槲寄生与破碎的魔药瓶 (1976年12月,霍格沃茨六年级圣诞节假期前)
霍格沃茨的十二月,城堡被厚厚的积雪覆盖,黑湖凝结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泛着幽蓝光泽的冰原。凛冽的寒风在塔楼间呼啸,吹得窗棂格格作响。六年级的N.E.W.Ts课程压力如同这严寒的天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头,图书馆的羊皮纸堆得比炉火边的柴垛还高。然而,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节日躁动,圣诞假期的临近像炉膛里跳跃的火焰,温暖着年轻巫师们紧绷的神经。
阿蒂·菲尔德坐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温暖的壁炉边,下巴搁在膝盖上,淡粉色的眼睛映着跳动的火焰,却没有焦点。栗色的短发被火光照亮,柔软的卷发在额角投下小小的阴影。她手里无意识地卷着一张羊皮纸——是关于狼毒药剂稳定剂配方的改进思路草稿,但上面的字迹潦草,思绪明显不在这里。
“阿蒂!”莉莉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她抱着一摞包装精美的包裹走过来,红发在火光下像流动的火焰,“猜猜看!斯拉格霍恩教授又发邀请函了!圣诞留校学生的小型晚会!就在明晚!听说他搞到了几瓶传说中的奥格登陈年火焰威士忌!”她把一张同样花哨的邀请函塞进阿蒂手里。
阿蒂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回神。邀请函上斯拉格霍恩龙飞凤舞的签名旁边,那个小小的、代表“鼻涕虫俱乐部”的银色鼻涕虫图案刺得她眼睛生疼。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把邀请函扔进火里,就像暑假前做的那样。
“我不去。”阿蒂的声音有些生硬,把羊皮纸捏得更皱,“一堆人挤在地下室闻着魔药味和发胶味?饶了我吧,莉莉。我宁愿在塔楼和胖夫人下巫师棋。”她试图用玩笑掩饰,但语气里的抗拒像冰层一样坚硬。她无法忘记上次在那个地方,那杯泼出去的火焰威士忌,以及西弗勒斯脸上那能将灵魂都冻结的冰冷。
莉莉脸上的兴奋淡了下去,她坐到阿蒂身边,绿眼睛里充满了担忧:“阿蒂……你和西弗勒斯……”
“别提他!”阿蒂飞快地打断,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引得旁边几个低声讨论魁地奇战术的七年级学生看了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滞涩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我和他没什么好提的。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她别开脸,盯着炉火中一块噼啪作响的木柴,仿佛那就是某个讨厌鬼的脑袋。
莉莉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追问,只是把邀请函轻轻放在阿蒂身边的软垫上:“好吧……但如果你想找人下巫师棋,随时叫我。”她起身离开,留下阿蒂独自面对炉火和那份烫手的邀请。
第二天傍晚,城堡走廊里的节日装饰比往年更加繁复。闪亮的冬青和槲寄生花环缠绕在廊柱和门框上,施了魔法的雪花在头顶缓缓飘落,落地即化。空气里弥漫着烤姜饼和热蜂蜜酒的香甜气味,混合着学生们兴奋的谈笑和脚步声。
阿蒂最终还是出现在了通往斯拉格霍恩地下办公室的楼梯口。她穿着一件样式简洁但剪裁合身的深绿色天鹅绒长袍(是妈妈用旧窗帘改的,但效果意外的好),衬得她栗色的短发和淡粉色的眼睛格外明亮。她并非改变了主意,而是被玛丽和几个赫奇帕奇的朋友硬拖来的——“就当陪我们嘛!听说有家养小精灵特制的覆盆子闪电泡芙管够!”
