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感谢,卢平太太,莱姆斯。”达摩克利斯对着送他回家的卢平母子微微欠身。
卢平太太显然不太适应这样古板的礼节做派,不自然地笑着说:“不过是一桩小事,你是莱姆斯的朋友,那就跟我的孩子没什么区别。好了,快回家吧,出来一天,你父母肯定等急了。”
“我们学校见。”莱姆斯冲他挥手告别,他脸上的笑今天就没有停止过,显而易见的,对莱姆斯来说这一天过得非常快乐且满足。
自然,对达摩克利斯也同样如此。
他目送卢平母子亲密地依靠在一起传送离开,在原地又安静地站了一会才转过身。
换了一副完全适配的新眼镜,达摩克利斯像是被人推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他以为他已经做好了焕然一新的心理准备——在今天到来之前,他已经足足期待了两个月——可他还是低估了这种变化带给他的震颤。
多年来蒙着厚厚尘垢的眼睛被洗刷得比家养小精灵擦过的玻璃还要清透,所见的每一样事物都像是从水面的倒影里浮现出的清晰原形,最普通的树叶几乎都闪烁着锃亮的光晕,就连眼前这扇早已进出过无数次的大门,此时也看起来陌生得让他有些迟疑去打开。
这是一幢古老的多铎风格别墅,位于英格兰东部一个麻瓜村落的边缘,房屋上的框架被漆成黑色,与细长的黑色窗框组合在一起,使孤零零伫立在矮坡前面的房子看起来像是一座守卫森严的监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得更清楚了,本来就与放松和温馨不挂钩的家萦绕了一层更加阴沉的氛围。
达摩克利斯盯着门把手上用桂冠和绶带组成的家徽图案,不等他踏上台阶,家养小精灵主动为他打开了门。
“欢迎达摩克利斯少爷回家!”耷拉着眼皮的家养小精灵低沉地说,语气既有尊敬也有催促。
达摩克利斯用了比平时更多的力气抬起脚,慢慢走进屋内。大门在他身后不轻不重地关上。
壁炉燃得很旺,室内有些燥热,达摩克利斯脱下外套交给家养小精灵,正想回楼上的房间,碰上了从楼梯上下来的赫利克斯,他的哥哥。
“克尔!偷懒的老东西!快把那柄带红宝石的手杖拿给我,要是耽误了我出门,我准会叫你的脑袋尝尝我手杖的滋味!”赫利克斯一边摆弄着勒着他脖子的绸缎领结一边大声叫喊。
达摩克利斯认真地看着赫利克斯的脸,他们是亲兄弟,自然长得有五分相似,而不同的那五分就造成了他们完全迥异的风格气质。赫利克斯的相貌已经完全成熟,圆滑的轮廓和柔和的眉眼十分讨人喜欢,哪怕趾高气昂都显得灵活又机敏,一看就知道把他放在哪都不会使场面尴尬。
“对不起,赫利克斯少爷!”克尔捧着手杖诚惶诚恐地举到赫利克斯面前,颤抖地说,“请原谅克尔的耽误,愚蠢的克尔去给达摩克利斯少爷开门了。”
“分不清楚轻重的蠢货!”赫利克斯接过手杖,懒洋洋地在家养小精灵的头顶敲了一下,明明力道并不小,可姿态看起来只是在宽松地管教。他转过身子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达摩克利斯。
“听说你去你同学家里玩了?真难得,进了霍格沃茨三年第一次听说你竟然还有朋友。怎么,他不在乎你是不是会把他家里的花瓶撞碎吗?还是说,只是想抄你的假期作业?不然我很难想象这一整天你能和别人说上十句话。”赫利克斯笑着说。他似乎把这当成一种亲密的打趣,并不在乎它是否会会让自己的弟弟感到难堪。
达摩克利斯的心情也确实没什么波动,从小到大,他早就习惯了赫利克斯藏在每句话里的贬低,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衬托出赫利克斯身为长子的优秀。
“我享受了非常愉快的一天。”达摩克利斯平铺直叙地说,不自觉地回忆起选完眼镜后伊万斯先生带他们去吃的汉堡和可乐,还带他们去了麻瓜的书店,他感觉此刻的自己能包容一切,“希望你待会的行程也是如此。”
赫利克斯动了动眉毛,既诧异达摩克利斯的反应,同时又有些恼怒。
“哦,是吗?能和我说说你新交的朋友吗?”他一开始还笑着,质问的口气却越来越严厉,“哪个学院的?纯血还是混血?千万别告诉我是来自麻瓜,妈妈听了会晕倒的。你去了拉文克劳而没去斯莱特林,她已经很不满意了,我不希望你总是让爸爸妈妈为你烦恼。”
“相信我,”达摩克利斯淡淡地说,“只要你在他们面前少为我‘担忧’,我给他们带来的烦恼会少很多。”
赫利克斯勃然大怒,提高音量呵斥道:“太没规矩了!达摩克利斯,是谁教你这样跟哥哥说话?你的礼貌和教养都去哪里了?”
