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斥着视野的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显露出那熟悉的、无边无际的纯白。没有方向,没有阴影,空间的维度在此地消融。意识在虚空中凝聚成形,我立于这片空茫之中,并无恐惧,唯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释然。我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白袍,赤脚,翅膀也在。这里是灵魂摆渡站,我又回来了。
只是……我忽然蔓延出一些毫无根据的担忧,刚才被我们撕碎,不,被我们湮灭的那个灵魂碎片,会不会也来到了这里?我四下环顾,还好,暂时没见到疑似不完整灵魂的东西。
“艾德琳?”我试着呼唤,自己的声音在空寂中显得悠扬而陌生。
几乎在我呼唤的同时,一个与我轮廓极其相似、却带着更为活泼气息的身影从纯白的背景中浮现出来,如同水中的倒影逐渐清晰。艾德琳站在那里,她的样貌比我过去的记忆中更凝实了些,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忧虑与欣喜的复杂神情。
“佐伊。” 艾德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她拍了拍翅膀,几乎一瞬间就站在了我的面前,“嘿,好久不见,你怎么又来了。这次是因为什么?”
没等我开口解释,艾德琳的目光就落在我身上,仿佛能透过貌似一切完美的表象看到灵魂深处那些新鲜的伤痕。
“你太乱来了。那东西的湮灭……震荡太强了。你不知道在乎一点自己吗?” 她的指尖虚虚拂过我胸口的位置,那里是与我们曾经相连的伤疤,此刻似乎也带着共鸣的隐痛。
我们姐妹之间有着特殊的灵魂相连,我当然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
“成功了,不是吗?” 我努力用平静的口吻,叙述现实世界的既成事实,“那个讨厌的伏地魔,至少,这个锚点已经彻底消失了。”
艾德琳点点头:“是的。灰飞烟灭了,连一丝残渣都没剩下。那台机器……和你们加入的‘情感’……很有效。”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比上次……更彻底。”
我立刻回忆起了我们之前见面的场景,那是我偶然的,与哈利脑海中寄生的伏地魔魂片发生异常共鸣的瞬间:“上次?那个……恶狠狠咬了你,被我砸在地上的丑东西呢?”
艾德琳的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你走后,它还想反扑撕咬。不过,在这个只有‘我们’的地方,它太弱小了。我把它撕碎了,一点一点……像撕掉一张腐朽的羊皮纸。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污染。现在,连污染源都已经被时光给消散了。” 她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我沉默了片刻。上一回,我或许更应该坚持一下,不应该让艾德琳独自在这里解决那个东西,承担了那份黑暗。我看着艾德琳沉静的侧脸,那与我一模一样的平静与淡然,一种深刻的、混合着心疼与愧疚的情绪涌上来:“抱歉……上次走得那么急,留你一个人对付它。”
“可别这么说,你当时的状态更危险。” 艾德琳打断了我,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特有的保护欲和自豪感,“而且,这里可是我最熟悉的地盘。”
没等我倾诉自己的情绪,艾德琳转移了话题,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探寻和跃跃欲试,“说起来,那个白胡子老人……你们是管他叫邓布利多?他来过,坐了一会儿。”
我心头一紧:“什么时候?”
“就在你过来之前。他的意识……非常强大,像一颗燃烧的星辰,短暂地照亮了这里的边界。” 艾德琳回忆着,语气带着一丝审视,“他似乎想在这里寻找什么。但他只在边缘停留了片刻,就……退回去了。很坚决地退回去了。”
从另一个侧面佐证了老校长的安然,令我松了口气:“他没事,我在来这里之前,听说他此刻一切都好……他很强大,也很清醒。知道灵魂的边界在何处。”
“嗯。” 艾德琳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那眼神仿佛能直视我新添的伤痕。她伸出手,并非实体接触,而是一种意识的抚慰,试图弥合那无形的裂口。
“疼吗?”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法掩饰的心疼。
“还好。习惯了。” 我试图轻描淡写,但艾德琳眼中的疼惜让我无法伪装,再说了,在这个只有我们的世界,我的伪装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认认真真看着艾德琳,看着这个在生死之间守候自己的亲人,那份长久的、近乎永恒的孤单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我的心,“那你呢?一直在这里……等着?等着我?你会不会……很孤单?”
