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仍未消逝。
天空依旧暗沉沉的，却比几小时前多了几分猩色的诡异。星子幽幽闪着，在浓重的烟气下残喘着气。
格拉狄斯狼狈地走回城堡。
她从未觉得这段路走得如此艰难，如此漫长……望着眼前的断壁残垣, 她魂不守舍。
空旷的场地上一片死寂。
她知道自己输了……而且，输得异常彻底。
唯一的成绩是——还没断气……
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格拉狄斯才步履蹒跚地走上布满血迹的石头阶梯。
门厅里一片狼藉。
格兰芬多学院的计分沙漏碎了一地，四下散落的红宝石血光渍渍。大理石楼梯满是凹坑，费尔奇兀自唠唠叨叨，从门后抄过一把旧扫帚……
此时，绝大多数同学都在礼堂——
大厅正中央安息着战死沙场的勇士们。
周围的人群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当中，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教师们、凤凰社的几名成员、韦斯莱一家……都在。幸存者扎堆聚在各处，互相宽慰着——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谁的心里都不好受。安吉丽娜·约翰逊正俯身安慰乔治，李·乔丹整个人都蔫了。
高台上，阿莉莎与卢娜、汉娜、迪安、厄尼一起为大家分发食物和水。艾尔芙伊德和奈莉已经重新加入庞弗雷夫人的小分队，一边跟着治疗伤员，一边帮他们做些心理疏导。
苏珊·博恩斯已经醒了，她谢绝了梅金递过来的毛毯、挣扎着站起来。在她们旁边，帕瓦蒂在照顾拉文德，后者的面色异常苍白，看起来仍未从格雷伯克的袭击中恢复过来。费伦泽卧在对侧角落——他的伤势有些重，帕德玛·佩蒂尔和福尔克纳·萨克维尔正帮他止血。
大家简单交流了一下战况，分享手头的信息……至于那魔头为何自始至终没有参战，他们纷纷猜测与哈利·波特有关，但没人做过多盘问。麦格教授只希望他能心无旁骛地按计划行事。
蔫翼的前蹄受了轻伤——它刚才跟伏地魔的巨人近距离搏斗过。格拉狄斯来到它身边。恍惚间，她想起自己曾经写过的那篇关于医治独角兽的论文，不由自主地举起了魔杖。
至于能不能医好蔫翼，她心里完全没底……她突然有些痛恨自己，不得不用从食死徒那里学来的知识……更痛恨的是，面对强敌时的无能为力。
这时，斯普劳特教授又带着一批食物进入礼堂，身后跟着阿不福思·邓布利多。苏珊和汉娜立即上前——
礼堂没有一面墙完好无损。清冷的夜风顺着破碎的窗户涌进来，在吹走些许哀愁的同时不忘提醒他们：战斗仍未结束——
“还有人没回来。”奥利弗·伍德一边清点人数，一边将麦格教授扶了回去，“您好生休息，这事交给我和纳威——”
“我们也去帮忙。”杰森转头拍了一把费德罗——虽然他们两人身上仍然烟熏火燎的，但并无大碍。
“我对克里维兄弟的情况一无所知。”出发前，纳威严肃地正了正长袍衣襟，“但不论如何，我们都应该期待他们仍然活着。”
“我也去！”金妮抹了把满是污垢的脸庞，倔强地加入到他们中间，“我说什么也要把科林他们找回来——”
亚瑟·韦斯莱泪痕未消，他紧紧搂着莫丽的肩膀，不出声地安抚着。离他们不远，比尔和芙蓉仍在开导珀西；罗恩、赫敏抱在一起，任涕泪奔涌。
“海格也不见了。”阿不福思说着起了一瓶白兰地，仰头灌了一大口，“就怕被他们掳走，凶多吉少。”
“顾不得那么多了。”金斯莱虽一身战损，但处理眼前的大事小事毫不含糊，“我们必须尽快商讨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无论他们对那魔头有多蔑视，这一小时止战之机他们怎么也得重视。教师们无暇歇息，他们同样深愔“能战方能止战”的道理，纷纷下场带头鼓舞士气。
不多时，“邓布利多军”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蒙哥马利姐妹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正相互搀扶着坐下；加斯特斯保护他妹妹索菲时受了些轻伤，他从艾德里安手里接过白鲜，呲牙咧嘴地往伤口上抹。
“……丹尼斯怎么样了？”西莫问。
“别担心，他只是被爆炸咒震昏厥了。”泰瑞回答，“弗立维教授正为他做复苏——”
