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躯体深处翻滚的焦虑像一群不安分的嗅嗅,硬生生把我从浅眠中掘了出来。
昨夜文献啃得有点狠,疲惫像铅块一样沉。索性懒得洗漱,裹了条毯子就在沙发上囫囵睡了。有人——多半是爱丽丝——体贴地又给我加了一条厚实的羊毛毯,壁炉里无烟的松木柴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暖意
我坐起来稍稍醒了醒神,觉得有些干渴,便起身去冰箱那头拿喝的。
吸血鬼们不需要人类的食物,他们的冷藏室更像一个井然有序的血库,各种动物的血袋排列整齐。而我们三个“人类访客”的入驻,则让冰箱的冷藏层变得丰富多彩:能量饮料、新鲜水果、切片面包、封装好的冷切肉,还有一排贴着专属标签的安神药剂——淡蓝色的液体在瓶中缓缓旋转。这种药剂掺了微量的冰龙吐息结晶,曾是压制我体内翻腾魔力、助我入眠的必需品。仅仅两周前,它还是我早晚各一次的固定程序。如今,偶尔断药一整天,似乎也能勉强撑住了。
正当我扶着冰箱的门,在柠檬,西柚和青柠口味的气泡水之间反复犹豫的时候,背后一扇门被拉开了。一缕没来得及被遮掩的红光通过玻璃窗的反光,投射到了冰箱的金属面板上。
我猛地一回头。
vital拉着一个行李箱,他突然撞上我的目光,看起来有点仓皇。就像夜探禁林时,一只被荧光闪烁突然照得呆滞的夜行飞鼯鼠。
“vital!”安东尼的声音跟在后面,拿了一包东西追了出来,像是在提醒什么事情,“须兰的种子,你先拿着,可以顶一顶。”
须兰,强效神经稳定剂的核心材料,在这种必须现做现喝的魔药中起着重要作用,为了我的治疗,安东尼当时特意从南特空运了一盆,它的种子和花,均可入药。
三个人,六道目光,在凌晨清冷的空气里撞了个正着。
“呃,服务器宕机故障……查尔斯那边着急call人……回去处理一下。”vital手里已经被安东尼塞上了那包稀罕的魔药材料,他显然有些尴尬,但还是努力的动了动嘴,抛出来一个对我来说,显得过于敷衍的借口。
还没等我追问,他袖口魔法手环散发出的有节律的红光——查尔斯家的一长一短,一长一短的警戒信号暗示了这是个非接不可的通讯。
“接吧。”我叹了口气,压了压心里的疑虑,拧开一瓶柠檬味的气泡水,对着vital点了点头。
查尔斯的影像立刻飘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灯塔隔离实验室的废墟已经清理完毕,现场评估可信度85%,重启‘诸神黄昏’,需要你的神经接口信息。跑一趟吧,航班席位已经预留,详细信息在你的通讯本。”
父亲的叙述不带感情,对话的背景则夹杂着急救咒语的光芒,还混合着忙乱的脚步。
但是我几乎顾不上迅速加工这段信息量巨大的短讯。
我,以及安东尼的目光,死死的锁在光幕的角落——那个爱吃糖的白胡子老爷爷,总是被我腹诽喜欢浪费蛀牙魔药的邓布利多校长,瘫坐在一张治疗椅上,枯瘦的手臂上,蜿蜒的黑色印迹正如毒蛇一般向心脏方向蔓延。
那纹路的色泽,以及扭曲的姿态,与那道我被冠冕袭击后在肩胛骨处突然显现的深色印痕——如出一辙。
这是来自魂器的诅咒。
通讯断开了。冷蓝色调的光幕熄灭,客厅重新落入壁炉映照的暖黄光晕之中。但那道黑色印记烙印在我视网膜上的痕迹,挥之不去。
“灯塔在……销毁魂器?”我皱着眉,不适感让我彻底披展开双翼,羽毛都微微炸开,“失败了?”
“不算彻底失败,”安东尼温柔的出声安抚我,像在小心翼翼安抚一只炸了毛的小动物,“邓布利多以为……自己能对付复活石戒指,没想到有些意外发生……查尔斯不得不把测试计划和实战安排提前。目前,至少要先救下阿不思。”
“……怎么了?大半夜的。”
可能是我们的动静太大,罗莎莉居然出现了,她精致的眉毛高高挑起,眼神里写满了嫌弃,“你们要带这个半死不活的小家伙走?还是你们想走了,丢下这个半死不活的小东西?”
永远优雅的金发姐姐挑剔得看了几眼我手里的饮品,皱巴巴的衬衣,以及踢踏着的帆布鞋,“他们怎么会允许你睡沙发?你的真丝睡衣呢?”
罗莎莉的出现,像唤醒了一场属于吸血鬼的轻盈舞剧。
爱丽丝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闪现现在一楼的栏杆边,这位有预知能力的吸血鬼眼神里闪着旁人无法理解的光影。她一脸焦虑得开口阻拦,声音里带着点颤抖,“别去!vital!你们的原型机,一定会再炸一次,在那场事故里,有两个穿着圣芒戈制服的人,再也没有醒。”
爱德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倚靠着门框,神情淡然得好像在诉说百年前的往事,“85%的完整度还敢重启,你们人类对‘可靠’的定义可真是慷慨。”
“只是回去帮个小忙。”vital知道,专业上的任何细节都瞒不过我的眼睛,他故作轻松得扬了扬手里被塞的那包魔药材料,用玩世不恭的笑意包裹着自己的焦急,“我该走了小家伙,你看,邓布利急需。回头见?”