艾德琳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容,目光温柔而坚定,像晨曦穿透薄雾:“等待本身,就是我存在的意义。能看到你……看到你……活着,就足够了。而且,我们从未分开过,佐伊。你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灵魂的波动……我都感同身受。你在这里,”
她点了点我的胸口,带来一阵清晰的疗愈感与温暖,“我就在这里。”
一股强烈的情感冲击着我的情绪,那是我平时极力克制、深藏于理智之下的思念与依赖。我想起了自己那些写满了古代魔文的六芒星,想起了地下室的家族挂毯,想起了自己在某个深夜,把额头贴在玻璃窗上的时候,见到的属于我自己,也属于她的倒影。
“艾德琳……” 我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几乎是第一次主动伸手抱住了她,“我想你。”
艾德琳眼中瞬间盈满了温柔的光,她张开双臂接住了我的拥抱。意识与意识的相拥,没有触觉也没有温度,却传递着最深沉的理解、安慰和无言的支持。我们共享着那份源于血脉、超越生死的联结。在纯白的寂静中,时间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到似乎有人在呼唤和牵扯我——从另一个世界。
“有人在叫我……” 我皱了皱眉,“我好像……不得不回去了。”
艾德琳没有丝毫意外,她松开怀抱,把我往外推了推,眼神清澈而坚定,“去吧。这本来就不是你应该继续走下去的时刻。”
我有些恋恋不舍得望着她。
“去吧,”艾德琳再次重复,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承诺,“不用惦记我。记住我的话,我会在这里,一直守候。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们从未分开过。”
我知道,她深深烙印在我的意识中,带着守护的微光。
“嗯。” 我点了点头。“那,下次再见了。”
“拜托,我可不那么的期待重逢。”艾德琳半开玩笑似的与我道别,然后,带着一种温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把我往外推了推。
视野中的纯白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模糊、褪色、消散。在意识彻底抽离那个空间的最后一瞬,我仿佛透过迷蒙的光影,看到艾德琳的身影依旧静静地伫立在原地,脸上带着那抹永恒宁静的微笑,目光穿越虚无,温柔地、坚定地目送着我的离去。
——
一阵猛烈的坠落感之后,现实世界的嘈杂、冰冷、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感官洪流,瞬间将我淹没。
听觉是最先明晰起来的,
滴答…滴答…滴答…
那是心电监护仪冰冷而规律的电子音,稳定得如同某种刻板的节拍器,固执地宣告着这具躯壳的物理存在。紧接着,是更细微的、带着湿意的摩擦声——有人正用温热的湿毛巾,极其轻柔地擦拭着我的脸颊和额头。
“她快要醒了……注意体征变化……”模糊的人声像是隔着厚重的毛玻璃传来,低沉、谨慎,带着医疗环境特有的那种冷静评估。
然后,一个带着难以抑制激动和颤抖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清晰地穿透了那些模糊的背景音:“她哭了!是意识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眼泪?我感觉到脸颊上微凉的湿意滑落,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是灵魂深处那场告别残留的余韵,还是身体对强烈感官冲击的本能反应?
“我去叫查尔斯!”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总算分辨出来,这是安东尼。脚步声急促地远去,带着一种迫不及待的雀跃。
这些声音……这些触碰……它们像无数细小的针,刺破了包裹着我的那层朦胧的隔膜,执拗地将我拖拽回这个充斥着冰冷仪器、消毒水气味和嘈杂声响的现实世界。太吵了……真的……喧闹极了……我有些疲惫地想,仿佛被他们硬生生从一场深沉到不愿醒来的静谧梦境中吵醒。
沉重的眼皮如同挂着铅块,我努力掀开了一条缝隙。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刺眼的白光晕染开来,接着,轮廓才渐渐聚焦。
安东尼的脸庞就在近旁,他微微俯身,那双总是带着点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紧张、关切和如释重负的狂喜。他紧紧盯着我,仿佛怕一眨眼我就会再次消失似的。
然后,是查尔斯,我的父亲。
他俯下身,握住了我企图触摸他的手。那双深邃的、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出我苍白虚弱的倒影。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煎熬终于抵达彼岸的疲惫与温柔:
“嗨,佐伊。”
这个场景……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记忆的迷雾。一股强烈的、令人心悸的熟悉感瞬间攫住了我。两三年前……是的,几乎一模一样。当我第一次被艾德琳“踢”出灵魂摆渡站,挣扎着恢复意识时,父亲也是这样匆忙赶来,也是这样俯身凝视,用同样沙哑却蕴含着巨大力量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
时光仿佛在此刻重叠、回响。
我眨了眨眼,努力对抗着身体深处的沉重和意识的飘忽。
“是艾德琳。” 我几乎没有动脑子,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确认,仿佛在向这个现实世界宣告那个纯白空间的存在,宣告她送别时的微笑。
查尔斯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了然于心的光芒。他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已洞悉一切。他伸出手,宽厚温暖的手掌握住了我放在床边、被各种导线缠绕束缚的手。
“我知道,我知道。”他低沉的声音如同最沉稳的压舱石,带着抚平一切惊涛骇浪的力量。他安抚地、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重。
然后,他笨拙地、几乎是带着点滑稽地,努力避开那些缠绕在我身上、连接着冰冷仪器的导线和贴片,避开那碍事的氧气管。他微微侧身,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俯下身,给了我一个拥抱。一个胡子拉碴的、带着消毒水和他身上特有草药与羊皮纸混合气息的拥抱。这个拥抱并不舒适,甚至有些疼,他用尽了全力,双臂收拢,仿佛要将我彻底从那个虚无缥缈的边界拉回来,以此将我牢牢地固定在属于生者的、坚实的大地上。
“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
——
这里是一枚……期待留言的作者。
快要完结了,你们真的不说点什么吗TA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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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灵魂摆渡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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