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你？”
伏地魔沉默太久，哈利只能将这种异常的安静认定为默认。
他回忆着椅子阴影底下那个娇小羸弱、瑟瑟发抖的红皮肤小孩，实在很难把它与冷酷无情的黑魔头联系在一起。但当然了，在知道魂器的事情之后，他觉得黑魔头的灵魂会变成那幅受伤呜咽的可怜样子完全可以预见。
第一眼看见时，他还靠过去想安慰它呢……
不过，在他有勇气那么做之前，邓布利多出现了，说那是一种他们都无能为力的东西……
“并不是。”出乎哈利意料之外，伏地魔再开口时果断否定了他的猜测，语气里一点感情也没有。“都是你自己亲口说的。”
哈利想跟他争辩，可在听到后面一句话时愣住了。“……真是我说的？”他费解地问，“可是你那时已经……”
他想说死了的人还能听到活人说话吗，随即又反应过来，死后的世界真的存在。就像是尼克说的那样，小天狼星不会回来——显然，小天狼星在活人与死者的世界之间选择了后者。
那么，新的问题出现了：其他死者也能像伏地魔这样，能看到、听到活人的世界里发生的一切吗？为什么伏地魔能在做到以上一切的同时，又不被活人看到身形呢？还是说，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和单日循环一样，只是诡异地与伏地魔有关？
哈利是这么想的，哈利也这么问了。
“第一个，我猜能吧。”伏地魔轻描淡写地回复，完全不想提起他能同时看见活人与死人、但没有一个人能看见他的事，毕竟这毫不光彩。“至于后面的部分，无可奉告。”
哈利没忍住皱起了脸。“当你说‘无可奉告’的时候，是指你知道但不告诉我，还是说你自己也不知道？”
再一次，伏地魔极不乐意地承认，哈利比他原先料想的要厉害得多。
虽然在预言里他俩是命中注定的死敌，但实际上他从未认真看待过救世主男孩，觉得对方不过是邓布利多的牵线木偶。正是因为这种轻视与大意，才造成了他那一日的彻底失败。
最可悲的是，即便他满心都是杀死哈利、做预言中活下来的那一个，可无论在那个疑似国王十字车站的明亮空间里、还是在最后一个死咒反弹之前，哈利都在试图给他机会……
意识到自己竟然开始能理解对方的想法，伏地魔悚然一惊。这不应该，他在心里警告自己，太软弱了……
“我以为你的问题是你自己该去解决的部分，而不是指望着你的死敌来满足你的好奇心。”伏地魔冷下声，“就算我说了，你会相信吗？”
哈利想说真假我自有判断，他还想反问“难道你不想解决吗”，但黑魔头说得也没错，他俩都被困在单日循环里，并不意味着两人的关系就能简单地从死敌变作盟友。
“行吧，”他勉强地回答，“那我只能当做你也不知道了。”他顺着这个思路又想了想，“也就是说，第一天时你已经弄清了你之前不知道的那些事，像是我是你的魂器、你和我之间的血液联系之类的。因为知道了这些，第二天你没有对我动手，反而把我带走了。但循环依旧，你在第三次时甚至想逼我杀掉你的身体、好反过来再杀了我。然而还是没成功，第四次你就不想干了？”
事情就和哈利说的差不多，伏地魔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尤为不幸的是，现在是重复的第五天、循环的第四次，他仍旧没看到任何——哪怕是一丝也好——能摆脱困境的希望。
“那你也已经研究过相关时间魔法了，是吗？”哈利又问。他想到返回部里的金斯莱，心中微微一沉——单论魔法水平，如果黑魔头解决不了，其他人更不可能——金斯莱大概率要无功而返了。“你把我扔在林中木屋的那天，就去找了？”
伏地魔情绪低沉，仍旧提不起说话的兴致。尤其在想到忙碌了两日、结果还不如第三次什么都没做的结果好，他就更不想说话了。
哈利也想到了这一方面。“是被你折断的老魔杖让循环时间回到零点吗？”他问，又自己否定道：“相比之下，我还是更相信是因为昨天你没有杀人。”
