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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撕碎、松树与花斑猫

你知道的,即使是苏格兰-英国为数不多的空气尚清新之处,仍然被该死的阴雨天气缠绕,可当晴天真正向我走来时,我却忍不住躲进那个沉积潮湿、霉菌以及猫头鹰粪便的棚屋,那里有一扇绝妙的窗户,透过它可以望到黑湖,以及孤零零的打人柳。

我讨厌苏格兰的雨,它总是带着一丝犹豫,在清晨,在临近黄昏时,悄悄地蹭过你的脸颊,而又在你察觉后悄悄离去,像是一种试探,有时候我会希望它可以突然倾泄,把所有人浇得浑身湿透,最好再使黑湖的水溢出来,就像伦敦神经质的雨。可它总是不轻不重,以至于霍格沃兹常常被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我猜想假使不施隐蔽咒,那些愚蠢的麻瓜恐怕也只会揉揉眼睛,感叹远方这座朦胧的城堡是海市蜃楼的奇景。

收到霍格沃兹录取信时,我正试图用玻璃胶拼凑被撕碎的画本,那天恰好是我的11岁生日,8月7日,一个不怎么起眼的日子。我小心翼翼避开争吵的两个疯子,原谅我,我不愿意称他们为父母,他们争吵的模样实在太过可怖。移出窗户上那只异常大的棕褐角鸮被卡住的爪子后,它轻轻啄了我的拇指,那封信散发着羊皮纸混合藿香的味道。

毫无疑问的,那封信被撕碎了,我面无表情地蹲下,捡起,我喜欢那些用墨绿墨水写的斜体字,优雅的笔锋让我想到了松树林。

吵嚷声逐渐远去,我像是被一个巨大的玻璃杯罩住,眼前事物的轮廓变得模糊,并且开始摇摆。

再回过神来时,我的父母跌坐在凌乱的客厅,手扶沙发倒在茶几上,地上是反光的玻璃片与茶水,他们看向我的眼神厌恶,以及一丝恐惧。

接着一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是个面容严肃、年老却挺拔的女士,但她戴着一顶颇为突兀的帽子,像是万圣节女孩们会戴的。她精神的模样让我想起了莱齐娅,只不过莱齐娅经常微笑,两个圆圆的酒窝在脸颊会透出红润的光。

那位女士说,她会带我去购置开学要用的书本、坩埚以及魔杖。我的父母听到后便冷哼地笑起来,我们不会让我们的女儿去什么劳什子魔法学校,她该去的是斯灵顿女子公校。

这恐怕不是你们能决定的,那位女士,麦格教授,她简短地介绍了自己,并且冷静地宣布了我成为霍格沃兹学生的事实,我才意识到那封录取信不是征求,而是告知。我松下肩膀,知觉向我涌来,酸痛顺着血管流至全身,我的双脚好像变成了一团棉花,几乎无法支撑站立——我差点跌倒,不过麦格按住了我的肩膀。

麦格很快带我离开了凌乱的屋子,我仍能够听到我的父母在大吼,她没有理会,干脆地关上了门。我们站在门口,面前是灰色的石阶。麦格示意我拉紧她宽大的袖子,接着我的五脏六腑突然被挤到嗓子眼,我努力克制住想吐的**,在快要晕眩前,我发现自己站在嘈杂的酒吧中。黄油、培根与洋葱浓郁的味道撞入我的鼻腔,我皱起鼻子。

麦格教授低头看向我,一双黑褐色的眼睛,她拍了拍我的脑袋,奇迹般地,或许是她给我施了某种咒语,我感觉没有那么糟糕了。

“跟上我。”麦格这样说道,“对角巷会很乱。”她似乎对我弯了弯嘴角。

于是我迈出发麻的左脚,踏入另一个世界。

对角巷,这里挤满了巫师,但与童话书里所描述的相差甚大,他们大都没有长长的鹰钩鼻,或是罕见的红瞳,他们只是很平常的英国人,但头戴颇为滑稽的尖顶帽。

低矮的木屋歪歪扭扭地排列在小巷两侧,中世纪小镇的景观在此具象化,不过不同的是,巫师们还是热爱卫生的。这里的店铺并不如牛津街那样有序又无趣,而像是连续阴雨天后钻出石缝的蘑菇群,在阳光下纷纷亮出奇异的颜色。

