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梦境出现时间比睡眠的时间还要长,她总是醒来,看到木门透进来的微光,之后再逼迫自己睡着。
斯卡曼德的皮箱里时间恒定,白天和夜晚有两个不同的分区,而门外的那片草地总是亮着光。
好不容易睡到了早上,克洛娜听到梯子方向传来轻微的响动,接着皮箱从里面推开,又从外面轻轻合上。
小天狼星出去了。
克洛娜立刻睁开眼睛。
她坐起来,深呼吸一次,撩开帷幔,看向小天狼星的那张床。
长袍胡乱团在一起,魔杖被带走了,床榻上空荡荡的,能确认的是小天狼星确实已经出去了,而且比克洛娜醒的还要早。
克洛娜去找昨天随手放在桌子上的小挎包,翻出生活用品开始洗漱,她叼着牙刷,发现钱袋还躺在包里,这个钱袋装着小天狼星金库里的所有金子,还有克洛娜在对角巷买的一些东西,魔药,坩埚,羽毛笔,信纸,巫师袍和一大堆魔法书。
小天狼星出门并没有把钱袋带走,挎包也没有被挪动过。
克洛娜把钱袋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一个一个地转移物品。
她将那些给小天狼星买的衣服都放进钱袋里,自己的物品则塞入小挎包,魔药和羊皮纸等等东西都摆出来,放在斯卡曼德木屋的桌子上。还有那把临时买的横扫十一星扫帚,她让扫帚立在木屋的角落。现在,鹰头马身有翼兽巴克比克留在了斯卡曼德家,如果他们想长途旅行,说不定还会再用到这把扫帚。
屋子的东西越堆越多,崭新的羊皮纸散发着纸香,克洛娜预想到这次旅途可能会持续很长时间,所以她买了足够多的东西。
最后,她坐回床上,盘起双腿,将枕头抱在怀里。
小天狼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上一次回溯,克洛娜见到他的第一面,也是在他越狱之后,1995年和1994年,前后间隔不过一年,但一年后的小天狼星却比现在更加健谈。
而现在……
克洛娜思索着,她无法得出一个准确的结论,所以只能猜测,小天狼星可能是独处太久了,所以渴望和人建立联系,他变得一点都不介意拉近距离,或者是拥抱,睡在同一间房间里,之类的……
去年他们没有见过面,因为小天狼星说他寻找过她。
克洛娜已经学会了不去猜测自己的未来会发生什么,她作为人类太过渺小,想要改变时间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或许小天狼星只是没能找到她,或许是她没能找到小天狼星,或许邓布利多另有安排,又或许小天狼星一直作为伤风在霍格沃茨附近徘徊,而她去了别的地方……既然1993年小天狼星没有见过她,那么无论是什么原因,他们都已经分道扬镳了。
头顶的箱盖忽然打开,小天狼星敏捷地翻进箱子,从木梯上跳下来。
他的手里拎着一团皮毛,一共有两只,或者是三只小型动物。
然而桌子上已经放满了东西,没有多余的地方了。
“早上好。”他轻松地说,接着扫视整个木屋,“你都对这个地方做了什么啊。”
“你的钱在这里。”克洛娜指了指钱袋。
“唔。”
小天狼星随口答应了一声,看都没看一眼那个钱袋,他迈过地上堆着的书籍和草药,走向木屋的门边,“行啦,我们吃点东西吧。”
好吧,小天狼星就没有重视过金子,克洛娜已经习惯了。
“这都是你抓到的?”
“抓到它们很轻松,一只松鸦和一只兔子。森林里有很多狼,不在清晨活动,我闻到他们了。”
“你是变成狗去抓的动物吗……”
小天狼星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用魔杖?”克洛娜看向那只黑喙松鸦,羽毛上似乎还有犬牙的痕迹。
“我当然是用魔法击中它们的,之后又变成了狗——”
“其实你只是为了出去跑一圈吧。”克洛娜说。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奔跑是狗的天性。”
小天狼星回头看向克洛娜,笑了起来。
“噢,跑起来确实能帮助我活动一下,像是复活了。在这样的地方——总能让我想到禁林赛跑。”他随意地挥了挥手,向她示意纽特·斯卡曼德变出来的荒野。
“……禁林赛跑,和哈利的父亲詹姆·波特?”