这话黑魔头听得极其不顺耳。“你非要说这个的话，还不如说是因为昨天谁也没死呢。”他冷冰冰、慢腾腾地反驳，“又或者，是因为我昨天向你透露了一些信息。再不然，也可能是与你突然想起来类似的原因……”
伏地魔这么说有八成是为了与哈利对着干，哈利也能听出来。但短暂思索之后，他觉得对方的话也不无道理。“没错。如果真的和死亡有关，那就是与所有人的死亡都有关，我确实应该把你的魂器也算在里头。”
“你……”伏地魔差点噎住。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冷嘲热讽，但随即又想起哈利刚刚在思索的安慰之类，索性放弃了。他可不想再接收到那种如同情一般的情绪……
反过来，哈利还没在双向连接里捕捉到黑魔头刻意隐藏的想法。“至于透露信息？不是不可能，但如果我从今天开始都能自己想起来，这点就无从验证了。而最后一个……”
他能想起来极有可能是因为他是黑魔头的魂器再加上两人过近的时空距离——换言之就是身体接触——他都已经在这上面栽了个大跟头了，他还能再试吗？
哈利说不下去了，伏地魔也不想提起他俩手牵手被众人围观这种尴尬往事。“那很简单，”他主动岔开话题，“明天我就不进城堡了。”
“……啊？”一反应过来其中的暗示，哈利大惊。如果伏地魔不插手，就算他在零点时一反应过来就冲向密室，也来不及阻止罗恩和赫敏！“你的意思是，你就放任我们对金杯和冠冕……”他简直不敢置信。
“这确实不是我宝贵的魂器应该遭受的。”伏地魔这么说，但调子几近冷漠，“然而，如果一直被困在这一天之中，我想不出它们还能派上什么用场。”
道理没错，哈利也懂，可他仍然难以相信，伏地魔对他自己的一部分竟然也能如此冷酷无情。他想说你不是刚拿回金杯和冠冕吗，张口却是艰难的质问：“是不是只要你能活下去，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牺牲？无论是他人的性命，亦或者是你自己的一片灵魂？”
这问题的答案明摆着。
“你知道的，那正是魂器的真正作用。”
黑魔头的语调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而哈利僵在床上，闭着的眼皮颤动不已。
没错，伏地魔确实知道，不然他也不会制作七个魂器了；魂器的作用就是在有必要时替伏地魔去死，眼下的单日循环就是这个“必要之时”。
“到时候你观察下，是否有什么不同寻常……”黑魔头还在继续说，“但我想，应该和第一次无甚区别。得等到后一日，才能真正看到效果。如果后天开始回溯的时间缩短了、又跑到零点之后，就能顺利排除其他错误选项了。”
哈利不知道为什么伏地魔能心平气和地安排自己的灵魂碎片做死亡实验，正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听着这些话就开始火冒三丈一样。“你是不是疯了？”他咬着牙骂，“那可是你的魂器！你竟然想通过杀它来验证循环？”
“这话说得像是我没干过似的。”伏地魔立刻就回。
哈利猜，黑魔头说的这个魂器应该是他自己。“可你当时不知道我是你的魂器！”他据理力争，“而且你当时也不知道我才是老魔杖的真正主人！”
“我没看出有什么差别。”伏地魔轻飘飘地说，“结果就是我发出的死咒杀死了我的一片灵魂。相比之下，让你们动手，我甚至都感觉不到疼痛呢。”
“……你真是疯了！”哈利真的想不到，伏地魔的唯结果论竟然也能套在男人自己身上。
伏地魔轻嗤一声，像是被逗乐了。“你用不着反复强调这个。”他说，甚至有点揶揄，“我猜邓布利多在告诉你我做了多个魂器的时候已经提过了。更何况，杀死魂器本来也是你的目标，不是吗？”
哈利记起来，邓布利多对此的描述似乎是超乎寻常的邪恶，但它在这时候不是重点。“我之前的目标确实是这个，”他恼火地说，“但既然都在单日循环里了，我动不动它又有什么区别呢？”
“噢，你学得真快。”被类似的句式反将一军，伏地魔却真的被逗乐了。“是我的错——早知道我就不应该告诉你。”