地下办公室一如既往地温暖、拥挤,充满了各种甜腻食物、昂贵香水、魔药残留气味以及社交野心混合的复杂味道。斯拉格霍恩穿着绣满金色星星的紫色长袍,像一只快乐的胖海象在人群中穿梭,大声招呼着学生,尤其对几个显赫家族出身的孩子格外热络。
阿蒂努力把自己塞进一个靠近巨大蕨类盆栽的角落,手里紧紧攥着一杯南瓜汁,仿佛那是她的护身符。她刻意不去看人群中心,不去寻找那个可能出现的、穿着黑色旧袍子的瘦削身影。她小口吃着玛丽递过来的泡芙,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却尝不出多少滋味。
“嘿,菲尔德!”一个带着夸张笑意的声音响起。是吉迪翁·普威特,七年级的格兰芬多,魁地奇队的击球手,旁边跟着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费比安。他们总是活力四射,像两团移动的火焰。“躲这儿干嘛?来,尝尝这个!弗雷德从厨房顺出来的新品火焰威士忌酒心巧克力!”吉迪翁不由分说地塞给她一颗裹着金箔的巧克力。
阿蒂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双胞胎热情地围住,被迫听他们讲魁地奇训练中的趣事。她努力挤出笑容应和着,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扫视着人群。
然后,她看到了他。
西弗勒斯·斯内普站在办公室另一端的魔药展示架旁,离人群中心更远。他穿着那件万年不变的黑色学生袍,洗得有些发白,领口扣得一丝不苟。他手里也端着一杯饮料,但阿蒂猜测那只是清水。他整个人像一块投入温水的寒冰,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将他与周围欢乐的节日氛围清晰地隔离开来。埃弗里和穆尔塞伯站在他附近,但似乎在和别的斯莱特林高年级说话,并没有和他交谈。他就那么孤零零地站着,背脊挺得笔直,黑眸低垂,目光落在展示架上一个装着发光蓝色液体的水晶瓶上,仿佛那是世界上唯一值得研究的东西。
阿蒂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那晚在回廊听到的、充满醉意和恶意的低语——“泥巴种”、“没脑子的气球”、“会炸得粉碎溅人一身泥”——再次清晰地回响在耳边,与眼前这个沉默、孤绝、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割裂感。愤怒、失望、委屈,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钝痛,在胸口翻搅。她猛地转回头,把吉迪翁塞给她的巧克力整个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甜腻辛辣的液体瞬间充满口腔,呛得她眼眶发热。
“咳……咳咳……”阿蒂被呛得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梅林的胡子!阿蒂你没事吧?”玛丽吓了一跳,连忙拍她的背。
“没……没事……咳咳……酒心……太冲了……”阿蒂摆摆手,咳得满脸通红。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目光穿透嘈杂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她身上。
阿蒂捂着嘴,抬起泪眼模糊的眼睛,正好撞进西弗勒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他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隔着攒动的人影看着她。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绝对冰冷,也没有黑湖边燃烧的灼热,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晦暗,像暴风雪前堆积的厚重铅云,沉甸甸地压过来。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嘴唇似乎抿得更紧,握着杯子的指关节微微泛白。但那目光只是一触即收,快得如同错觉。他迅速垂下眼帘,重新将视线锁死在那个发光的水晶瓶上,仿佛刚才那一瞥从未发生。
阿蒂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被一股更强烈的烦闷和难堪淹没。她用力擦掉眼角的泪水,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对玛丽和双胞胎说:“这里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低头穿过喧闹的人群,快步走向办公室通往魔药材料储藏室的那条相对僻静的侧廊。
侧廊里安静许多,只有墙壁上昏暗的壁灯投下摇曳的光晕。阿蒂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滚烫的脸颊稍微舒服了一些。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试图把刚才那混乱的情绪压下去。走廊尽头是魔药材料储藏室,厚重的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储藏室特有的、各种干燥草药和古怪材料混合的浓郁气味。
就在她稍微平复一点,准备返回那令人窒息的派对时,一个压抑着怒火、刻意压低的熟悉嘶哑声音,从储藏室虚掩的门缝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你脑子里塞满了狐媚子的粪便吗,埃弗里?我告诉过你多少次,双角兽的角粉必须用密封的铅制容器单独存放!你把它和月长石粉末混放在锡罐里,是想把整个储藏室连同半条走廊都炸上天吗?!”
是西弗勒斯!他在训斥埃弗里?阿蒂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紧接着是埃弗里不服气、带着点谄媚的辩解:“哎呀,西弗勒斯,别那么大火气嘛……一点小失误……再说,斯拉格霍恩那老家伙的储藏室炸了关我们……”
“闭嘴!”西弗勒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暴戾的尖锐,打断了埃弗里的话,“‘一点小失误’?你知不知道这两种材料接触后缓慢释放的粉尘混合到一定浓度,遇到明火——比如走廊壁炉里飘出的一点火星——会发生什么?!你脖子上顶着的那个东西除了用来给巨怪当球踢,就没有别的用途了吗?!清理干净!立刻!马上!把所有接触过的罐子都给我用清理一新处理三遍!然后滚出去!”
