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阿妍如厕被那帮追劫匪的官兵给看了去!”
“听说了听说了,那帮没用的丘八,人没找着,反倒跑去偷窥小娘子如厕。”
虽然《周易·家人》记:“女正位乎内”,礼教传统要求女子只能在自家宅院内活动,但古妍经过穿越后这小半日的观察,发现西汉的妇女并未完全受限于宅院,还喜欢扎堆堆闲磕牙。
所以,古妍便将自己如厕时被官兵闯入的事向左邻右里的媪妪哭诉了一番,好让他们一传十十传百,让脏水泼得更猛烈些。
“阿妍真是可怜,未婚夫刚战死沙场,还没从悲伤中缓过,竟被她那对狠心的兄嫂许给了林老翁,对方再长几岁,都能当她祖父了!”
“现下可好,如厕又被官兵看了去,林老翁怕是要退婚啰!”
“退了也罢,指不定阿妍前脚嫁过去,后脚就守寡。”
听到这里,古妍满意一笑,直夸自己脏水泼得好。
她迈着碎步回到后院,便见兄长古文正带着一帮匠人在加高篱笆,随即又是一笑。
“加到天上也没用,那人是借咱们家的溷翻进来的,又不是爬篱笆。”
惊魂定下后,古妍才回想起来,那个官兵口中的劫匪是从紧靠溷的围墙爬到溷的顶端,再打算跳到斜坡上,然后进入后院躲藏。
这可比翻篱笆围墙省力不少,那条连接小屋的斜坡,无异于一条阶梯。
古妍魂穿前便从一些文献资料里看到过古人借用溷来逃命的案例,比如《史记·樊哙列传》中记载,刘邦在鸿门宴上正是以“如厕”为由,绕过项羽的军营逃入山下,成功脱险的。
刘备也曾以“伪如厕”之名,成功从困境中脱身。
《三国志》还写道:“吕布不清楚造反的是谁,拉着那妇人就跑,两人头发散乱,衣服半敞,从厕所旁顺着墙爬出,再直奔都督高顺的营地,推开高顺营门就闯了进去。”
虽然没具体写明是如何利用溷的特殊构造来脱逃的,但应该同那人早上的法子相差不大。
只可惜,那人从小屋顶端往下跳的时候,正好踹中古妍,这一耽搁,官兵追来,只能躲进猪圈。
当然,其实可以走正门的,古妍一时心急,想出一个笨法子,让他跳了一回厕坑,不过嘛,古妍自己倒是将计就计,只待林老翁来退婚的好消息。
她随即回到自己的房间,打算小憩一会儿,等脑子睡清醒后,再想想将来的打算。
即使林老翁退了婚,她依旧会被兄嫂待价而沽,而经过此番自泼脏水,为她找来的夫君恐怕比林老翁还不如,指不定会让她去给人做妾。
古代女子真是毫无人权!
吱呀——
“呃!”
开门进屋的瞬间,她猛地僵在原地。
“你…你怎么还在?”
还穿着我阿兄的衣服!
屋里直愣愣站着一人,正是被自己从厕坑硬推进猪圈的神秘男子。
古妍以为,他早就趁着自己大喊大叫的混乱之际,从猪圈正门溜走了,谁料,人家不仅换下了那身带血的脏衣,还偷了件古文的外衣套在身上。
别说,这身青灰色袍服穿在他的身上,比古文更像一名货真价实的郎中。
当下士庶阶层的袍服一般衣长较短,会露出脚尖,古妍垂眸一看,他连鞋也换了,依旧是古文的圆头履。
“你……”
古妍连忙关上房门,刚要上前质问,你把古文的衣服鞋子穿了,那你的呢?扔哪儿了?可还未凑近,便被一股骚臭味儿给熏得驻足不前。
衣服是换了,可从猪圈里面带出来的臭味儿还在。
古妍抬手用衣袖遮挡住口鼻,假装怯生,“郎君,你还是赶紧走吧,说不定官兵会折回来。”
“我来找女郎只为两件事。”男子上前一步,古妍后退一步。
一进一退,臭味儿始终萦绕鼻前。
直至古妍背抵门板,干脆用衣袖将整张脸遮挡起来,故作皇皇地催促道:“郎君快走吧,我阿兄带了一帮匠人在后院加高篱笆,若被他们发现了你,定会招来那群追捕你的官兵。”
“容我说完便离。”男子抱拳颔首,而后不紧不慢地道来:“虽然…但终究是女郎你帮我躲避了官兵,你于我有恩,我定当回报。”
虽然什么?还留白?
古妍好奇。
男子继续:“方才听闻你因此事恐遭退婚,如若女郎不嫌弃,等在下成功脱身,便上门提亲……”
“别!”古妍瞪大双眼打断了他的“以身相许”。
我可不想前脚才爬出火坑,后脚便跳进粪池。
大哥,你可是官府的通缉犯,难不成你的报恩方式就是让我跟着你亡命天涯?
“郎君。”
她稍稍放下高举的手臂,露出了双眼,无比真诚地说:“我还年轻,不急着嫁人。”
对上古妍坚定的目光,男子了然,再次抱拳,“女郎他日若有事相帮,在下必效犬马之劳!”
说罢,一个箭步来到窗边,从支摘窗的窄小空间轻松翻出,并很快消失。
只留下一抹臭味弥散房中。
古妍揉了揉鼻子,来到窗前朝外张望,哪里还有对方的半点身影,“他到底干了什么坏事引得官兵追捕?看起来憨憨的,不像是杀人劫财之徒啊?”
“诶…我挂在椸枷上的袍服呢?怎么不见了?”
