一块普通的玻璃弹珠。
他不再看任何人,包括依旧惊骇僵立的德拉科和躺在深坑边缘生死不知的奇洛,也没有再看一眼那个躺在腐蚀坑底、陷入昏迷的本世界的哈利·波特。他转身,长袍下摆在粗糙的石地上拖曳,一丝微不可闻的摩擦声,朝着石室另一侧更深的、如同巨兽喉咙般黑暗的出口方向走去。
德拉科浑身冰凉,血液仿佛在倒灌。就这样……让他走了?带走魔法石?!他不敢动,更不敢发声。强烈的求生本能在疯狂尖叫:不能阻拦!绝不能!
眼看着那漆黑的身影即将步入通道口浓重的黑暗——
突然!
蛇院的“波特”脚步停住了!停得毫无征兆,像一根锐利的尖桩猛地钉入地面!一股无形的、冰冷庞大的气势瞬间充塞了整个空间,壁炉燃烧的火焰猛地向内收缩了一下!光线骤然黯淡!
他并未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轮廓锋利的鼻尖和下颌在跳跃的暗红光线下形成一道冷硬的剪影。那仿佛由祖母绿嵌镶成的、冰冷的蛇形瞳孔,越过自己肩头的阴影,如同来自异度空间的凝视,瞬间锁定了德拉科!
德拉科感觉那目光如同无形的冰锥刺穿颅骨!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维!血液彻底凝固!死亡就在下一个呼吸的感觉清晰无比!
“二年级时——”
蛇院的“波特”开了口。声音冰冷依旧,但那锐利的、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绿眼睛,牢牢钉在德拉科的脸上,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撞在石壁上,带着某种……警示?
德拉科屏住呼吸,每一块肌肉都僵硬如石雕。
那双蛇瞳般冰冷的眼睛里,似乎有某种极其幽邃、极其复杂的东西一闪而逝,宛如深潭底部瞬间掠过的暗影,快得让人抓不住。但那绝非纯粹的恶意,更像是一种……被尘封的、带着铁锈血腥味却早已冰冷的……痛楚?
蛇院的“波特”吐出的最后一个短句,短促而锋利:
“别碰汤姆·里德尔的日记。”
“一次……也不要……”
“……信我一次,德拉科。”
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说完这句如同谜咒般的话,他不再有任何停顿。头转回,挺拔的身影毫无留恋地踏入了前方如同墨汁翻涌的深邃黑暗之中。长长的漆黑袍角无声地拂过门槛,瞬间被那浓稠的黑暗彻底吞没,仿佛从未存在过。
壁炉中的火焰又跳跃了一下,发出噼啪的轻响,将最后一点光线泼洒在石室地面上,除了昏迷的哈利、半死的奇洛,只剩下德拉科僵立的身影和他自己剧烈颤抖的、被拉长的幽影。
汤姆·里德尔的……日记?那是什么鬼东西?!
困惑、震惊、恐惧如同无数冰锥在德拉科的血管里流窜冲撞,撕扯着他的神经。胸腔里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揉捏着,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疼痛和窒息般的压迫感。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石室浑浊冰冷的空气刺入肺叶,带着一股铁锈和**的甜腥味,呛得他几乎呕吐。
不行……不能再待下去!他得离开!立刻!马上!那个斯莱特林的黑波特随时可能带着石盆下面藏着的阴尸大军杀回来——这种念头荒谬又恐怖,疯狂滋长!
他的靴子猛地碾过粗糙的石地,脚跟狠狠地摩擦着,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身体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朝着那个斯莱特林黑波特消失的、如同巨兽咽喉般深不见底的通道口方向冲去!那里可能是唯一的出路!
一步,两步……步伐紊乱沉重!他跑得像个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的滚球!就在他即将一头扎进那片如同凝固的墨汁般的入口黑暗时——
哒,哒。
一个轻微的、极其规律的、带着某种奇异平静感的脚步声,无比清晰地穿透了通道深处翻涌的黑暗,由远及近,敲打在冰冷坚硬的石壁上,发出沉稳的回响。
又一个“人”?!
德拉科浑身的血液刹那冻结!指尖的冰冷瞬间蔓延到头顶!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最后一秒将自己失控前冲的身体狠狠扯住!一个狼狈不堪的趔趄,侧身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粗糙的石壁上。碎石屑刮擦着他昂贵的长袍面料,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啦声。他把自己死死贴在墙壁上,如同壁画上一抹苍白的污渍,眼睛惊恐地睁到最大,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盯着那唯一发出声音的通道深处。
靴子踏在石地上,坚定从容,声音在甬道狭窄的空间里引起空洞的回响。
一道身影,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浓稠的阴影。
首先出现的,是镶嵌着银色星星的深紫色长袍下摆,布料在壁炉余烬的光线下流动着温润的色泽。随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被厚重靴子包裹着的、瘦削却有力的脚踝。接着,是微微飘拂的银白色长须,如同凝固的月光瀑布垂落胸前。
最后,他的脸完整显露在昏暗的光线下。半月形的眼镜后,锐利无比的湛蓝色眸子深邃如星空,此刻却充满了洞悉一切的智慧与一丝难以捕捉的凝重。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瞬间扫过整个诡异的石室场景——
奇洛诡异的僵直、坑底昏迷的哈利、满地狼藉的战斗痕迹……以及那个巨大石盆旁空无一物的底座。
然后,那目光如同有了实体的温度,落在了将自己死死贴在石壁上的德拉科身上。那双蓝眼睛里没有任何责备。
是阿不思·邓布利多!
“你看见了什么,德拉科?”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古老的疲惫,但那疲惫之下,是磐石般的、不容置疑的坚定,“非常复杂……远超出寻常想象的复杂。”
“波特他……他拿走了魔法石……” 德拉科艰难地吐出字句,“还警告我……别碰一本日记。”德拉科急促地喘着气,无法抑制地看向甬道尽头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
“嗯……”邓布利多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那回应太轻,甚至没有一丝惊讶,只有一种面对既定灾祸的沉重。他小心地将波特放平一些,准备召唤担架。
三合一大肥章!补昨天的。[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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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时劫者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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