里面传来一阵慌乱的碰撞声和埃弗里含混的嘟囔,然后是储藏室门被用力推开的声音。阿蒂连忙往旁边巨大的石柱阴影里缩了缩。只见埃弗里灰头土脸、一脸晦气地快步走出来,嘴里不干不净地小声咒骂着什么,径直朝主宴会厅方向去了。
储藏室的门没有关严,里面只剩下一个人粗重的、带着压抑怒火的喘息声。
阿蒂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站在这里。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离开。但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刚才西弗勒斯那番话……那不仅仅是刻薄,那是对可能发生的灾难的精准预判和急切的、近乎恐慌的制止!他语气里的暴怒,并非仅仅出于对愚蠢的厌恶,更像是一种……后怕?
鬼使神差地,她轻轻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储藏室里光线比走廊更暗,只有高处一个小窗透进一点微弱的雪光,混合着角落里几盏用于夜间取料的、光线微弱的魔法提灯。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草药、矿物和动物性材料的混合气味。高大的架子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浓重的阴影。
西弗勒斯背对着门口,站在其中一个架子前。他微微弓着背,双手撑在架子上,肩膀随着压抑的喘息而起伏。那件单薄的黑色学生袍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勾勒出他过于瘦削的轮廓。阿蒂甚至能看到他撑在架子上的手背,骨节因为用力而凸起,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埃弗里已经滚了。”阿蒂的声音在寂静的储藏室里响起,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西弗勒斯的身影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咒语击中。他迅速直起身,但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甩过来一句:“滚出去,菲尔德。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又是这种冰冷的驱逐。阿蒂心头那股压下去的火气“噌”地又冒了上来。她非但没走,反而往前踏了一步,走进了储藏室,反手将厚重的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隐约传来的派对喧嚣,储藏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和浓郁的材料气味。
“该不该来,不是你说了算,斯内普。”阿蒂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淡粉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紧紧盯着那个僵硬的背影,“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怕他炸了储藏室?还是怕……像你说的,溅周围的人一身泥?”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那是他曾经用来形容她的话。
西弗勒斯猛地转过身!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昏暗的光线下,他那双黑眸如同两点燃烧的寒星,死死地锁住阿蒂。那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愤怒、被戳穿的狼狈,还有一种阿蒂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痛苦。
“你懂什么?!”他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在密闭的空间里震得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嗡嗡作响,“你这种活在蜂蜜公爵糖果纸里、被保护得好好的……格兰芬多的蠢狮子!你根本不知道……不知道那些粉末意味着什么!你只知道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制造麻烦,然后等着别人来给你收拾残局!黑湖边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他往前逼近一步,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你永远都学不会!永远都那么……自以为是!”
他的指责像冰锥一样刺来,但阿蒂这次没有退缩。黑湖边他撕裂般的嘶吼、天文塔他冰冷的手指、图书馆炉火下他眼中熔岩般的痛苦……还有刚才他对埃弗里那番关乎生死的斥责,无数画面在她脑中轰然炸开!她不仅没有后退,反而昂起头,迎着他几乎能杀人的目光,淡粉色的眼睛因为愤怒和某种豁出去的决心而亮得惊人:
“对!我是蠢!我是自以为是!那你呢,西弗勒斯·斯内普?!”她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如此清晰、如此愤怒地喊出他的全名,“你聪明!你谨慎!你永远知道怎么保护自己!那你告诉我,在回廊里,对着埃弗里,用那个词的时候……你在保护什么?!用那么恶毒的话,去递你的‘投名状’?!保护你那颗藏在阴沟里的、不敢见光的心吗?!”
“住口!”西弗勒斯像是被最恶毒的咒语击中,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他猛地扬起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或者……制止什么。动作带翻了架子边缘一个装着某种粘稠绿色液体的玻璃瓶!
瓶子直直朝着阿蒂的头顶砸落!
“小心!”西弗勒斯瞳孔骤缩,惊呼脱口而出,那声音里充满了阿蒂在黑湖边曾听到过的、一模一样的恐慌!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阿蒂甚至来不及反应,只看到那绿色的瓶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而西弗勒斯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猛扑过来!他伸长的手臂不是去接瓶子,而是用力地、几乎是粗暴地将阿蒂狠狠往旁边一推!
砰!哗啦——!
