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城堡走廊空荡荡的,石头缝隙里渗出的寒气钻进德拉科崭新的龙皮靴缝隙里。远处隐约传来胖夫人含混的梦呓,越发显得这寂静沉重得能压垮人。德拉科裹紧了斯莱特林的银绿围巾,下巴高傲地扬起,但心里那点没来由的烦躁,却像打湿了的曼德拉草叶子,冰冷又粘腻地贴在胸口。该死的禁林!该死的惩罚!最该死的,是那个疤头!
穿过湿漉漉的石阶,城堡侧门那橡木大门沉重得像个世纪没开过,发出喑哑不堪推搡的呻吟。门外,冰冷的夜气裹挟着泥土和腐烂落叶的气息猛地扑来,撞得他几乎窒息。月光吝啬得很,只在大片浓得化不开的黑色树影间隙里,偶尔透下几缕昏惨惨的灰白。
“动作快点!”一个瓮声瓮气的低音在前方响起。
海格那庞然巨物般的轮廓在门口稀薄的月光下几乎融成一团模糊的暗影,德拉科瞥见波特那永远乱七八糟的黑发在不远处晃动,还有几个蠢货格兰芬多的身影——韦斯莱的红毛,以及那个万事通泥巴种格兰杰。
真让人作呕。
海格的目光扫过德拉科,里面没有丝毫意外。“很好,人齐了!”他大手一挥,那动作带起的风都带着禁林深处野物的腥膻味儿。“听好了!找受伤的独角兽!看见任何不对劲立刻发信号!明白?牙牙跟哈利、德拉科一组!”他那只毛发脏乱、淌着恶心口水的巨狗立刻甩着尾巴凑到德拉和和波特之间,湿漉漉的鼻子几乎蹭到德拉科的袍子边。
德拉科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在试图捍卫一个马尔福的高傲,他有些拒绝提着灯,“这是仆人才干的活!”
海格只是粗鲁地哼哼两声,完全不把德拉科微弱的抗议放在眼里:“就这么定啦!另一组跟我。快走!”他的身影随即和格兰芬多那几个笨蛋一起,被远处墨汁般浓郁的黑暗彻底吞没。
“圣人波特,还有他的巨型宠物犬,”德拉科故意慢悠悠地踱到波特旁边,眼睛盯着不远处泥沼一样深邃的禁林深处,“多么温馨的一家子。真可惜没带相机。”嘲讽是他的盾牌,尤其在这种令人心慌的场合。
波特没理德拉科。他只是皱着眉,他旁边的牙牙呜咽着,巨大的身躯却在不自然地发颤,直往波特腿后蹭。波特俯身摸了摸狗头,声音低低的,是那种强压着紧绷的低沉:“安静点,牙牙。只是……有点太静了。”
一股沉重的、湿冷的寂静骤然降临,四面八方涌来,比刚才的寒冷更刺骨。原先树影深处那些琐碎的窸窣声——虫鸣,夜鸟的低语,风吹树叶的沙沙响——此刻都消失了,消失得干净利落,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巨大力量一瞬间掐断。只剩下他们三个粗重不一的呼吸,还有牙牙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压抑的、带着浓重恐惧的呜咽。这呜咽声摩擦着粘稠的空气,钻进耳朵里,激起一层鸡皮疙瘩。黑暗中,那些扭曲狰狞的树影似乎正无声地膨胀扭曲着,张牙舞爪地要扑过来。
德拉科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紧了,手指无意识地再次攥紧了魔杖,“这狗是疯了吗?还是因为终于和你待在一个等级,高兴得脑子坏了?”
波特猛地抬头,“听!”他的声音绷紧到了极致。
德拉科的呼吸一滞。
恐惧像冰水猝然灌顶,手脚瞬间僵冷得快要冻住。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轻微撞击声,喉咙发干,所有的恶毒嘲讽都被这彻骨的寒意冻结在舌尖。
就在前面那片蕨丛旁边!
