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想都没想,便摇头,“似是有隐疾,每回都是你阿兄上门去看诊的。”
“隐疾?”古妍蹙眉,回想着方才那片刻的观察,并未从林老翁的脸上看出病色。
“那…我阿兄给他治好了吗?”她随即又问。
刘氏还是摇头,随口说道:“要是治好了,你阿兄便不会隔三差五去他家了。我们两家挨得近,我老见着你阿兄上他家里,一进去至少半个时辰。”
也许只是去商谈我的婚事…但还是问问古文吧。
陪着刘氏逛了一会儿集市…真没啥逛头,还不如在老家农村赶集。
古妍不由再次感叹西汉百姓的生活贫瘠。
而她,已然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等到太阳快要爬到头顶的位置,古妍便与刘氏分开去找古文了。
古文不难找,这个集市本就那么大,而集市上哪儿的人扎堆最多,那定然是在围观斗鸡,所以古妍只找了两三个人堆堆,就发现了古文。
他正看得起劲,手里还攥着几枚铜钱,不知是赌赢了还是赌输了。
古妍凑到他身后,用衣袖挡住自己的口鼻,小声对他说:“阿兄,我采买完了。”
古文回头看了一眼她装得满满当当的篮子,而后又瞥向还在激战的两只斗鸡,挥挥手,说:“你先在一旁等着,我很快便好。”
古妍撇撇嘴,退出人群,在旁边等候。
尽管这个朝市比农村的集市还小,但两旁却有围墙,将百姓住的里完全分隔。
所谓朝市,朝时而市,以商贾为主,还有夕市,夕时而市,以贩夫贩妇为主。
据说还有大市,日昃而市,以百族为主,但古妍未曾从原主的记忆里搜出跟大市有关的半点信息,更没见过长安城的东西九市。
原主活到16岁,就没离开过下槐里,最多的记忆便是古家那座日字形院落,以及目之所及的“室居栉比,门巷修直”的里内分布。
当然,还有后院的溷。
为了不用那筒不知反复洗过多少次的厕筹,古妍把不穿的衣物偷偷裁剪成了四方块,作为一次性手指。
同时为了减少了如厕次数,免得总跟厕坑下的猪隔空相望,还要被它们猪鼻子吐出的热气吹屁股,她连水都不怎么喝了,粗粮摄入也减少了,就差没辟谷。
这种日子何时到头?
望着那些用以分割阶层与用途的围墙,古妍霎时感觉,自己就像格子间里的白领,而背着手走来的古文,则是管理自己所在格子间的领导。
“领导…咳!阿兄,一共花了10钱。”
古妍赶紧迎了上去,将篮子递给他,并将剩下的5钱还给了他。
古文接过篮子往里一看,当即皱眉,“这荠菜叶子都黄了,胡瓜也蔫儿啦吧唧。”
古妍心虚地别过了脸,心想:那都是刘阿母家吃剩的,能有多新鲜?
好在古文斗鸡赢了钱,心情不错,便没有过多计较,看时候不早了,就带着她返回下槐里。
路上,古妍试探开口:“方才我在集市上瞧见了林老翁,据说他经常找你上门去看诊,不知患有何种隐疾?”
“不是大病,不影响你们生儿育女。”古文用安抚的口吻对她说道。
呵!
古妍在心里哂笑,面儿上依旧一副听话乖顺的模样,“那是何种疑难杂症?”
“哎呀!你一女子,问那么多作甚,反正不会影响你们将来的夫妻生活。”古文有些不耐烦了。
古妍敛眉垂目,“我只想帮着阿兄你治好他的病,毕竟,他即将成为我的夫君,我希望他没有任何疾病。”
“你安心待嫁就好,为兄自然不会任由你将来的夫君受隐疾折磨,我们古家治病救人多年,为兄定能薪火相承,帮周围的邻里乡亲治好各种顽疾。”说到最后,古文下意识挺起了胸膛。
哪儿来的自信?
古妍差点嗤笑出声。
你要能薪火相承得好,就不用靠卖妹妹来打牙祭了!
绕来绕去,还是只能去直面林老翁。
古妍铁心铁意。
“阿嫂,我去刘阿母家缝嫁衣。”
翌日,古妍将那件即将完工的玄纁色深衣装进篮子后,向方阿娇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
那件嫁衣自原主八岁起就开始缝制,直至去年,只差衣襟便能完工,可一听说未婚夫战死沙场后,她备受打击,不再缝制。
前不久,又被兄嫂许给了林老翁,便更加不愿继续缝制,于是将其束之高阁,连多看一眼都闹心。
古妍不闹心,打算送去刘氏那里,让她帮忙缝完,自己则以如厕为由,去找林老翁探探底。
为防刘氏起疑,她假装闹肚子,说去的时间定会很久,让刘氏慢慢缝便是。
刘氏不疑有他,正愁没人闲磕牙,便穿针引线,缝起了衣襟。
古妍来到后院的溷,效仿那个神秘男子,从斜坡爬到小屋顶端,再翻下篱笆围墙。
为了翻墙,她今日特地穿了一件窄袖深衣。
只是在跨过篱笆时,没穿裤子的裙底凉飕飕的。
“啧!亏得是五月,若是冬天,我的屁股肯定会长冻疮。”
历史上记载,西汉的女性穿的是开裆裤,可能她穿越的时间早了些,此时的女性连亵裤都没有一条,更别说连裆裤了。
如果后来不是出现了一个叫霍光的人,为防上官皇后怀孕,下令宫女“皆为穷绔,多其带”,即改穿连裆的“穷绔”(紧身裤),估计女性穿连裆裤的时代还要推后。
“可惜,霍光现在还没出生,裤子的问题只能我自己搞定了。”
如厕问题没法改善,至少可以先给自己缝几条底裤,困难一个个解决嘛。
而眼前的问题,就是抓紧时间去集市上找林老翁。
好在刘家的篱笆围墙不高,这个时段男子在地里干活,女子则在院里忙活,没什么人在路上闲逛,她跳下围墙后,就直奔集市,找去了林老翁的肉铺。
“哟!这不是阿妍?你是替你阿兄来买肉的?”