“vital!”一阵冰冷的怒火冲垮了我的理性堤坝。“你以为我看试验报告和文献,是端着羊皮纸在装样子吗?”
我感觉自己的手指和胃里都结了冰。语调不自觉的拔高——或者说,怒吼,更为恰当一些。
“你们到现在还在管那玩意儿叫神经接口信息?你们的人工神经网络甚至没有给出底层可靠方程!用什么解释迭代和涌现属性?用什么来保证借口稳定?!我看是献祭了你们研究员的神经与灵魂!在填满那个无!底!洞!”
“Prince!”安东尼急得喊出了我的姓氏,试图用资料员兼职医疗师的一贯威严来压住我的失控,“看看你自己的魔力波动!”
几乎是随着他的话音,气泡水的玻璃瓶炸了。碎片划伤了我的手,充满了碳酸的气泡水混着血液往下淌。卡伦家一尘不染的木地板上,泛起一层粉红色的泡沫。血腥味瞬间弥漫了开来。
最年轻的贾斯帕紧绷着神经,被爱丽丝摁着,站在客厅上风口的一个角落,努力克制着对血液的渴望,同时,审视着这场氛围紧绷的争执。
就在这混乱与紧绷几乎要爆裂的瞬间,一个沉稳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悄无声息地从挑空的中庭上方轻盈落下,精准地切入风暴的中心——卡莱尔·卡伦医生。
医生冰冷的手指拢了拢我的翅膀,用他横贯几个世纪的智慧与安宁,试图安抚我正在激烈抗争的神经。
“清理一新。”安东尼的咒语紧跟着到了。碎玻璃渣,血液,饮料,一起消失了。
卡伦医生的安抚和安东尼的咒语,在情绪濒临失控的时刻起了反作用。那些异常的波动像投入沸腾油锅的一滴冷水,反而激起了更深更猛的怒火。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一股混杂着滔天杀意和暴戾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我身上升腾而起。
——见鬼的汤姆·里德尔!看看你留下的这堆烂摊子!
——该死的大人们!该死的决策者们!你们只会不断地消耗、碾压,把山一样的压力传导到掌握着核心技术的寥寥数人身上!把我们的责任感、使命感,甚至生命本身,都当成了可以随意填进熔炉的燃料!
——而我们……偏偏还该死的别无选择!只能眼睁睁看着,甚至主动跳进去!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安东尼想跟着vital一起回去救场,但他没法把我一个人留在福克斯城——我这个魔力恢复了一半的半成品,是他放不下的另一个责任。
而我,我更想和他们一起回去。作为幸存的——并且非常清楚如何幸存的——唯一样本,我可以成为他们成功开启拯救使命的重要钥匙。
我比任何人都更接近真相,也更渴望亲手了结这一切!
爱德华一定是读到了我的思想,翻腾的杀意令他猝不及防,他头痛得揉着太阳穴,近乎暴躁得要求我把情绪和魔力收一收。
“停下!佐伊!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烙铁!”
爱丽丝突然动了,她闪现到我身边。直直望向我的眼睛。
“走吧,让他俩带上你。”她突然绽放出一个异常明媚的笑容,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决绝,“也带上我和贾斯帕。”
“我的预言变了,他们倘若离开你,你活不过三周;你若不回伦敦,那座城堡,则会在七天里倒塌。”
安东尼倒抽了一口冷气,脸色变得苍白,vital一愣,手里的材料都跟着抖了抖。
“我也去,还有爱德华,你也得去。”卡伦已经用一块干净的纱布处理好了我渗血的伤口。冷静得环视了客厅里的众人,“现在就准备出发,下午可以抵达。”
爱丽丝欢呼着,瞬间动了起来,“收拾行李!快点!爱德华!我的披肩!驾驶证!护照!”
——
凌晨四点半,湾流G550的引擎咆哮着吹干了一段跑道,有卡伦医生出面,临时航线与呼号似乎是一瞬间就到了手。vital惊讶的嘴巴都没来得及闭上,飞机就已经开始滑行,加速,最终挣脱地心引力,昂首刺入尚未完全褪去夜色的灰白天幕。
机舱内的气压变化带来一阵耳鸣。我把额头靠在冰冷的弦窗上,望着脚下的绵延森林逐渐远去,而卡伦家小屋透出的暖色灯光,也逐渐沉入林子的掩映之中。
经过二十多分钟的爬升,我已经可以望见湾区的灯火与舷窗外的一缕朝阳。
卡伦医生在我对面坐下——他刚从驾驶舱回来,抵达巡航高度后,他把航行的指挥权都交给了爱德华。
“好些吗?”他问。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刚把你运来的那天,我真的以为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安东尼坐在我边上。给我披上了匆匆从沙发上打包的毯子,“要飞十多个小时,先睡一会儿。”
我听话得合上眼,只是,手背上被玻璃划破的伤口在卡莱尔快速处理的魔法绷带下隐隐作痛。邓布利多手臂上那狰狞的黑痕、爱丽丝惊心动魄的预言、还有那深埋在心底、对那些魂器们的刻骨铭心的恨意与必须亲手终结的执念……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在脑海中翻腾、碰撞。
伦敦在等。等待一场以生命与灵魂为赌注的“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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