“怎么了?”听到动静的贝尔比夫人缓步从楼上下来。
“妈妈,你真该好好管管达摩克利斯,我看他不知道交了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都被带坏了。”
看着已经十八岁的赫利克斯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抢着告状,达摩克利斯厌烦地皱眉,并等待随之到来的谴责。
果然,贝尔比夫人按着心口,虚弱道:“达摩克利斯,你也该懂事一点了,别总惹你哥哥生气。你哥哥说得对,今天来接你的那位女士看上去确实不怎么得体。”
“很抱歉,妈妈,我不这么觉得。”达摩克利斯少有地没有对贝尔比夫人表示顺从,冷硬的反驳让贝尔比夫人脸色一白,她扶着额头,看起来快不能呼吸了。
达摩克利斯移开目光。他有些紧张,也有些畅快,他知道自己母亲的呼吸道向来脆弱,只要别人不顺她的气,她随时都能晕倒。不过他还没见到哪次她是真的直挺挺倒在地上的。
“瞧瞧你都做了什么!”赫利克斯赶紧上前搀扶住贝尔比夫人,表情失望又暗藏得意,“等着吧,爸爸会知道你今天的所作所为的。”
又一对母子靠在一起从达摩克利斯眼前离开了,他习以为常地回到自己房间,坐在了堆满书籍的桌前。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一本书,让自己投入进去来忘掉刚刚发生的一切,他感到有些疲惫,还有一些头重脚轻。
眼镜店的店长说佩戴新眼镜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他不知道这种晕眩感是不是看清世界需要忍受的,但比起长时间折磨他的头痛和恶心,这点程度的不舒服并不算什么。
达摩克利斯取下眼镜,眼前立刻变成了烂泥一样的混沌,他把新眼镜举到离眼睛一个指节的距离,仔细观察这个现在唯一能看清的东西。
它有着银色的框架,比以前那副厚重的黑框更小更轻,两副眼镜差别很大,刚刚却没有一个人留意到他的脸上出现了变化。镜片是方形,这是菲菲力排众议选出来的,说是他戴这个一看起来就非常聪明。
旁边的莉莉含蓄道:“难道不会稍微显得聪明得有点……精明了吗?”
“正该这样!”菲菲肯定地说,“不然他呆呆的,看上去太好欺负了。”
他当时没戴眼镜,不知道周围人是什么表情,不过也可以想象。
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是从来没听到别人——包括家人——说他“可爱”的,他得到的评价都是“沉闷”、“凶巴巴的”、“一脸坏相”、“吓人”之类的。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能他本来就是这样吧。
达摩克利斯摸了摸泛着金属光泽的圆润镜框,他还不知道这副眼镜多少钱。他身上没有麻瓜的货币,本来他想把口袋里的加隆给伊万斯先生让他帮忙支付的,但伊万斯先生说他不能收,因为这是菲菲、梅莎、莉莉、莱姆斯,还有没到场的约恩提前说好一起送给他的圣诞礼物。
该怎么形容他当时的心情呢?
