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将很多事物看得真切,哪怕是当下正在发生的。
莱齐娅曾经对我说,你看起来像个严肃的长者,只不过没有灰白的胡须,我尝试解释过,但她总认为我不是在发呆,而是在“忧伤”着。
或许是我的长相吧,僵直的眉毛曲线总是让我显得在发愁,不过也正是因此,我拥有了很多独处的时间——同龄人并不愿意和我作伙伴。一开始,我或许是有些伤心的,但后来我也就渐渐习惯。
这种境遇并不会随着由麻瓜到巫师而发生改变,我保持着这种想法,直到我的邻居敲开隔门时,我并未意识到他在向我问好。
“我是巴菲?罗齐尔。”眼前这位穿着颇富维多利亚时期特色的男生,似乎跟我同龄,比我还稍矮小些,向我郑重地,用刻意的法语腔调,咬出他的姓氏。
“显然,我来自二十八神圣家族之一,罗齐尔。”他顿了顿,像是期待我回以他同样郑重的颔首。
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不过强压着嘴角。我才发现,他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以及一头相当茂密的栗色卷发,我想英国王室见到他应该会相当欣喜而惶恐,一个健康的、潜在的皇位继承人,然而幸运的是,他只是个在中世纪会被忽视的男巫。
“琼恩?艾。”
“罗齐尔家族,当然,自世纪前的荣耀,一直延续至今。”他并不在乎我的回应,而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的妈妈,罗齐尔最骄傲的玫瑰,然而和我爸爸这样一窍不通的麻瓜结合。”
“不过,妈妈很快醒悟了,离开了那个男人…”
“我是个混血,不,我的血液里流淌的大部分是罗齐尔高贵的血液。”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闪过一丝慌乱。
巴菲对上我的眼睛:“你呢?”
“你看起来也像混血。”他几乎又要喋喋不休下去。
于是我打断道:“很抱歉,我的父母都是麻瓜。”
他的淡蓝色的眼睛涌现出很多情绪,我无法一一辨认,除惊讶外我还捕捉到一丝轻松,与渐生的傲慢。
短暂的对视后,我们都默契地选择了离开。我想,这可能也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话,但其实这次对话本就无必要开始,如果他能仔细瞧瞧我所穿的太过宽松的短袖的话。
所以,我的想法仍然是正确的——并没有很多地方会接受我,但这又怎么样呢?
不过这个叫作巴菲的人提到的“纯血”,让我对巫师世界又产生了更多的兴趣。毫无两样的,巫师显然和麻瓜都是人类,都会将人分成各种等第,小学时,我被划分到“不善社交”,于是老师对我说话变得轻声细语。但显然巫师并不是根据人的能力来划分等第,他们有一种更为粗暴原始的划分标准,血液。
就好像把苹果切开,指着流出的汁液,似乎发现了新大陆地惊呼:“这不是高贵的梨子,而是低劣的苹果。”想到纯血巫师们大惊小怪的模样,我不禁轻笑出声,走向用餐室。
收容所并不像麻瓜作品里所描述的“恶劣”与“挨饿”,至少它提供了较为新鲜的三明治。夹心涂抹着古怪的酱料,覆盆子果酱的甜腻里掺了一丝腌渍黄瓜的味道,我面无表情地吞咽下去,就像这里大部分的人,他们呆滞地盯着盘里的食物,机械地咀动。
或许这一切只是一个谎言,在努力咽下一大块干巴的鸡肉后,我开始思考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霍格沃兹,我将要去的学校,一座魔法学校,大人们会从鼻腔里不屑哼出的单词,它会有不同吗?魔法世界会有不同吗?