小天狼星收回目光。
“对,不错,不过只是一项娱乐活动而已……”他说,他看向别的地方,视线落在远处。
奇怪,克洛娜想,她以为小天狼星和詹姆当初关系很好。每次提到詹姆,他都会滔滔不绝,大方地介绍他们的过往。
不过这一次……
小天狼星闭上嘴巴,浮于表面的笑容消失了,他表现出一副漠然的神色,嘴角微微向下,略微形成阴沉的弧度。
一种古怪的感觉从克洛娜的心脏部位沉了下去。
她也不再说话了。
难道她之前的推断都是错的,小天狼星不是不介意肢体接触,而是必须在有必要的时候……才会表现出不介意的样子?
她悄悄看了小天狼星一眼。
他一直看着前方,她不知道小天狼星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目光,不过他专注于捡树枝,一言不发。
小天狼星把捡起的树枝堆在岩石上,念了个“火焰熊熊”,斯卡曼德的手提箱里有大量木材和土壤可以使用,这些东西可能都是从外面直接搬运进来的,为了给野生神奇动物创造更贴近栖息地的环境,所有的分区都无限趋近现实。
接着,小天狼星挥动魔杖,处理了那两只猎物,用野炊的方法烤了起来。
甘普基本变形法则,魔法不能直接变出食物,但是可以加工食物。
小天狼星做饭还是很好吃。
他就没有一项不擅长的事情吗?克洛娜想。
之后的几天,克洛娜外出跟随小天狼星一起捕捉过野兔、鹿之类的动物。更多的是鸟类,现在她发现,小天狼星说的是真的,她只有两条腿,根本跟不上四条腿的黑狗。她总算理解了为什么人类最初会驯化狗帮助捕猎,因为狗能在距离极远的地方找到被昏迷咒击中的鸟,之后飞身冲入丛林,再叼着猎物回来。
他们会从外面捡一些木材回到箱子里,补充被消耗掉的东西。
克洛娜的小挎包起到了很大的用处,不过小天狼星一直都没有动他自己的钱袋,过了好几天,钱袋仍然放在桌子上纹丝未动。无论他需要使用什么,都会直接问克洛娜要,就像把克洛娜当成自动售货机一样。
虽然他们在森林里根本用不到钱。
可是,明明在对角巷的里,小天狼星还埋怨她拿走了所有的钱。
现在他又对钱袋视若无睹了……
克洛娜忽然发觉,在格里莫广场的那段日子,小天狼星主动来找她开启话题的次数有多么多,而现在的小天狼星……又是有多么的难以交谈。
小天狼星应该一直都是活泼健谈的,他应该是那样……
克洛娜想。
她一直在下定决心不再改变未来。
但事实上,她根本不需要向小天狼星刻意隐,因为小天狼星根本没有问起过。而同样的,对于过去,他也只字不言。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克洛娜记得,她刚回溯到这一年时,小天狼星还很高兴见到她出现。
还是说,从那天起他就已经不在谈论关于过去的事了……
只不过她直到此时此刻才意识到……?