或许就跟收到梅莎礼物的莉莉一样吧,他当时非常丢人地想找个地方把脸藏进去。
可惜最后也只能藏到新眼镜底下。
达摩克利斯把眼镜重新架回鼻梁上,总是被压得疼痛的鼻梁感到轻松了许多。
从未有过的轻松。
抬头看向窗外,天色昏暗,似乎又要开始下雪。
不知道其他人到家了没有。他出神地想着。
梅莎和斯内普赶在艾琳下班之前到了家,两人话不多说,争分夺秒地洗菜切菜,等艾琳到家时,刚刚好把煮熟的鸡肉盛到盘子里。
艾琳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家的两个孩子在她不在家的时候来回了一趟伦敦,只是觉得今天的土豆吃起来好像有些没熟透。
正好再上两天班就能放假了,到时候还是她来做饭吧。艾琳想。
接下来的两天,梅莎和斯内普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石头小屋里相安无事地度过。
斯内普不知道在哪拔了一棵六英尺高的冷杉树放到壁炉和楼梯那边的角落里,艾琳高兴地买了一些彩带灯球让他们俩把树装饰起来。
斯内普一开始没动手,转眼一看梅莎把不同颜色的装饰搭配得像求偶期的狐媚子,他无法忍受整个圣诞假期都对着一棵如此招摇的圣诞树,便全部拆掉按照自己的审美来。
审美被否定的梅莎毫不在意,她对这些生活细节实在没有斯内普那么讲究,只是惦记着放假之前的那个念头:“西弗勒斯,你会做姜糖饼干吗?”
“去买本菜谱,自己学。”斯内普粗暴地回答。
“我没钱,”梅莎用诚挚的眼神对上斯内普投过来的怀疑目光,“买圣诞礼物都用光了——里面也有你的。”顿了顿,她加重语气补充,“给你的礼物特别贵。”
巫师为什么要过圣诞节呢?太费钱了!
斯内普:“……”
“这说明你该加强对金钱的分配管理能力。”他不情不愿地说,“不要在赚到下一笔钱之前把所有钱用光。”
平安夜那天,餐桌上不仅有斯内普做的姜糖饼干,顺带还有一个香喷喷的苹果派。梅莎也贡献了一只略有些焦的烤鸡——她外出溜达的时候从林子里抓到的。
梅莎眼巴巴地看着它们,急切地等待艾琳下班回家。值得高兴的是艾琳今天到家比平常更早些,看来皮聘先生作为老板还是有点为数不多的良心的。
“这么丰盛,辛苦你们了。我买了蜂蜜公爵糖果店的榛子蛋糕和巧克力,这两个是抢手货,幸好我提前就预定好了。”
在这个隆重的节日里,艾琳表现得情绪十分高涨,梅莎能看出艾琳的笑容有些刻意,或许是为了营造欢乐的气氛好让她和斯内普更开心一些。
三个人愉快地享用了一顿美味的大餐——尽管姜糖饼干姜味略重,苹果派饼皮有些厚,烤鸡没怎么入味,不过这些都是小瑕疵。
至少艾琳带回来的蛋糕和巧克力是真的非常美味!
饭后,他们在壁炉前围着喝茶烤火,配着巧克力,梅莎觉得茶也不是那么寡淡了。他们互相送了礼物,又把各自收到的礼物放在圣诞树下,等待第二天早上来拆。
梅莎收到的礼物盒比艾琳和斯内普加起来还多,菲菲用了三只猫头鹰给她寄了一个超级大的包裹,她有点担心拆开后里面会不会放着一具木乃伊。之前菲菲曾在她对木乃伊显示出好奇时说她家里有,可以送她一个小的。
艾琳问了几句他们在霍格沃茨的日常生活,梅莎和斯内普自然一致回答一切都好。
“斯拉格霍恩教授还提起你了,”梅莎说,“他记得你高布石玩得特别好,我还在奖品陈列室里发现了你拿冠军的奖章。”说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小的金色徽章,上面刻有高布石棋子的形状,她小声说,“我用了复制成双——这不违反校规吧?”