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声认同在惊惧中奇异地产生。连这微小的动作都显得格外谨慎,像被无形的蛛丝缠绕着。然后,几乎是同时把身体压到最低,屏住呼吸,一步步往前挪。脚下**的落叶层变得像踩在湿棉花上一样令人不安,发出微弱的、黏腻的声响。每一步都牵动着紧绷的神经。一步,再一步。
拨开那片挂着夜露、冰冷湿滑的巨型蕨叶时,德拉科的动作凝滞在半空,仿佛被那景象冻住。月光吝啬地透下,在地面投下一小片惨白的光斑。
光斑中央,静静躺着一个东西——或者应该说,它曾经是一个生灵。
一只独角兽。
它雪白柔亮的皮毛本该在月光下流泻出温润的银辉,此刻却沾满了黑色的污泥、枯叶和……一种不断缓慢蜿蜒流淌开的、粘稠闪亮的液体。银蓝色的。那么纯粹,那么冷艳。那是它的血。
血从它脖颈上一个可怖的大裂口里汩汩不断地涌出来,在月色下像一条条冰冷的、幽蓝的溪流,缓缓流过它早已僵直的、优美的颈项,漫溢到泥地里,浸泡着它那颗标志性的、螺旋状的独角。那独角微微歪斜,直直插在淤泥中,刺眼地指向上方狰狞交错的枝桠,像一座指向虚无的纪念碑。血液在地上缓慢地汇成小小的、不断扩大的镜面般的洼,倒映着上方扭曲破碎的黑暗天空。
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汹涌地钻进鼻腔,直冲后脑。胃里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搅起来。
波特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而破碎的抽气,像是被那血腥硬生生哽住了。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小步,正好撞上德拉科的肩膀。
该死!
德拉科被波特撞得一个趔趄,重心不稳,险些栽倒,匆忙中手胡乱往前挥了一下。“蠢货!”德拉科骂出声,试图靠这刻薄的单薄屏障抵御内心汹涌的恐惧。就在这时——
那银蓝的血泊边缘,淤泥微微一动。
一团更深邃、更粘稠的黑影动了。
绝对不仅仅是树影!有什么东西,蹲踞在黑暗里,正伏在那尚有余温的、纯净生命的残骸之上。
一道细长的、黑暗的轮廓陡然在那银蓝色的血洼旁抬起,动作僵硬得如同从墓穴中挣脱的石像。
那个形状——是一个人影!
一个戴着头兜的、不祥到了极致的人影,浑身裹在浓稠如墨的黑夜里。但那身影不是正常的体态,它正以一个极端诡异的姿势俯趴在雪白的独角兽尸体上。
一种非人的、尖锐到几乎要撕裂灵魂的贪婪**声骤然响起!嘶啦……嘶啦……像是粗糙的砂纸摩擦着干枯的骨骼,又像是毒蛇在贪婪地吸食骨髓。
德拉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成了冰冷的冰柱。喉咙里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猛地撞上来,强烈的恶心感和濒死的恐惧死死扼住了他。他想尖叫,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感觉冰冷的液体瞬间充盈了眼眶。眼泪?不,那是纯粹的惊怖被强行挤出体外的表现。
下一秒,德拉科忘了父亲教导的一个高贵的马尔福仪态,转身拔腿就跑!
黑暗稠密得如同实质的裹尸布,疯狂抽打在他脸上、身上。荆棘刮破了袍子,脚下的烂泥层像是在极力把他拖向地狱。德拉科甚至不清楚自己要逃向哪里,只知道向着远离那噩梦的方向拼命狂奔。
恐惧压倒了一切。可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像冰锥一样狠狠刺穿德拉科混乱的大脑:波特没跟上!那个满脑子格兰芬多蠢勇气的疤头,他居然还在原地?
就在这时——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戛然而止。
死寂了一瞬。时间仿佛凝固。
紧接着,一阵更恐怖的声音撕破了沉寂!不是野兽的咆哮,而是一种尖锐、喑哑、如同破旧风箱被猛烈拉扯的……笑声!那笑声怪异得不像人发出的,如同夜枭濒死的啼叫混合着某种扭曲疯狂的喜悦。
“嗬……嗬……嗬……”
它来了!它在追过来!