现在，所有的幸存者都聚在了大礼堂，与凤凰社成员讨论后续迎战方案。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守卫者损失过半，剩下的绝大多数很难与食死徒的精锐部队进行一对一的较量。但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当下的劣势、一城一池的得失、甚至友人战殒也没击垮他们。
“别胡扯了！”迈克尔·科纳没好气地啐道，“那魔头的话哪有一分可信？！”
“我们绝不能把哈利交出去！”李·乔丹红着眼睛，悲愤催生了更多斗志。
安东尼：“就是，谁怕谁呀——”
西莫：“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厄尼：“对，跟他们战斗到最后一口气！”
“决不投降！”
不过光有死磕的决心还不够。
“我们的作战方式本可以更加灵活——”麦格教授已经把飞散的长发重新束成了利落的小圆髻，整个人精神矍铄。
韦斯莱先生也平复下来，把刚刚擦得锃亮的眼镜重新架上鼻梁。
“格洛普在后院，正不知为什么事情赌气——既然指望不上贝恩他们，我们是不是得——”
“优先考虑我。”费伦泽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他行动迟缓，身侧缠满了绷带，“我可以代表马人。”
麦格教授双手一揖：“不胜感激！”
“这一次——除了魁地奇小分队，我会把夜骐也派上去——”
卢娜环顾身边的战友：“像是为我们量身打造——”
“毕业生继续打头阵！”安吉丽娜示意秋、艾丽娅和凯蒂。
德米尔扎：“我们也可以——”
“年纪轻的协同配合。”安吉丽娜看了眼她身边的几名六年级，又说。
汉娜：“但也要照顾到低年级和伤势比较重的同学——”
“无妨，”伍德一挥手，“就让他们留在大后方。”
“目前我们的人手的确严重不足。”弗立维教授斟酌道，“可是不论继续反抗与否，那魔头都会亲自上阵，殊死一搏在所难免——”
“但我们也不是毫无希望！”斯普劳特教授全然不顾脸颊上仍然肿胀的伤口，来到大家中间，“斯拉格霍恩教授已经带人请求支援了，如果他能在下半场战役打响之前赶回来——”
韦斯莱先生已视死如归：“或者说，在我们全部战死之前——”
金斯莱沉声打断：“亚瑟，不要那么悲观——”
“还怕那魔头不下场？！”麦格教授拳头一握，斩钉截铁地说，“我会拼尽全力——拖垮他！”
斯普劳特教授目光炯炯地回应道：“我也一样！”
★
与此同时——
禁林深处的空地上燃着一团旺火。
此处草木茂盛，四周尽是虬劲的老树。就在那蓊郁的枝枝桠桠下，一面令人毛骨悚然的巨网垂坠而下。巢穴的主人早已不知去向。
无数戴面具、披兜帽的黑色身影纷纷响应召唤，来到了这片临时营地当中——此时有这样一群怪物在，哪怕是往日最凶恶的野兽也无从靠近。
伏地魔就站在空地中央那堆篝火前，等待他的支持者们归来。
平日里与他交好的、特别是自学生时代起就跟着他的黑巫师一直走到近前，在他身旁找个大石头坐下来；年轻一些的食死徒和他们的后辈一字往后排……混得没那么熟的大多聚在营地外围——包括芬里尔·格雷伯克。
没有人说话。
卢修斯和纳西莎·马尔福当然也在。他们似乎并未参战——两人都没了魔杖，只不过抱着找到宝贝儿子的希望才随军入场。
贝拉特里克斯大大咧咧地在离伏地魔最近的石头上坐下来，面上照旧一副不管不顾的神情。
奥古斯特·卢克伍德、卡布里克尼·塞维林、康维尔·窦迦位列上首，西克尔特·克宁、沃尔顿·麦克尼尔与他们之间隔着艾克瑞斯·艾弗里和赫斯维尔·穆尔塞伯。
与他们相对，几名仍然戴着面具的巫师刚刚聚拢过来……然后是克洛伊斯·特拉弗斯和奥瑞加·塞尔温——前者依旧冷静自持，后者烦躁不已。
再往前……是西奥多·诺特的父亲奥尔戈蒂斯、艾伦斯·派瑞特斯……以及莱斯特兰奇兄弟……最后回到马尔福夫妇这边——
没有一个人不盯着场地中央的里·汤姆。
此时被一群围坐着的巫师簇拥在内，汤姆·里德尔那黑色的身形显得异常孤高。他似乎没太注意手下人的各式动作。不过即使他们有再多的话、再多想问的事情，都被这阵冷峻的肃穆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主人——”
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忍不住发声。彼时她战得正酣，却突然被他从战场上叫了回来，意犹未尽之下掩着不甘。
周围的巫师微微侧目。见汤姆·里德尔没有反对的意思，贝拉特里克斯继续说了下去，发出来的声音是压抑着狂热的轻。
“主人，抵抗军已被我们杀得元气大伤，城堡里只剩一批顽固的残兵败将——胜利在望，您确定——他真的会主动来降？”