虽然他们每天都睡在同一个小木屋里,两张床之间只有一层薄薄的、不透光的帘子,不过小天狼星却更加捉摸不透,若即若离。克洛娜隐隐感觉到,他已经躲到了更远处。他们仍然会交谈和互相调侃,但是每次谈话都浅尝辄止。小天狼星脸上的笑容也很少抵达眼睛,那双灰色的眼睛像是冰层一样,在足够阴冷的地方结冻,将他的灵魂封存在了任何人都看不到的遥远地方。
现在的小天狼星,像极了克洛娜三年级那年见到的伤风……
她刚刚看清他的身影,他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虽然现在他们不得不住在一起,但小天狼星却比什么时候都难以接近。
他们偶尔搬动巷子,在森林里移动,去往另一个地方,待上一两天,再转移位置。
这座森林里除了常见的动物,也不乏黑魔法生物和神奇动物。
他们需要小心不踏入八眼巨蛛的地盘,不惊动客迈拉兽,不被随处可见的沼泽挖子削去双脚。
这片森林连绵跨越了无数个国家,森林深处可能成百上千年都无人踏足,树木遮天蔽日,经过绿叶筛选的阳光也变成了绿色的影子。克洛娜使用魔法的机会越来越多了,当魔法成为了生存的一部分,就没有办法不熟练使用它们,她必须学会用“回避侦测”躲避一大群恶尔精的追踪,也必须熟练掌握“水下呼吸”魔法,为了横穿一大片湖泊……同时还得用无声魔法发射昏迷咒,击退那些像是水下蝗虫一样缠上来的格林迪洛。当然,如果碰上客迈拉兽,那就彻底没办法了,只能用“怪物定身术”和幻影移形,尽快逃脱客迈拉兽的捕猎范围。
她现在的咒语水平已经和小天狼星相差无几了,他们可以合作迷惑一头曼提柯尔,同时还从它的爪子下救出一只带崽的刺佬儿。而更多时候,克洛娜都得使用出刚刚学会的咒语,或者是临时学习更多咒语,只是为了在黑森林里继续生存下去……
有一些咒语甚至小天狼星都没有见过,不过他不会问起她是从哪里学到的。
克洛娜用变形咒给旅行斗篷改变了样式,让它变得更短,便于行动,披在肩头还可以抵御蚊虫。
小天狼星换上了半袖衬衫,皮肤晒得黑了一些,不再惨白得像是地底埋藏的阴尸,体型也变得更匀称,看起来像个麻瓜探险者,而非在阿兹卡班关了十多年的逃犯。
直到收到来自哈利的猫头鹰,克洛娜和小天狼星才像是终于找到了共同话题。
“亲爱的小天狼星,”哈利写道,“我收到了你的信,还有那只猫头鹰,罗恩很喜欢,他想让我谢谢你。我回到了姨妈和姨夫家,然后对他们说了你,他们吓得半死,不过对我好多了。达利认为我完全是说谎,电视新闻里把你播报成连环杀人犯——电视就是类似于麻瓜的一种画像——达利根本不相信,不过他爸爸立刻阻止了他,他吓得半死,我从没见达利这么听话过,我想这个暑假我会过得很好,他们都不敢把我关在屋子里了,每天还会给我留一份晚餐,不过他们依然当我不存在,这样更好,我挺喜欢这样的。罗恩说他爸爸打算弄几张魁地奇世界杯的门票,还邀请我去他家住,这还是我第一次看魁地奇世界杯,爱尔兰对保加利亚,都是世界级魁地奇选手组成的球队,他们在选拔赛中都是名列前茅才获得了世界杯决赛的名额,现在国际比赛的扫帚都改用火弩箭了,光轮依然是赞助商,我在《预言家日报》看到了他们的扫帚广告,不过今年最火的还是火弩箭——你过得怎么样?南方一切都好吗?请代我向巴克比克问好。哈利。”
送信来的是小猪和海德威。
现在两只猫头鹰都站在斯卡曼德皮箱里的树枝上,刚吃完新鲜的松鼠肉,正在疲惫地打盹。它们很有可能是直接跨越法国和瑞士,一路飞到这里来的。就连小猪也没有闹腾的力气了。
小天狼星读完之后,把信交给克洛娜。
克洛娜从头到尾读了三遍。
这一封信里尽管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每一个字母都代表着哈利还完完整整、健健康康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信里没有一件坏事发生。
哈利很开心,他还在抱怨和表哥一家的矛盾,并且还在为了魁地奇相关的事情兴奋不已……
“他们要一起去魁地奇世界杯,那可真好……”克洛娜说。
她把信递还给小天狼星。
“我去给哈利写回信,”他说,将信纸叠起来,看了看那两只已经把眼睛眯成两道缝的猫头鹰,“猫头鹰累了,让它们在这里休息两天吧。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
克洛娜指了指自己。
她有点茫然。
小天狼星还在等她回答,他站在木屋门口,手放在生锈的门把手上,一只脚踏上台阶,正在注视着克洛娜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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