空气剧烈地搅动起来,一股冰冷彻骨、带着浓郁死亡和腐烂气息的狂风猛地从德拉科身后刮来,速度快得吓人!那恶风几乎是贴着他脖颈后的汗毛掠过,带来一股强烈的血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恶念!
另一个声音以一种奇异的节奏踏破了燃烧的喧嚣!急促、密集、沉重!咚!咚!咚!那是一种大型四蹄生物全速奔驰撞击地面的震撼声响!蹄声如擂鼓,由远及近,速度惊人,踏碎了一切。我甚至感到脚下的地面在随之震颤。
同时响起的,是一道低沉、浑厚、带着某种岩石般威严和奇异穿透力的雄浑吼声,如同远古战场的号角,直接刺穿了火光和噪音:
“退下!黑暗中的寄生者!”
一道极为高大健硕的身影,如同神话中的守护灵,从那浓密得化不开的黑暗屏障中猛然冲出!
月光骤然明亮了一些,慷慨地倾泻在那闯入者身上。
那是一匹雄壮得令人屏息的……马人!?
“滚回你的泥沼去!”马人的声音如同沉重的巨石撞击洪钟,在夜空中轰鸣、震荡,“此地非汝等腐尸的猎场!”每一个字都带着力量。
“唔!”火光边缘的黑暗中,那戴着头兜的黑影发出了一声极其压抑而怨毒的嘶鸣,不像是语言,而像是野兽垂死前被彻底激怒的喷气。那双兜帽下非人的视线狠狠剐过哈利和德拉科,又扫过马人,那目光粘稠阴冷得如同毒蛇的凝视,浸满了能冻结灵魂的怨毒与不甘。
但它……竟然在后退?马人那如同锁定死神的箭矢,暂时将它钉在了原地。
“嘶啊……!”伴随着又一声短促、刮擦金属般的嘶吼,那团浓稠的黑影如同融化的沥青般开始向内部坍缩、消解,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一眨眼的功夫,它就彻底被那片摇曳晃动的、燃烧未烬的灌木阴影彻底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压力和腐烂气息,也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死里逃生后的虚脱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紧绷的神经。双腿一软,德拉科几乎要跪倒在那冰冷腥臭的泥沼里。膝盖不受控制地打着颤,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胸口灼烧般的疼痛。
还没等德拉科把这口颤巍巍的气喘匀实,一只汗湿而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胳膊!那力道既像钳制,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牵引意图。
“走!”
是波特。他的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狼狈得一塌糊涂,但那双绿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一丝犹豫,只有劫后余生混合着强烈警惕的光芒。
波特甚至来不及拉德拉科站正,只是粗暴地把他往前一扯。
踉跄。头晕目眩。根本来不及思考。德拉科只剩下本能的、想要逃离这块凶险之地的剧烈冲动。身体被他带着往前冲去,脚下腐叶滑腻不堪。
然而,刚冲出几步,那如同岩石般低沉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站住!”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自然法则般的威严。
德拉科和波特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瞬间捆缚,僵在原地。他们强迫自己转过头。
那高大的马人就站在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宛如一尊从大地深处踏出的远古图腾。他战弓依旧半开,搭着星辉闪烁的箭矢,并未指向他们,但那紧绷的弓弦本身便散发着无声的警告。一双锐利的眼眸在阴影中灼灼如星辰,紧紧锁定着他们两人,仿佛能穿透皮囊,审视灵魂最深处的震颤。
“罗南,”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如同深谷的回响,“星辰指引我遇见迷途者。汝等……”他审视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过,尤其在波特那道闪电伤疤上停留了一瞬,目光深处似乎掠过一丝了然。“……已目睹深渊的一角。”
深渊的一角?那个吮吸独角兽血液的……伏……那个名字在他舌底翻滚,带着灼烧感和冰冷的禁忌。德拉科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甲边缘传来刺痛,试图用这点疼来抵御那席卷而来的、灭顶般的后怕和……那种亲眼窥见无法想象之黑暗后的眩晕。
“禁林之中,凡人不应滞留,尤其在此刻。”马人罗南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自然法则意味。他微微动了动握着战弓的手,那姿态优雅而充满力量,“到我背上来,你们离开这里的速度太慢。”他的视线在德拉科虚软的膝盖和波特同样狼狈的身上掠过,意思不言自明。
让他们……骑他?骑在一头马人的背上?这念头荒唐得像酒后的幻觉!
