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維亞最近總是在夢裡回到那片森林。
不是春日草長鶯飛的禁林,也不是秋霧瀰漫、落葉鋪徑的霍格華茲林道——而是某個無從辨識時序的夜晚。
那裡過於寂靜。
風不吹,枝不搖,空氣濕重得像凝固的水,連氣味都變得遲滯。
濕土與腐葉的氣息在她鼻腔裡一寸寸蔓延,如同某種潛伏的記憶,悄無聲息地甦醒。
她站在黑暗的森林中,不知為何來到此處。
沒有記憶,也無從詢問,只覺腳下濕冷,像是站在某場早已結束的儀式餘燼中。
然後,她聽見了喘息聲。
低微而斷續,像某種受傷的生靈在竭力壓抑呻吟。那聲音近得幾乎貼在她耳畔,卻又像隔著一層無形薄霧,忽遠忽近,讓人無法辨清來處。
她回過頭。光影便像被拖曳般緩緩流動,彷彿有什麼從濃稠夢境中被撕裂而出。遲鈍,卻清晰得可怖,如一柄緩慢逼近的刀。
一頭銀白色的獨角獸跪倒在地,胸腹濡濕,銀色的血自創口緩緩流出。它睜大雙眼望向她,眼中滿是無聲的哀求。
但她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
不,是另一個自己。
一雙手,不屬於現在的她,卻又無比熟悉。她知道,那是自己的手。
蒼白、修長,指節覆著細密的魔力裂紋,如同被某種詛咒長年侵蝕。那雙手正輕輕握住獨角獸的脖頸,動作緩慢、近乎溫柔,如在安撫,又像在按住它最後的掙扎。
她感覺自己的嘴唇輕輕顫動。
沒有聲音,沒有氣息。
可她知道,那是一句咒語——從她體內某處,自動湧出的句子。
下一刻,獨角獸輕微地掙扎了一下,便再無動靜。
銀血滲入黑土,那雙睜大的眼睛逐漸黯淡,最後一點光也隨之熄滅。
她驚醒時,指尖仍殘留著夢境的冰涼,喉嚨乾澀,像咒語仍卡在唇後,未曾吐出。
每一次清醒,都像失去了什麼——某塊自己從未真正擁有,卻正在悄然流失的碎片。
她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那只是夢。只是壓力太大、魔力錯亂所致的幻象。
可她越是這麼說,心底那個畫面便越發清晰,真實得近乎殘酷,彷彿它從未離開,只是等待再次被喚醒。
她不記得自己曾做過那些事,卻在夢裡看得那樣清楚,清楚得像是親手完成。
有時,她甚至不敢肯定——
那究竟只是夢,還是曾真實發生,只是她選擇了遺忘。
西奧多一如既往地坐在靠牆的位置,視線略低,從不第一個抬頭。
他習慣不動聲色地觀察,像霧中潛伏的野獸,耐心捕捉那第一絲錯亂的氣味。
而今天,那股異樣幾乎無需等待。
它就在奇洛踏進教室的那一刻——悄無聲息地,出現了。
他聽著奇洛一如既往的「啊……嗯……」式結巴開場白,筆尖未動,眼神也未抬,只在眉眼之下,視線輕輕偏了一點點——
就那麼一點點。
足以捕捉他望向西維亞的那一瞬。
不,是假裝沒看她的那一瞬。
那種「刻意不看」,比直視更明顯。
像某個被深埋的機關,被悄悄按下,開始倒數。
早在萬聖節前,他就注意到了。
奇洛的結巴不是自然的。每一次語句的斷點都恰到好處,不像障礙,更像控制——彷彿在配合什麼,或藏著什麼。
他也看得出,那人總是在看西維亞。
不是漫不經心的視線掠過,而是一次次刻意壓抑的凝視,帶著試探、忌憚,和某種模糊的……等待。
他想不通理由。
西維亞的魔力不穩,他知道。她不屬於弗利家,他也知道——那股與治癒系血脈格格不入的氣場,從她入學那天起便昭然若揭。
但這樣的異常,不足以讓一個教授如此畏懼。
除非,她身上藏著什麼……連他們都無法辨識的東西。
他側頭看了她一眼。
她的手僵著,羽毛筆在指縫間微微顫動。看似專注聽講,卻每隔幾十秒便輕輕蹙眉,如同正忍受某種無形的低語,或努力抵擋一道不屬於自己的思緒。
他一眼就認出那種神情——
不是不耐,而是一個人被逼至界限,卻連逃開或開口都不被允許時,才會露出的神情。
他沒說話。
但他也不是那種會等到最後一刻才介入的人——他從不等事情失控才出手。
筆尖未動,眼神卻已掃過教室的每一道出口、每一處角落,以及奇洛的站位。
最後,他的視線又回到她的側臉,像是在衡量——她還能撐多久。
她的氣場亂了。不是普通的心神不寧,而是魔力在潛意識中啟動自我防禦的跡象。
她的防線正在鬆動,而奇洛似乎還在等。等她再脆弱一些,再崩最後一線。
他將指尖落在魔杖上。沒有拔出,只是靜靜地壓著。
他太熟悉這種佈局了——
一步步逼近、試探,等對方尚未察覺時,發動致命一擊。
若奇洛真的有所圖謀,他會在課程結尾發動試探。
而他會在那之前動手。
不是為了什麼崇高目的。只是因為他比誰都清楚:當一個掠食者低頭裝聾作啞時,獵殺早已開始。
下課鈴響的瞬間,西維亞像被啟動的發條人偶,緩慢而僵硬地收拾書本。
她的手指突然不聽使喚,羽毛筆滑落在地。她俯身去撿,視線一晃,眼前的光忽然模糊泛白。
她沒有立刻站起來,而是在那個姿勢裡多停留了半秒。
那半秒的停頓縱然細微,卻清晰地落入某人眼中。
等她再直起身時,西奧多已站在她桌前。
「妳走錯教室了嗎?」他淡淡開口,聲音不高,語氣一如往常地清冷。
她一愣:「……什麼?」
「這是黑魔法防禦課,不是幻術訓練班。」他的目光直視她,毫無閃躲。
「妳整堂課都像在抵抗什麼,卻裝得若無其事。」
「妳以為,沒人看得出來?」
她沒說話,只是低下頭去合上課本,雙手仍在微微發顫。
「妳在發抖。」西奧多語氣平靜地補了一句,像在陳述某個物理現象。
「我沒有。」她反射性的脫口而出。
「那妳現在能說出防禦咒的標準詠唱順序嗎?」
他逼問,目光緊鎖她的臉,不放過任何一絲細微反應。
西維亞遲疑了一下。
他語氣稍緩了一些,像是不願把人逼到角落,但仍冷靜地道:
「如果你真的沒事,我就不管。但如果你清楚自己剛才差點魔力逆流,那我建議你今晚不要獨處。」
她終於抬眼,第一次正視他。
「你是——擔心我?」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像是連她自己都不確定這句話是否該說出口。
「不是。」他看著她,語調平靜得近乎冷漠,「我只是不想在一年級就幫人收屍。」
話音落下,他轉身離開,像什麼都沒說過。
西維亞望著他的背影許久,直到走廊盡頭那道黑袍沒入人群,才輕輕地、幾不可聞地吐了一口氣。
她知道他不是在說笑。
可也知道,如果真的到了最壞的那一刻,西奧多會站在她與風暴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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