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阴冷空气里,昨日残留的血腥和苦涩药味已被一种浓重的、甜腻中带着腐烂植物气息的粘液味道取代。
塞拉菲娜踏入时,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那片熟悉的阴影角落,唇边自然而然地挂上了一抹温和得体的浅笑。
案台上,昨日狰狞的毒物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巨大的、湿漉漉的玻璃水箱。
里面塞满了缓慢蠕动、分泌着大量亮晶晶粘液的弗洛伯毛虫。
它们肥硕、滑腻、无骨,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粉紫色。
旁边的纸上写着冰冷的要求:手工分离虫体,完整取出其体内包裹在大量粘液中的微小、半透明的消化腺囊(每个腺囊仅有米粒大小),腺囊不得破损,粘液需单独收集。
不得使用魔杖或魔法工具辅助。
任务看似简单,实则极其考验耐心、精细度和对极度恶心的忍耐力。
弗洛伯毛虫的粘液不仅气味难闻,且具有强烈的附着性和腐蚀性,会迅速腐蚀普通布料和皮肤。
塞拉菲娜脸上的温和笑容没有丝毫改变。
她从容地戴上那副厚实的、特制防腐蚀的龙皮手套,动作优雅得如同戴上晚宴手套。
然后,直接伸手探入其中一个水箱。
冰冷、滑腻、令人头皮发麻的触感瞬间包裹了她的手臂。
几条肥硕的毛虫吸附上来,粘液顺着她的手套往下淌。塞拉菲娜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精准地捏住其中一条毛虫相对“干净”的头部后端,手腕稳定地发力,将其从粘稠的虫堆中提了出来。
那毛虫在她手中徒劳地扭动着,分泌出更多亮晶晶的粘液。
她的动作展现出了与温和神情截然相反的、令人惊异的精准和高效。
右手拿起一把边缘被打磨得异常锋利的银质小镊子和一枚细长的骨针。
左手稳稳固定住不断扭动、滑溜异常的虫体。
骨针灵巧地刺入虫体腹部一个极其微小的节点,轻轻一划。
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虫体应声而开,露出里面包裹在浓稠粘液和半消化植物残渣中的内脏。
她的眼神专注而平静,银镊子在不断蠕动的内脏组织中稳定而灵巧地翻找、拨动。
几秒后,镊尖精准地夹住了一个几乎与粘液融为一体的半透明的微小腺囊。
她手腕极其稳定地一提,那米粒大小的消化腺囊便被完整剥离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入旁边盛有特制防腐液的微型水晶瓶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或失误。
她处理完一条,立刻转向下一条,动作没有丝毫迟滞。
粘液不可避免地溅到了她的手套、袖口,甚至在她光洁的额角留下了一小点亮晶晶的痕迹。
她只是随意地用手背蹭了一下额头,那温和的神情依旧挂在脸上,仿佛只是拂去了一滴汗水。
校袍的昂贵面料被粘液腐蚀出细小的痕迹,她也毫不在意。
反差感达到了极致。
她脸上是最标准无害的纯血小姐的温婉笑容,动作却像一个在肮脏实验室里工作了十年、对恶心习以为常的熟练技师。
这份强烈的割裂感,如同甜美糖霜包裹着冰冷钢铁。
阴影深处,斯内普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紧。
他紧紧盯着那双在粘液和内脏中翻飞的手——稳定、精准、效率惊人。
她处理这种低级、恶心生物的手法,甚至比她处理老鼠时更显出一种令人不适的“熟练”。
这绝不是一个被精心呵护的贵族小姐该有的表现。
昨天老鼠处理带来的轻微探究感,此刻被放大了。
她的“不怕脏”和“下手稳”已经超出了“性格坚韧”的范畴,透着一股怪异的与身份不符的“习以为常”。
他看到她脸上那始终不变的温和笑容。
那笑容此刻在粘液和昏暗光线的映衬下,增添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她像戴着一张完美无瑕的温和面具,面具下却进行着如此……原始而高效的操作。
这强烈的反差,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斯内普惯有的冷漠观察中,勾起了更深、更具体的探究欲:这笑容是真的无知无觉?还是……一种刻意的伪装?她到底是在什么环境下,才能如此“温和”地掌握这种技能?
最后一个腺囊落入瓶中。
塞拉菲娜仔细盖好瓶盖,将装满粘液的容器也密封好。
她开始清理工具和案台,动作依旧一丝不苟,高效专业。
做完一切,她脱下被粘液浸透、微微冒着腐蚀白烟的龙皮手套,露出下面依旧光洁无瑕、指节分明的手。
她甚至掏出一方干净的带着淡淡花香的紫色手帕,仔细擦拭了额角和脸颊上沾到的零星粘液。
然后,她才转向阴影的方向,脸上依旧是那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声音清晰平静,带着完成任务后的轻松:
“教授,任务完成。弗洛伯毛虫消化腺囊已完整提取,粘液已单独收集。还请您查验。”
她的姿态无可挑剔,笑容温暖无害。
阴影里一片沉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
斯内普没有立刻现身。
他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那股探究欲正在不受控制地膨胀。
她的温和、她的高效、她对恶心的漠然……这一切组合起来,形成了一个比昨日更鲜明、更怪异的谜团。
这绝非正常。
最终,他只是从阴影深处冷冷地抛出一句,声音比地窖的石壁更冷硬:
“放下。离开。”
命令简短,不容置疑,但其中蕴含的审视意味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重。
“是,教授。”塞拉菲娜微微颔首,笑容不变。
她将工具和材料整齐放好,然后步履轻快地走向门口。
在离开地窖的瞬间,她甚至回头看了一眼那片阴影,脸上的笑容在门缝透入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媚,然后才轻轻带上了门。
地窖重归死寂,只剩下弗洛伯毛虫在粘液中缓慢蠕动的微弱声响,以及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甜腻腐烂气味。
阴影中,斯内普缓缓踱出,黑袍无声。
他没有去看那些腺囊或粘液,目光死死锁在塞拉菲娜刚刚使用过的那把沾满粘液的银质小镊子上。
镊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他伸出手,苍白的指尖悬停在镊子上方,最终却没有触碰。
那个温和无害的笑容,和镊子上冰冷粘腻的反光,在他脑中反复重叠。
她成功了。
用一堆最恶心、最低级的生物粘液和一副完美的温和面具,将那份“违和感”放大到了让这位以冷漠著称的魔药大师都无法忽视的地步。
探究的种子,已经在他冰冷的审视中,悄然扎下了根。
而塞拉菲娜·卡斯蒂尔,正戴着她的面具,耐心等待着种子发芽的那一天。
她甚至留下那方紫色的、带着花香的手帕。
它被随意地搭在案台一角,沾着一点亮晶晶的粘液,像一个无声的充满反差的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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