数不清的事物在眼前缭乱地闪过,无意识间我攥紧了拳头,手心发黏。

麦格带我来到奥利凡德魔杖店,巷子的最深处。

“好了,艾小姐,你先在这买好魔杖,我去为你备齐这学期所需的书本与学习用品,之后我会带你去购置巫师袍。”

可我不明白,不明白麦格、以及霍格沃兹突然给予的善意,我无法回报,因为我一无所有,我只是个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糊涂虫。

“我并没有钱,我的父母他们也不会…”

麦格出声打断了我:“艾小姐,这些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她顿了顿,“邓不利多校长会为你解决的。”

眼框有些发酸,我不得不低下头,不再去直视那双透出光的眼睛。麦格上楼与奥利凡德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我待在一楼,只在前台附近转了转。

奥利凡德商店陈列着堆叠成小山的黑漆盒子,混合的木香飘浮在空气中,这让我想起莱齐娅经常带我去的中心公园,那里多是针叶的松树。莱齐娅曾半抱怨地开玩笑:“你应该去热带季候那地方,阔叶树的林子才叫森林…英格兰的天气让你这么瘦小…”但实际上,我很喜欢松树,尤其在清晨,它们散发着寒冷、神秘却清新的味道。

店里除了我,还有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们在壁炉前,一位身材结实的女人正在神色严肃地向两个有着火红头发的男孩,不,准确来说一对双胞胎,交代着什么,他们咧开嘴,大笑起来,女人叹了叹口气,轻轻敲了敲他们的脑袋,然后走进壁炉,眨眼间不见踪影。

没什么好惊讶的,我在心里耸耸肩,但仍有些好奇,于是我站到不起眼的阴影处,继续无聊地观察起那对双胞胎。

他们似乎永远安静不下来,在本就狭小的空间里跑来跑去,掀起阵阵灰尘。令人赞叹的是,他们很灵活,没撞倒任何一摞摇摇欲坠堆叠起的盒子。

我缩了缩肩膀,依靠在一处灰尘尚未占领的墙角,交叉的手臂更加贴近腹部,疲惫向我走来,于是我眯起眼。

意识迷蒙间,几声巨响,与大笑交错出现,而后突然间一切又变得极静,我感到有团热气在我面前。

“嘿,兄弟,你在看什么。”尖尖的声音在面前响起——我被发现了。

我不打算睁开眼,只是乞求这对双胞胎赶快走开。

“她会不会是某种地精生物。”在我的左侧一个稍稍平稳的声音响起。

这对双胞胎显然不懂如何拼写礼貌,他们一唱一和地讨论起我的物种问题,且似乎没注意到我已皱起的眉头,这并不是一个有趣的玩笑。

“有点像,但我觉得更像矮人。”

在维持不住这个姿势前,谢天谢地,麦格回来了。

“艾小姐。”我不得不睁眼,面前两个火红的脑袋夸张地晃动起来。

“地精/矮人小姐醒了!”

为了不在麦格面前失态,我强忍翻白眼的冲动,直起身子,从双胞胎中间挤出,缓缓走到麦格面前。

“你的魔杖呢?”尽管我有足够的理由解释,但我的舌头还是凝固了。

“哦,你看我这记性,麦格。”奥利凡德这才注意到我,他是个有着一头银灰的爱因斯坦式发型的老头,不过他的面目更柔和些,“刚刚韦斯莱家的,花了不少时间,两个顽皮的小家伙。”

麦格推了推眼镜,看向那对双胞胎。

“韦斯莱。”麦格慢慢重复道,“当然,我教过你们的父亲。”

可能是我的错觉,他们似乎收敛了一点,但仍然两副笑嘻嘻的模样。

“那么艾小姐..”奥利凡德看向我,眼里闪烁审视,我克制住回避的本能,强迫自己与其对视。

“有趣,有趣。”

“试试这个…”他不由分说地将一个黑乎乎的木棍塞到我手中,刺痒之感还未消退,奥利凡德就抽走了,接着一根接一根,直到一阵暖流从指尖传入。

“松木…龙心弦以及不可弯曲的硬度…”奥利凡德喃喃道,他的目光仍然落在我身上,不过我觉得他或许不是真的在看我,而是某个遥远的故人。

“相当奇妙的组合。”奥利凡德笑眯眯地望向麦格,“很适合学变形学。”

“这会是你喜欢的学生。”

变形学?