瓶子砸在阿蒂刚才站立的地面上,瞬间碎裂!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绿色液体四溅开来,大部分溅在了西弗勒斯为了推开她而伸出的左臂和左侧身体上!他的袍袖和长袍下摆立刻被腐蚀出滋滋作响的破洞,皮肤接触到液体的地方瞬间泛起一片可怕的红肿和水泡!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西弗勒斯紧咬的牙关中逸出。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左手手臂不自然地垂着,剧烈的疼痛让他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阿蒂被推得撞在身后的架子上,肩膀生疼,但毫发无伤。她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碎裂的瓶子和冒着白烟的绿色液体,又猛地抬头看向西弗勒斯——他苍白的脸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紧蹙的眉宇间是强忍的痛苦,但那双黑眸却死死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的惊惧尚未完全褪去,混合着疼痛和一种……确认她安然无恙后的、如释重负的虚弱。
储藏室里死寂一片,只剩下绿色液体腐蚀布料和地面的轻微“滋滋”声,以及两人粗重不匀的喘息。
阿蒂的目光从他痛苦隐忍的脸,移到他被腐蚀得一片狼藉的左臂,再回到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冰冷,没有了愤怒,没有了刻薄。只有最原始的恐慌、疼痛,和一种……她无法忽视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复杂情绪。
“你……”阿蒂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她往前迈了一步,伸出手,不是指向那滩危险的液体,而是本能地想要去触碰他受伤的手臂,“……那是什么?你怎么样?”
“别碰!”西弗勒斯猛地抽回手臂,动作牵扯到伤处,让他又是一阵闷哼,脸色更加难看。他避开她的目光,声音因为疼痛而沙哑破碎,却依旧带着惯有的强硬,“……腐蚀性魔药废液……清理干净之前……离远点……”他试图用右手去摸魔杖,但动作因为疼痛而显得笨拙。
看着他强忍痛苦、狼狈不堪却依旧试图维持冷漠的样子,看着他为了推开她而被腐蚀的手臂,阿蒂只觉得心中那道由愤怒、失望和委屈筑起的冰墙,在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彻底崩塌了。黑湖冰冷的水底他抓住她的手臂、天文塔寒风中他攥住她的手腕、图书馆炉火下他眼中熔岩般的痛苦与绝望……所有的画面碎片,在这一刻被一股汹涌而滚烫的洪流冲垮、融合!
什么刻薄的话语,什么冰冷的眼神,什么“投名状”,什么“阴沟里的老鼠”……在眼前这实实在在的、冒着白烟的伤口和他眼中尚未散尽的惊惧面前,都变得苍白而可笑!
“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阿蒂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比她呛到时的生理泪水更加汹涌。她不再犹豫,猛地扑了过去,不是攻击,而是用尽全力,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西弗勒斯僵硬冰冷的身体!
她的动作毫无章法,甚至撞到了他受伤的手臂,引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但她不管不顾,栗色的脑袋埋在他被腐蚀液弄脏、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袍子前襟,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布料。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如同石雕,心跳在她紧贴的耳边狂乱地擂动,像一头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阿蒂的声音闷在他胸前,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黑湖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推开我……自己受伤……然后摆出一副全世界都欠你的样子……西弗勒斯·斯内普……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他,淡粉色的眼睛里盛满了破碎的星光、汹涌的泪水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质问。
西弗勒斯僵在原地,如同一座被施了石化咒的雕像。少女温软的身体带着滚烫的泪水紧紧贴着他,那灼热的温度透过被腐蚀的冰冷布料,几乎要将他冻结的血液点燃。她带着哭腔的质问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早已布满伤痕的心上反复割锯。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混合着烤姜饼的清新气息,与储藏室里刺鼻的药味和腐蚀液体的恶臭形成诡异的对比。
他想推开她。像以往无数次那样,用最恶毒的语言将她刺得远远的。保护她?不,他只是在保护自己那点可笑又可悲的……什么?尊严?伪装?还是……那点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早已在蜘蛛尾巷的阴霾中扭曲变形的不敢言说的……在意?
他垂在身侧的右手,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手指神经质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捏得发白。最终,那僵硬的手指,带着千钧的重量和无法言喻的颤抖,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轻轻落在了阿蒂因为哭泣而微微耸动的、栗色的、柔软的短发上。
那触碰轻得像一片雪花,却又重得如同一个世界的承诺落下。
阿蒂的哭泣骤然停止。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清晰地看到了西弗勒斯眼中那层厚厚的、亘古不化的坚冰,在无声地、剧烈地崩裂。那深不见底的黑潭里,翻涌上来的不再是冰冷的死寂或灼热的怒火,而是一种**的、毫无防备的、近乎脆弱的……痛楚和茫然。
储藏室门外,隐约传来派对模糊的喧闹和欢笑声。而门内,只有腐蚀液滋滋作响的声音,和他们彼此狂乱的心跳,在昏暗的光线与浓郁的药味中,交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寂静。
悬挂在门框上方、无人留意的一小束冬青和槲寄生,在魔法的作用下,悄悄落下几片鲜红的浆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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