战况极其惨烈——所有人的看法倒是出奇得一致。
与他们这些有着数十年经验的决斗老手相比，不论招数还是反应速度，对方都差了一大截。更不用说，他们为了攻破城堡墙垛使用了无数爆炸咒，许多年轻人还没到一对一对决的关口就横死在眼前。而与他们的理念最不沾边的凤凰社成员和学校里负隅顽抗的死硬派也是非死即伤。
但要说仅凭这些就想击溃那位“救世之星”的心理防线，食死徒们是不信的。
“莱斯特兰奇夫人——”
埃萨茨尔·罗齐尔稳坐未动。他颧骨高耸，疏眉朗目隐在金边眼镜之后，单看外表几乎没人能想到这是一个嗜杀成性的食死徒。
塞特斯·罗齐尔已经被他父亲救了回来。他站在埃萨茨尔身后，一头金发散乱着，脸上血色全无……再往前一些，是埃瑞达努斯·威尔克斯——他看着憔悴，但毫发未伤。
伏地魔默默听着，通红发亮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罗齐尔家主。
“依我之见，守军中还能与我们面对面抗衡的巫师不超过六位。”年长的食死徒迎着对方阴狠的目光无畏地说了下去。“此外，休战可不是在赐予他们喘息之机——让那些打了败仗还跃跃欲试的巫师好好做定夺、让他们仔细数数同伴支离破碎的躯壳——”
年轻的艾弗里和穆尔塞伯相顾无言。艾弗里想起自己撤出前瞥见的那位仰面躺倒在地的凤凰社成员——他清楚地记得，那是曾经跟他在霍格沃茨同级的莱姆斯·卢平。还有不知多少人生死未卜——
“此时‘不战而屈人之兵’，实为上策。”
“埃萨茨尔所言极是。”奥古斯特·卢克伍德紧跟着接上，“守军伤亡惨重、军心涣散，我方攻心为上——”
贝拉特里克斯的面色只暗了一瞬，丝毫没有泄气。年长食死徒的话引发了一轮轻声讨论。
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坐在离马尔福夫妇不远的地方——他早已不是年轻人了，而且旧伤未愈，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不甚在意。相比之下，拉巴斯坦正全神贯注地听卢克伍德讲话。
“……浅尝辄止之下，守军一触即溃。那群叛徒若还明事理，知道我们未下死手，早早归降于他们而言倒是明智之举。”
听罢，一些巫师禁不住冷笑。交手多年，他们那些人何时称得上“明智”——
“主人，霍格沃茨已是危如累卵——”
库尔本·亚克斯利说着，昂首往中间迈了一步。许多人转过脸——这两年来，亚克斯利凭借雷厉风行的做派和严酷的手腕在食死徒中呼声颇高，风头甚至一度盖过了马尔福。
“凤凰社命悬一线，尚不能自保。若是他们决定继续将哈利·波特隐匿窝藏，摆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有死路！”
阵亡巫师的惨状已是当头一棒，继续反抗的下场不难想象。
可是，万一他们偏偏选择这样呢……
塞特斯·罗齐尔沉默地打量着他的这些同僚。刚刚他们上前表态的模样，每一个都像极了他大哥埃文。他当然记得，当年……
“你和父亲静待我的好消息！”
神采风扬得不像他平日里熟知的那个埃文，满眼高傲恣意，完全不把身家性命放在眼里。
“就是死了——”
死——？他疑惑。
“也不枉这些年浴血奋战！”
他半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埃文把手搭上他的肩，用力按着。
“塞特斯！为了我们的目标——为了‘罗齐尔’——”
“我的好弟弟！”
他看着大哥将火焰威士忌一饮而尽……确实有不少同僚愿意在战前一块痛饮，为了助兴壮胆，预祝凯旋。但也没人知道，过后会不会直接见了梅林……直到今天他才恍然，如今的自己不也是个死人吗。
恰巧此时，伏地魔往这边看了一眼。手下人的心理活动从来引不起他的兴趣。可他坚信，那个男孩一定会来。
谁也不如我了解……
老魔杖交握在手……
大蛇在透亮的魔法笼子里盘绕、舒展，令人恶寒的“嘶嘶”声忽高忽低，接连不断……
“就在这里等着——”
伏地魔环顾在场的巫师，薄嘴唇扭成一个诡异的笑，“看他到底会不会主动过来受死。”还是——
仍像个懦夫似地畏缩不前。
库尔本·亚克斯利与安东宁·多洛霍夫对视一眼。
“我们愿为您作前哨。”
“很好。亚克斯利、多洛霍夫——”高亢的声音在场地上回荡，“不要让我失望。”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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