忽然,隔壁房间传来古文的惊呼,古妍撇撇嘴,“你的鞋也不见了。”
“400钱够你买新衣新鞋了。”
她讥讽一笑,“还有林老翁给的600钱,只是不知,这个钱会不会被他要回去。”
翌日,古妍如厕被官兵撞见的事便在所居住的下槐里传开了。
林老翁果然带着不豫之色来到了古家。
古妍的侄子古白及幸灾乐祸地跑来后院,把此事告诉了正在晾晒衣服的古妍,“姑母,你又嫁不出去了,林老翁来我们家退婚啦!”
“真的?”古妍骤然兴奋,一双眼亮过头顶的日光。
但旋即,在瞥见古白及脸上的迷惑神情,将手里的衣物往盆里一扔,捂着脸就“嘤嘤嘤”地朝前院跑去。
古白及见状,咧嘴一笑,忙不迭跟上了她。
“姑母,我听阿娘说,她去年曾找人帮你算了一卦,说你命里带孤,怕是很难嫁出去。”
他屁颠儿屁颠儿跑着,一看到古妍哭鼻子,就开心得不行。
“希望那人算得准,不是在诓你阿娘。”古妍头也不回地说道。
“应该…不是吧?”古白及挠挠头。
见古妍躲在前屋的墙后停下,他也停下,抱着她大腿朝院子里的三人探头探脑。
除了他阿翁阿娘,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他认得他,林老翁。
他是来退婚…咦?
听到林老翁说:“退两百,婚期不变。”
他讶然瞪眼,扯了扯古妍的裙摆,小声问:“林老翁这是何意?”
古妍已然脸色铁青,咬着牙狠狠道:“她让你阿翁退两百彩礼钱,不取消婚约!”
我…我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不是说古人看重女子的贞洁吗?
原来贞洁可以打折!
“都怪你!怎么就不把门锁好呢?这下可好,林老翁以此事为由,让你阿兄退回了200钱。”
送走林老翁后,古妍的嫂嫂方阿娇专门找上她发了一通脾气。
损失了200钱,无异于在她身上割掉了一块肉,可她从未想过,若非古妍,别说这200钱,便是剩下的400钱,以及去年到手的那400,也跟她没半点关系。
我只是一件货物。
古妍在心里吐槽。
但面儿上还是装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以免被方阿娇看出端倪。
她的性子和原主可谓云泥之别,然而处境却别无二致,倘若表现得太过异常,以当下人的思维,只会认为她这是中邪了,到时找个巫医过来,不知道会把她折腾成什么样子。
逃吧,但她没钱。
古妍曾把居住的房间翻箱倒柜了一番,连犄角旮旯都没放过,才只找出五枚铜钱。
方才被方阿娇指着鼻子骂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去古文房中将那800钱偷出来,都是自己挣来的,凭什么被他们全部占了去。
可一瞅见在窗外玩泥巴的古白及,本该是上学的年纪,却因家里拿不出进私学的钱,只能虚度光阴,再等到年长一些,跟随半桶水的父亲学医,只会治些头疼脑热的小病,半生庸碌,一生不得开蒙,她就动了半分恻隐之心,打消偷钱的念头,另寻他计。
她不是圣母,但也不是这个时代的古妍,若是后者,定会遵从兄嫂的意愿,用自己的婚事来帮娘家换取好处。
即使这个侄儿人嫌狗厌,应当也会希望他能接受教育,青出于蓝吧。
古妍释然一笑,重打精神,“解铃还须系铃人。”
两日后,借着将功补过的机会,古妍替古文揽下了外出采购的活儿,好让他能偷摸去集市看人斗鸡。
时下,男外女内,女子外出采买受严格限制,尤其是未出阁的女子。
为了瞒住方阿娇,古文便寻了个借口,说要带古妍一同外出,去给集市上一位商贾的妻子瞧病,对方是女子,有古妍在场,更为合宜。
方阿娇不疑有他,下槐里但凡有女子需上门问诊,古文大多会带上古妍同行。
兄妹俩各怀目的地来到朝市后,便很快分开。
古妍没有马上去买东西,而是找到林老翁经营的肉铺,对其进行了一番仔细观察。
“色红润有光泽、皮肤紧致有弹性、精神饱满、毛发浓密、唇色正常…难怪能熬死原配,指不定比我还命长。”
窥探了许久,实在找不到下手点,古妍只好先去把谷物、蔬菜采买了再说。
“阿妍!”
“刘阿母。”
忽闻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古妍转身一看,是住在斜对面的刘氏,同时也是爱打堆堆闲磕牙的一份子。
再一看她竹篮里装的谷物、蔬菜,古妍便问:“你也是来采买东西的?”
刘氏寡居,儿子们都去打仗了,家中暂无男丁,外出采买之事向来自己做。
她摇摇头,“来卖东西,这些都是没吃完的,与其坏掉,不如拿到集市来换点铜钱。”
“那不如卖给我吧!我今日随阿兄出来采买,他现下有事走开了。”古妍忙道。
刘氏求之不得,把篮子里的东西全给了古妍,只收了五枚铜钱。
“刘阿母,你跟林老翁熟识吗?”古妍试着问道。
刘氏说:“邻里交情,偶尔上他铺子里买肉,他这人精着呢,专宰熟人,我去得少…哦,听说你们的婚事没有取消?”
她这才想起,古妍即将成为肉铺的老板娘。
古妍苦笑摇头。
刘氏忙改口:“我跟他不熟,他和你阿兄更熟络,经常找他看病。”
“找我阿兄看病?什么病?”古妍似是抓住了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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