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很久，久到我又眯了一觉，而卢平则彻底醒了。他轻轻把被子掀开，下床披上件白衬衫。他轻手轻脚的，生怕惊动到我。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他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个杯子，倒了杯水给我。
我撑着坐起来，靠在柔软的枕头上：“早上或者晚上好，卢平先生。”
“克拉拉，我……”他蹲在床边，手里攥着我的手：“你还好吗？”
“书上说，狼人变完身的第二天还很虚弱呢，你蹲在地上干什么，上床歇着吧。”我冲他笑了笑。
他无奈地点点头：“你猜到了。”
“你教过的学生不可能笨到这种地步。”我拍了拍身边的床铺：“现在，上床。”
他乖乖躺回床上，我把头枕回他胸口，从包里找出一本书递给他：“给我读书吧，莱姆斯，就像小时候那样。”
他翻开夹着书签的那一页，魔杖点亮床头的灯，暧昧的光把他脸上的皱纹抚平，他看起来就像是年轻时那样。
他温情地注视着那发着暖意的纸张，双唇轻启：“真不巧又在月光下碰见你，骄傲的提泰妮娅。”
我长叹一口气，真不幸，精灵王的魔咒仍在发挥效力，我依然爱着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你。
过了一会儿，我听着他的声音，安心地闭上眼睛，静静享受这段只属于我们两人的时间。莱姆斯大概是以为我又睡着了，他把书放下，灯熄灭，然后把被子拉上来，吻了吻我的发顶。
在黑暗里，有一种声音教唆着我和他说点什么。于是我睁开眼，凑上去吻了他的嘴唇：“我好想你，莱姆斯。”
他把我搂得更紧，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他小声地向我倾诉：“我爱你蕾妮，对不起。当年我选择了逃离，可是在那之后，我一年比一年后悔。我尝试想象过长大后的你，一想到你可能幸福的模样，我总会热泪盈眶。”
“可我不幸福，卢平先生。我生命里唯一幸福过的几年就是你在我身边时，你知道吗？”
他哽咽地抱住我，没有应答。
我接着说：“你当年走不就是因为变身时吓到了闯入的我吗？我记起来了，现在看来，你下遗忘咒的时候手软了。”
“为了切断关系，从此不再与我联系，你以为这是什么？是保护吗，还是出于你自私的愧疚与懦弱的逃避？莱姆斯，你是在惩罚你自己。”
“可你没想过吗？在你的选择里，我也在被惩罚。尽管我没犯错，最过分的也不过是把被爱的期望从我父亲转移到了你身上。莱姆斯，你是我的造物主，我向你祷告，向你祈愿。你是我的父亲，我的神明，我需要你。”
“我知道幸福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如果只是这种风险，那么我乐意承担。更何况，难道你以为没有你，生活就会很善待我吗？别傻了莱姆斯，我不过是在两条痛苦的道路上选择了有你的那一条。”
“如果有你的话，所有痛苦我都可以当做一场漫长的修行。修来福分，让我即使身处黑井中仍能听见你的福音。”
他很久很久没说话，久到我以为他打算再次逃避时，他终于开口问我：“所以你原谅我了吗，蕾妮？”
我说：“卢平教授，这回让我来教你。听说过神人父子论吗，‘凡接待他的，就是信他名的人，他就赐他们权柄，作神的儿女’。我的父亲，你的女儿从来不会怪罪你。也许或有怨怼，但我从一而终地爱着你。”
他挑开我脸上散落的发丝，然后以一种堪称虔诚的姿态吻上我的嘴唇。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我接吻，唇齿纠缠间，我尝到他嘴角有一丝微凉的苦意。我想他应该是在哭。
他说：“谢谢你，我爱你。”
不久后的圣诞节我带他回了我在伦敦市中心的公寓，这是我多年来第一次没有在留校表里签名。
莱姆斯帮我把行李放上车，我再次坐上他的副驾。这一回，我把车窗关得死死的，不让一丝冷风漏进来。
伦敦天气不比乡下，阴沉沉的，下过雪的柏油路脏兮兮的，我歪着头看五光十色的圣诞橱窗。
他问我想要什么样的圣诞礼物，是一套书还是一条裙子，又或者首饰？我告诉他，我想要一辆粉色保时捷。
他明显呆滞了两秒，我轻笑着把车载音响扭开，多年前就听过的齐柏林飞艇忠实地在里面响起。
“我好久没听你开过玩笑了，蕾妮，这真是让我怀念呢。”他说：“你长大之后严肃了不少。”
我们绕过公园，漂亮的天使灯被挂在头顶。我拍拍莱姆斯：“停车，陪我下去走走吧。”
他随便找了个商场停下，然后挽着我在大街上漫步。雪飘了起来，像是七叶树散落的花瓣。莱姆斯替我理了理围巾，八不得把我的头也包进去。
书店的橱窗里摆着聂鲁达的再版精装诗集，他拉着我走了进去：“你还记得吗，你给我写的第一首诗？写得很美很可爱，我现在还把它珍藏着，夹在我的《罗朱》里。”
“你提醒我了，莱姆斯。你还没给我写过点什么东西呢，我也想要一首诗”我勾着头随意地在书店里翻翻看看。
原木色的书架顶墙站着，打过蜡的木地板光洁地照着人影。花花绿绿的图书摆在架子上，热热闹闹的，让我想起父亲的图书室。
莱姆斯跟上我的步伐，把我挑出来想买的书放进框里。然后他笑着回应我刚刚提出的请求：“那我也抄袭聂鲁达，作为回礼。”
“正因为时世艰辛，你要等着我：让我们怀着希望去生活。把你纤细的小手给我；让我们去攀登和经受，去感受和突破。我们曾闯过荆棘之地，屈身过石块堆砌的窝里，我们又重新结成伴侣。”
我笑着把手递给他，他牵起我已长大的左手。日子正在好起来，我想，也许有一天我会听见厄舍府崩塌的声音。那时我要和莱姆斯躺在同一片废墟里，亲密地挨在一起。
我的厄舍府，它以及它的幽灵，或许是我前世犯下的罪，故而在今生向我报应。不过也许正是这一点污迹，让他——我的主——在一众天使里看见了我的身影。
我想，无论是凭着哪位天神的眷顾，我都对您感激不尽。
听着time machine写完的，写完正正好循环了152遍，我觉得很浪漫。本来想写得犹豫一点抑郁一点，因为蕾妮的性格底色其实没那么阳光，她是有创伤的。不过到后面，整体文风却还是越写越温柔了。希望情感逻辑是连贯的吧！因为我也拿不准。
其实这篇又是为了一碟醋包的饺子hhhhh，我特别喜欢《厄舍府的崩塌》，希望这个元素没有用得太生硬。
番外篇大概会写写卢平视角，补充一点正文覆盖不了的信息。
最后感谢大家，如果喜欢请给我评论评论吧，当然啦，看到收藏我也会很开心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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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dear lo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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