当然,当然会不同,魔法——魔法是神奇的,它会带来奇迹与希望,莱齐娅如果知道我将要成为一个女巫,我猜她会这样开心地对我说。可莱齐娅就是一个会理所当然,认为所有事物都包含希望的人,那么自然不会落下魔法。
莱齐娅有一次将一大笔钱捐给社区中心,为了“让那些在大街上乞讨的可怜人有暖和的衣服”,可英国哪个社区没有这群人呢?他们都在挨饿受冻,社区不会管他们。可莱齐娅坚持认为这件事仍有希望,她不顾我的阻拦,甚至严厉地批评了我,那是她为数不多对我的批评之一。
“琼恩,你很聪明,但有时候你不应该这样聪明。”她浅灰的眼睛透出明亮而又严肃的光,“你该去相信,该去拥抱希望。”
我无措又羞愧,可我并不认为我错了,至少在后来与后来的后来中,我的看法一次次在被证实。
莱齐娅那次的捐款却是例外。捐款并没有石沉大海,显而易见地,在落叶掉尽的日子里,那些人穿上了笨拙的保暖服,他们仍旧保持苦丧的模样,但至少不再发抖,莱齐娅则向我露出胜利的微笑。
不过,唯一可以确定不同的是,巫师世界绝不会容许跳蚤与虱子的存在。当我准备去取一杯南瓜汁时,餐桌的另一边传出一声惊呼,“跳蚤!”。
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女生,浅褐色头发,则毫不客气打断那个脸色苍白的男生:“闭嘴。”
“这显然不是什么跳蚤。”她淡定地用手捻住那只体型巨大的虫子,当然是相较于跳蚤而言。黑色的小球在她的指间不断扭动着。
“狐媚子,一只相当瘦弱的狐媚子。”她又特意把虫子拿到男生面前展示,而那个男生似乎要哭出来,我在怜悯的同时不禁弯起嘴角,可怜的男孩。女生抬头,刚好对上我的眼睛,相当锐利的眼神。
管理员闻声来到桌边,她似乎习惯了那个女孩的古怪举动,在简单安抚男生情绪后,她对女孩又说了些什么,而女孩捧起手臂,保持一副不在意的神情。
离开餐厅前,那女生突然叫住了我。
“她看到了。”
停下脚步,扭过身子,女生的手臂仍交叉着,她似乎在对我微笑。
于是我被卷入了这场无谓的争端。
鲁宾还在哭哭啼啼,同时夸张地晃动他的无名指,高高地肿起,暗红的疙瘩尖处鼓出一个白粒。魔法生物似乎也比麻瓜生物毒性强得多。
克劳德?格林,那个女生,她的表情现在变为了鄙夷。而我,不得不扮演上安慰鲁宾的角色,我轻轻拍起鲁宾的肩膀,管理员帕洛瓦,那个脸色发灰的女人,则以严肃的目光扫向我们。
“我并没有吃狐媚子的兴趣。”克劳德故意顿了顿,转向鲁宾,鲁宾立马停下抽噎,“所以我没有把狐媚子带来餐厅。”
“我确实看到了。”她希望我帮她作证,仅此而已,于是我耸了耸肩,“大家都在认真吃饭。”
帕洛瓦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锁住了我,企图从这张无趣的脸上挖出些什么惊人的阴谋,接着她便转过身,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对克劳德说,“我不能要求你什么…”
“但你要学会接受…”帕洛瓦的声音逐渐减弱,到最后变成模糊的几个音节。
克劳德的表情变得僵硬,帕洛瓦不再与我们对峙,领走了正在用力擤鼻涕的鲁宾。
狐媚子在几天后愈发泛滥,不止餐厅,甚至洗浴室都出现了它的身影,不少人被咬伤,于是帕洛瓦给每人分发了一个装满绿藻浆液体的喷剂瓶,防虫与服用皆可,不过,显然没人会想喝,因此几乎每个人都在周身喷洒了绿藻水,鱼腥黏腻的味道渗入了每一处空气。
值得一提的是,收容所并不是完全的巫师建筑。我在庭院中闲逛时,发现了废弃的类似于手术台的铁架,淡蓝棉纺布在架子上皱作一团,蜘蛛网与尘灰覆盖其上,以及黑褐的大块印迹,可能是血,又可能是泥土在雨天被溶解渗透所致,但我更倾向于前者,出于某种说不清的感觉。
铁架处没多远有一座雕像——一个驼背、拄着拐杖的老妪,她有着一个相当长的鹰钩鼻,与泛着诡异金属光泽的眼睛,这让她显得有些狰狞。
庭院外便是围起的栅栏,正对着一条商业街,说不清是为了围住我们这群没有魔杖的巫师,还是为了拦住外面游手好闲的路人——不时有醉醺醺的青年砸来石子或酒瓶,而他们的神智则不足以发现——那些石子和酒瓶在半空中就被弹了回去。