“我……”拒绝的话像尖刺一样卡在德拉科的舌尖上。但就在这时,身旁那该死的波特,那个格兰芬多的鲁莽莽夫,竟然毫不犹豫地朝罗南走了过去!
罗南微微俯下他强壮的上半身,动作流畅得像一阵风拂过草原。
波特伸出手,在罗南沉稳的帮助下用力一撑!他的动作并不好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了上去,稳稳地坐在了罗南光滑、肌肉坚实的栗色马背上,然后他扭头,用那双过分明亮的绿眼睛看向德拉科,里面明晃晃地写着催促和一个马尔福绝不想接受的担忧。
“德拉科!快点!”波特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命令式的强硬,一种关乎生死的判断。那只刚才拽过他的手,带着汗湿和一点泥土的脏污,再次向他伸来。
禁林深处,那些不久前刚刚安静下来的、扭曲的树影似乎又开始不安地骚动起来,传来一种微弱的、令人不安的沙沙声。
寒意顺着脊椎骨猛地窜起,皮肤上的汗毛根根倒竖。
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决定。
德拉科几乎是扑了过去,他只想立刻离开这片埋藏噩梦的土地。
那只沾着泥巴、指节用力得有些泛白的手——波特的手——又一次精准地抓住了德拉科的胳膊肘。力道极大,甚至有点疼,带着不容置疑的蛮劲儿向上猛地一提!德拉科感觉自己像一袋被强行拽起的土豆,狼狈万分地往上扑腾。
膝盖撞在马人坚实的马身侧腹上,罗南光滑坚韧的皮毛摩擦着他的袍子。终于,在波特的死命拽拉下,德拉科也算是用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横跨在了罗南宽厚炽热的背上,紧贴在波特的身后。
“抓紧!”罗南的声音短促有力,如同号令。话音未落,他那雄壮的马身后躯猛地绷紧,瞬间释放出爆炸性的力量!强大的后蹬力将德拉科和波特狠狠向前一颠,巨大的惯性让德拉科整个人失控地朝前扑去!
在视野天旋地转、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瞬间,德拉科的双臂完全是出于恐惧和自保的应激反应,想也没想,猛地环住了前面唯一能抓住的支点——波特的腰!
手指隔着潮湿冰凉的袍子布料,死死扣住了波特的腰侧。薄薄布料下传来的是属于另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身体的温度,滚烫,结实,带着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安全感。
粗糙,带着腐叶和泥土的气息,狼狈不堪。
罗南开始奔跑了。蹄声如密集的鼓点砸在湿软的林间小道上,每一次四蹄踏下、再离地,德拉科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剧烈地甩动一次。世界颠倒摇晃。狂风挟着冰冷的夜气和树木的腐朽气味呼啸着劈在脸上,抽打着耳廓。他本能地低头,把脸深深埋在前面那个瘦削但此刻却提供了唯一稳固“扶手”的脊背上。波特……这个圣洁又愚蠢的格兰芬多的后背,此时却成了支撑他的磐石。
德拉科紧紧环抱着波特的腰,指尖深深陷入他腰间因颠簸而绷紧的袍子里,每一次罗南强健的骨骼与地面撞击带来的震动,都顺着波特的脊梁骨清晰地传到他的手臂、胸口。
时间在疾驰的蹄声中失去了意义,只有风撕裂空气的尖啸和罗南沉重的呼吸。
“……你们不该来这里,”罗南的声音如同从风箱深处挤压出来,带着低沉的回响,在这亡命奔逃的节奏中竟显得异常平稳,“今晚的星光,像浸透了独角兽的眼泪。”他似乎在诉说着某种天象预兆,“森林在流血。那黑暗……在饮血求生。它在变得更贪婪。”
他在说……那个吮血的怪物?那个名字像毒液一样在德拉科舌尖无声滚动,烧灼着他的声带。那个本该只存在于家谱里、作为某种禁忌象征的符号……刚才如此真实地俯在独角兽流淌银蓝色血液的脖颈上。它的虚弱,它对纯净生命的渴求……像毒蛇的毒牙,深深扎进了他的认知。
伏地魔……
它竟然如此污秽,如此……苟延残喘!和德拉科从小被灌输的那个强大、神秘、几乎带着某种黑暗神性的形象截然不同!它像一条渴血的蠕虫,蛰伏在最黑暗的泥沼里。
罗南的蹄声没有丝毫停歇,但禁林那令人窒息的粘稠黑暗,终于在前方开始透出稀薄的、灰色的光。那光晕里,城堡轮廓逐渐在稀疏的树影后勾勒出模糊的、带着石墙气息的沉默侧影。霍格沃茨。安全。
如同在地狱边缘奔逃了一圈。
快到了。快到了!