我的喉咙有些发紧,悄悄地望向麦格,她抿起嘴,眼底似乎浮现了笑意。

很快,买完袍子,麦格便带我回到了破斧酒吧,至于韦斯莱家的双子,对我做了个鬼脸后(准确来说是模仿我打盹时的蠢模样,真令人讨厌)便溜进巷子。

麦格请我吃了一个蛋奶馅饼,原谅我,摩金夫人量尺寸时,肚子突然大声叫嚷起来,我的脸几乎红透。

“艾小姐…”

“唔…”我咽下一大块馅饼,甜腻腻的滋味使我恢复了一些力气与勇气,”您可以叫我琼恩.”我抬头望向麦格,她已经摘下了与她气质颇违合的巫师帽,整齐的发髻露出,显得更加优雅与严肃,神色与初见的愠怒,已经缓和了很多。

“琼恩,我需要让你知道,你刚才在家中出现了魔力暴动,而你的父母正如你当时所见,受到了惊吓,所以待会回到家时…”

酒吧的一侧传出哄笑,乱糟糟的声音钻入耳朵,我听不清麦格的话,只能注视着那双黑褐瞳孔。

接着,她的身边忽然冒出一个秃顶的男人(就像韦斯莱夫人那样的出现与消失),留着细小如针的胡子,他抬起肥胖的下巴,眯眼看向我。

“当然,一个失控的孩子——霍格沃兹会收留的孩子…”

麦格惊讶地望向秃顶男人:

“胡赛,你们并不需要——”

“魔法部当然有义务接管这些可怜的——孩子。”他懒洋洋地打断道,并刻意拉长了语调,麦格皱起眉。

“我会带她回到家,解决这件事。”麦格也加重了语气。

秃顶男人冷冷地哼笑起来:“恐怕你并不能,麦格,或许你该做的是,回去给那两个麻瓜清除记忆——”

秃顶男人说着,向我丢来一把钥匙,接住的一瞬,我的肚脐仿佛被勾住,于是我来到了收容所。

我站在一个到处是杂草的庭院中,面前是一栋看起来被废弃的公寓,天已经暗了。

手中的魔杖被秃顶男人抽走,他交给了一个脸色发灰的女人,这里的管理员。

秃顶男人向我投来嫌恶的眼神(我猜他早就想这么做了),我知道该如何回应——低下脑袋,装作一个毫无察觉的愚蠢小孩。

“格林,你知道该怎么做——”女人极快地瞥向我,然后点了点头。

“那么很好…”秃顶男人吐了口气,仿佛甩掉了某种负担,于是他挺直了身子,肥大的肚子几乎要钻出衬衣,“她会待在这儿——直到开学。”

接着管理员带我来到了公寓顶层的阁楼——我接下来居住的地方。魔法世界总是那么神奇,这样狭小的空间能够被分成两个独立的房间。我的房间有一扇窗,透过窗可以望到庭院里的病恹恹的橡树,枝干上晃动着枯黄的叶子。

蛋奶馅饼的味道还在嘴巴里徘徊,说实话我并不为进入收容所而难过,我不在乎魔法部对我的厌恶,因为我已经成为了霍格沃兹的一名学生。但干涩却仍悄悄地爬上眼角,以及内心逐渐升起的异动感——我好像忘了一件事,一件重要的事,在所有这一切发生之前的事。

我尝试去回忆,无法抵挡的眩晕却再次袭来,我仰倒在那张窄小的床上,很快便睡着了。

次日,管理员给了我一个手提箱,里面整齐叠放着对角巷买的书本,我的几件松松垮垮的衣服以及各种生活用品。箱底有一张纸条,是麦格的留言:

这是你父母为你准备的衣服与日常用具。对角巷除书本外的坩埚与材料我替你先带到霍格沃兹了,开学后我会给你。

以及注:你不必太过担心魔法部的事,你会属于霍格沃兹。

——米勒娃?麦格

纸条旁则躺着我的画本,被修复如初的画本。

麦格的面庞在脑中闪过,我抽吸起发酸的鼻子,翻开画本,第一页的左下角有一只正在打盹的花斑猫,它不情愿地睁开眼,并伸了一个懒腰。

我想起来了。

画本是莱齐娅临走前送我的礼物——她被接去了伯明翰治病。

这是魔法送我的十一岁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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