我常常在午后炎热稍稍褪去时,坐到橡树下翻起《初级变形学》或《魔法植物大全》。《初级变形学》的咒语基本使用拉丁语书写,即使有英文注解,我仍无法准确地念出,因为我的小学只教过基本的拉丁音节字母和一些简单的句子,除了一条古怪又无用的咒语——"Novenflexus",把数字6变成数字9,只需要盯着数字6默念即可。魔法植物则和麻瓜世界的植物科普书并无差别,只不过插图更为生动与鲜艳,我经常在打开书的一瞬,瞥见这些奇异花草的周围有亮闪闪的颗粒在漂浮。
“魔法在于你自己——你甚至可以自创。”克劳德并不屑于书本上的“干巴巴”的咒语,哦对了,我们俩似乎成为了朋友——克劳德,在那之后,她有一次找到我,那双懒散的眼睛半眯起,向我伸出了手,而我则并未犹豫地回握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去把魔杖偷出来,怎么样?”克劳德第三次漫不经心地提出邀请,我则第三次回以无视,并仔细瞧起魔药课本上的插图,一块胖乎乎土褐色的萝豆。
克劳德撇嘴,冷哼一声。没过一会,她突然凑近我,神情严肃。
“你不会要去拉文克劳吧?”她说。
“拉文克劳?”我疑惑地看向克劳德,她颇为得意抬起下巴。
“忘记你是麻瓜家庭了——作为新生,分院还是要自己去体会。”克劳德神秘地压低了嗓音,“不过,看在你这么爱阅读的份儿上,我可以透露些小秘密…”
可你自己明明也是新生,我嘀咕道,不过分院?可能类似伦敦那些"贵族"中学的分班,每个学生分到各个"电视机"(Set)里?
"前提是你得帮我一件事——"克劳德拨起她的麻花辫,朝我微笑。
出乎意料的是,并不是偷魔杖这样离谱的条件,只是让我转交帕洛瓦一封信,自狐媚子事件后,克劳德开始躲起帕洛瓦,故意晚于规定的早餐时间,或者干脆不吃早饭,甚至午饭时间看到帕洛瓦都会掉头离开。我对她们之间的纠葛并不感冒,准确来说,是一心想着尽可能地了解眼前一无所知的魔法世界,我不得不经常求助于克劳德的解答。
帕洛瓦的办公室在公寓底楼,也就是餐厅的对面,门总是紧闭着。找到帕洛瓦时,她正伏在堆叠的公文后,我能够听见钢笔用力在纸上摩擦的声音。
我小心翼翼迈过几摞报纸,将信递给帕洛瓦,这才发现是钢笔在自动书写,仿佛有个人意志般的,偶尔会狠狠划去几笔。
帕洛瓦低头,并没有拆开信,随后向我点头:“谢谢你,琼恩。”
“不过如你所见,我现在抽不出时间,还请你帮我寄出这封信。”
这不是什么麻烦,于是我耸耸肩表示答应。临走前终是按耐不住好奇,我看向仍在急躁书写的钢笔,问道:
“原谅我女士,请问,这支钢笔是被施了什么魔法吗?”
“一个略微复杂的魔咒。”她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我能不能听懂,“你可以理解为类似麻瓜的木偶戏。”
“所以这是一支包含您个人想法的钢笔?”
“大致可以这样理解,不过涉及到精神层面的魔咒总是难以用言语解释的。”帕洛瓦望向我,那双细长的眼睛透露出疲惫的意味,"公寓后有一棵比较矮的树,夏尔就在那——克劳德的猫头鹰,把信系在它的脚上就好。"
暑假最后的两周,克劳德提前离开了收容所,"我要去利物浦,和姨妈度假"。她可以随意进出收容所,只不过出于某种原因,她似乎更“喜欢”这里的氛围,又或许是因为帕洛瓦的缘故。
克劳德临走前将夏尔托付给了我,并颇为严肃地叮嘱我:"你可以随意使用,但千万不要在它缩着头的时候去找它。"
至于分院,在听克劳德遮遮掩掩的解释后,老实说,我没有感到很奇异。这种事巫师显然不如麻瓜有经验,诸如"勇敢""忠诚""智慧""精明"这一类宽泛、且毫无具体依据的品质,我实在想不出巫师会用怎样的测试去区分。
我在一个较为凉爽的下午将信寄出,当然,是寄给麦格教授,信上列了几个关于变形的问题,以及他们口中反复提及的——“魔力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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