就在这时,罗南的速度却微微放慢了些许,从那种令人窒息的冲刺变为强健有力的奔跑。他那如岩石滚动的声音,穿透奔袭的风声,稳稳地传来:“小子,”他没有说名字,但那道目光似乎穿透了我的后背,“你那本书…带着星辰愤怒的余烬。”声音里听不出褒贬,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低沉,“而你们……”他的声音在两个因颠簸而紧密贴在一起的身体上短暂停留,“在黑暗中抓住了彼此。”
德拉科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条件反射地,更用力地箍紧了波特的腰。似乎这样才能抵消心底那片巨大的、轰鸣的空白。
罗南停下了。他准确地在霍格沃茨高耸围墙的阴影边缘收住了步伐,就在一棵枝叶低垂的老山毛榉树下。那些扭曲虬结的粗大根系半裸露在地表。
德拉科几乎是从罗南背上摔下来的。脚踩到结实的地面,那久违的触感反而带来一阵剧烈的虚脱感,双腿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软,不得不狼狈地靠在那粗糙冰冷的树干上大口喘气。夜晚的寒气钻进肺里,刺得生疼。冰冷厚实的石墙就在几步之外,沉重、可靠,隔绝着里面安稳沉眠的世界和外面刚经历的疯狂。
波特也从罗南身上滑下,动作也显得僵硬踉跄,但他几乎是立刻站直了,甚至下意识地扶了一把粗糙的树干,然后转过身。
罗南庞大的身影在微薄的晨曦中投下巨大的阴影。他微微低头,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俯视着他们两个一身泥土狼狈、惊魂未定的小巫师。没有多余的话,没有询问,亦无道别。他只是沉静地看着他们,目光如同穿透了此刻,望向了无限远处。
“记住独角兽的泪水,”他低沉的声音如同大地的叹息,字字清晰,“记住你们看到的黑暗如何噬咬光明。”他的视线在德拉科脸上短暂停顿,又扫过波特,最后定格在他们之间极其短暂靠近的微妙距离上,那目光中似乎蕴含着某种他们无法完全参透的、沉重如星辰的预言。
“命运的丝线今夜被拨动。选择,终将到来。”那声音随着夜风,仿佛不是由耳朵听见,而是直接在脑海里震荡。言毕,罗南强壮有力的后腿猛地发力,健硕的马身掉转,四蹄不再沉重,反如离弦之箭般轻盈敏捷地踏起,毫无留恋地踏入了身后那座依旧幽深静谧的墨绿色门扉。几个呼吸间,他栗色的雄健身影便被禁林重新汹涌而来的、粘稠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他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这句如同谜语般的沉重话语,和一片骤然降临的死寂。
远处城堡的微光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树影下,只剩下德拉科和波特,他们靠在同一棵冰冷坚硬的老树干上。沉默像冻结的湖水,沉重而冰冷地覆盖下来。
“哼,”德拉科清了清嗓子,声音干涩沙哑得像两块粗砂纸在摩擦,试图从树干上支起自己的身子,让声音带上惯有的刻薄,“我以为你至少会死在泥巴堆里,波特。至少没蠢得等死。” 目光却控制不住地落在他那件被自己紧张时抓得皱巴巴、甚至沾了些许泥土印子的背后。
波特的目光从德拉科脸上那条因灰尘混和泪水而狼狈不堪的痕迹上扫过,他的嘴角动了动,终是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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