“不应该告诉你”的潜台词显然不是不做、而是做了再说，哈利不由得更生气了。“你……”
但伏地魔冷静地打断了他。“假如回溯的时间点延后确实与死亡有关，那你总不会乐意杀第三人来验证吧？更何况，第一次斯内普，第二次隆巴顿，算起来也已经试过两次了。难道你不想脱离这个循环吗？难道你不想品尝最终的胜利吗？”
哈利一句话也没法反驳，整个人憋屈得要命。他简直做梦也想不到，竟然有伏地魔想杀魂器、而他不想的一天。只是为了试验就杀人——不管是纳威还是伏地魔——真的合理吗？
“想点好的，你的朋友们动手的时候来不及知道。”伏地魔又说，“这事甚至都不用你做什么。我看不出有什么难的。相比之下，其他地方倒是要费点功夫。像是，你还发现谁能想起之前的事情？”
“……没人。”虽然哈利心里还在怒斥这根本不是难不难的问题，但他还是回答了，语气硬邦邦。
伏地魔顿了一下，不过不像是介意哈利的口吻。“我猜也是。”他说，像是失望又像是释然，“知道的人太多未必是好事，还是按部就班地来吧。”
哈利猜，黑魔头所谓的“按部就班”大概指的是今天试验老魔杖、明天试验死亡。他还是不认为用灵魂做试验是个好主意，但他想不出更合适的办法。又或者，与其说他在意的是魂器的死活，不如说他在意的是伏地魔在其中体现出来的、全无所谓的漠然——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冒着未知的巨大风险将自己的灵魂分裂成多片、还能在“必要之时”将它弃之如敝履？
“那今天就这样。”伏地魔给他俩的谈话做了个简单总结，“希望你下次联系我的时候有好消息。”
这会儿跟哈利提“好消息”，哈利只能想到毁去金杯验证循环变短的条件、以顺利排除其他可能。这真的能算好消息吗？还是说，在伏地魔眼里，左右被困在单日循环里，就算魂器死了也等于没事？
“如果我猜错了要怎么办？”哈利忍不住问，“如果金杯被毁后，单日循环突然直接结束了呢？”
伏地魔沉默了一会儿。“我猜，”他轻声道，“那也称得上物有所值。”
“你……”哈利真要被这种程度的油盐不进气坏了。
察觉到连接突然断开，伏地魔依旧一动不动。
他说的是真心话：如果一片灵魂能换来脱离循环，这价格确实不算太贵，毕竟他现在什么都知道了。他剩下的部分都会好好活着，谁也杀不了他。
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很怀疑，就算他愿意付出一片灵魂作为代价，也不能脱离这该死的一日。
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好事？更别提发生在他身上？
伏地魔微微一动，袖子里坚硬的金属制品跟着抵上他的腿侧。它们已经带上了微微的热度，提醒了他另一件事——
或许哈利刚开始的问题是对的。
那把椅子底下的小孩并不是他以为的、被他杀死的魂片，而是他自己。
他没亲耳听见哈利与邓布利多的对话，也没有去到那个纯白空间的记忆，所以在第一时间认定是魂片。可现在再想想，是否他的灵魂已经被削弱到无法察觉周遭环境的变化，而他的魂片只是被困在一个类似他死之后那样的、没有任何人能察觉的空间里呢？
伏地魔依旧闭着眼睛，坐在那一室昏暗里。
镜破难圆，时不再来……
都已经太晚了。
更了，晚睡的鸟儿有虫吃【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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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脑中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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