违反了。
梅莎知道。
更何况斯内普还用鲜明的表情告诉她。不过他沉默的态度表示了他应当不会去告发她。
艾琳接过徽章,反过来看刻在背后的字,时隔十多年,艾琳·普林斯这个名字依旧十分清晰。她有些晃神,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刻痕,半天没有说话。
之后艾琳的情绪低落了下去,哪怕她勉强让自己的语气开朗,梅莎也能看出来她明显心事重重,这让梅莎不由地怀疑起自己这个行为是否正确。
夜深后,三个人分别上楼睡觉。
梅莎躺在床上一直没睡着。她在想也许艾琳学生时代的记忆也并不是那么美好,她可能不该让艾琳想起那些事。不过艾琳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样的呢?是谁让她不好过了?是她的父母还是同学?
夜晚的山谷里静得能听见雪花扑簌簌落在树枝上的声音,也能听见隔壁房间的房门打开的声音。
梅莎侧耳聆听着脚步,不是下楼,而是上楼。
斯内普去找艾琳了?在这个时候?
想了想,梅莎也起身,她用了消音咒,悄悄地跟上了楼。
外面的壁炉熄灭了,冷得只穿了睡衣的梅莎一哆嗦。她站在阁楼的房间门外,屏息听着里面的声音。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艾琳语气惊讶。
“发生什么事了吗,妈妈?”斯内普问。
艾琳停了一瞬才说:“没有,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在隐藏心思方面,艾琳实在是有些笨拙。梅莎在黑暗中想。
“妈妈,”斯内普几乎有些强硬地说,“告诉我。”
“不要操心大人的事情。”艾琳拒绝道,“和你没有关系,快回去睡觉。”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
“你是我的妈妈,你的所有事情都和我有关。”斯内普低声说。
又是一阵沉默。
隔了好久,艾琳才轻轻地说:“我被辞退了。今天下班之前,皮聘先生通知我,圣诞节过后也不用再去他那里上班了。”
“为什么?”斯内普的语气很冷静。
“我不知道。他表现得很为难,像是辞退我并非他的本意。他说他很欣赏我的工作态度和能力,他说他也是没有办法。皮聘先生还含糊其辞地提醒我,让我好好想想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艾琳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气馁道,“我想了很久,想不出来。我能得罪谁?难道是哪个顾客嫌我不够殷勤恭敬?”
身上的寒气似乎侵入了体内,梅莎感到自己的心像个冰疙瘩一样沉沉地往下一坠。
“……西弗?”艾琳的声音出现了迟疑,“你……知道?”
梅莎想要回到被子里了,可她的脚像是被冻在了地上。
半晌,她听到斯内普若有所思的低语:“是的,我想我知道是谁。”
梅莎也知道是谁。
她以为她已经足够小心提防可能到来的报复了。
“对不起,妈妈,”房间里的斯内普接着说,“可能是我在学校得罪了一个同学。”
沉甸甸的心脏剧烈地弹跳了一下。
梅莎吸了口冰冷的空气,嗓子眼有点发痒,冻僵的身体却仿佛回暖了一些。她抬脚上前,轻轻叩门。
“……梅?进来吧。”
梅莎推开门,看着逼仄的房间里齐齐望向她的母子,一个疑惑,一个镇定。
“是我,”梅莎没有看斯内普,直直地注视着艾琳,“艾琳阿姨,得罪了同学的是我,她的家人为了报复我才导致你失去了工作,我很抱歉。”
可是,道歉又有什么用呢?
梅莎的心里燃起了一团火,这团火并没有让她浑身炽热,反而仿佛又冻结了一些东西。
艾琳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她看看斯内普,又看看梅莎,然后从床上拿起一条毛毯,走到门口把单薄的梅莎裹住。
“你们不是说一切都好吗?”艾琳的脸上流露出担忧,“你们被欺负了吗?”
“没有。”两道声音同时说。
梅莎和斯内普对了个眼神,斯内普不爽地瞪了她一眼。
她听到他用柔和的声音宽慰道:“没事的,妈妈,别担心,我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梅莎张了张嘴,又垂头丧气地闭上了。
她惹出的麻烦,她没办法解决。
要是……能解决制造麻烦的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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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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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复制成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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