见到古妍后,林老翁眼前一亮,急忙迎了过去,上手就要抓古妍的小手。
古妍往后一退,抬起双臂遮住了面门,开门见山地说:“我是来帮阿兄为你治病的。”
语毕,她露出了双眼,紧盯着林老翁的反应。
林老翁先是一愣,随后便狐疑地看着她,“没听你阿兄说啊?”
“阿兄并不知情。”古妍坦言。
“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吧。”她的目光澄清而坚定。
林老翁不清楚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清楚她是一个弱女子,还是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人,便打消了戒心,领着她来到附近一家售卖茶饮的铺子。
坐下后,古妍发现,此时的茶饮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茶水,而是将茶叶与其他食材一同煮成汤羹,还会加入?盐、葱、姜、橘子皮,甚至各种?草药,就像一锅大杂烩,叫“羹饮”更为恰当。
看着老板端来的浓稠液体,她咽了口唾沫,转入正题:“不知你找我阿兄看的什么疾病?为何久治不愈?”
正在品尝茶饮的林老翁在听到这话后,动作一顿,略显不悦地说:“你问这个作甚?”
“我阿兄治不好你,但我可以,我的医术比他高明。”古妍自信说道。
林老翁又是一顿,而后放下碗,蹙眉看向她,“你阿兄把我的病告诉你了?”
古妍不答反问:“能让帮你把把脉吗?”
“你会把脉?”林老翁讶然。
古妍莞尔,“我时常跟随我阿兄去帮妇人看诊,耳闻目染,多少会些。”
林老翁将信将疑,把右手伸了过去。
若是阿妍会看病,那娶她到,岂不省下了一笔看病的钱?
可她一小娘子,真能比她阿兄更强?
“脉细弱。”古妍很快探出。
林老翁闻言,立马信了三分,“那你看出我是何病?”
“让我瞧瞧你的舌头。”古妍淡定自若地说道。
林老翁吐出舌头,舌红有瘀斑,一目了然。
古妍已有八成把握,“你如厕时,会出血疼痛吧?”
林老翁一怔,旋即摇头,“没有!”
“没有吗?”古妍挑眉笑了。
林老翁还是摇头否认。
哼!
古妍在心里冷哼。
老娘在大学期间就跟随导师参与斗痔,你是外痔内痔还是混合痔,我一摸一看就能清楚一二。
“脱出不能回纳的症状,想必我阿兄一直没能帮你治好吧?”
“他告诉你的?”林老翁冲口而出。
现下,古妍已有九成把握,“出血也较多,而且疼得厉害,每次疼,便把我阿兄叫过去,可他只能暂时帮你缓解疼痛,过段时日,又会发作。”
“是…是……”林老翁嗫嚅点头。
不管是不是古文告诉她的,已然不再重要。
“你真能帮我治好?让我不再流血不再痛?”
古妍成竹在胸地点头,“你这是典型的气滞血瘀型痔疾,需疏通气血、化瘀散结来缓解症状。”
“除了喝药,还要熏洗坐浴,再配合药膏或栓剂,外加针灸辅助治疗。”
“若还是不行,只能手术割除。”
“啥…啥意思?”林老翁基本没听明白。
“意思就是,我能治好你。”古妍口吻笃定。
“那就多谢阿妍了,日后,我必将好生待你!”林老翁抱拳颔首,无比真诚。
“哈!”古妍笑了。
这是想买一送一?
她屈起右手食指,用力敲了敲桌子,“林老翁,我阿兄给你看病要收诊费,我亦然。”
林老翁愕然抬眸,“你我二人即将结为夫妻……”
“打住!”古妍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面色随之一沉。
对上这张透着精明算计的老脸,她是一点都不想听他攀什么夫妻交情,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拿起面前还热乎的茶饮泼他脸上,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那…你想增加彩礼?”林老翁皱起了眉。
古妍不想跟他废话,她出来的时间也很长了,索性直截了当:“我治好你的痔疾,你就退婚,再从要回的400钱彩礼里分我200。”
林老翁目瞪口呆,竟一时语滞。
“你…你……”
“我什么我?你是不是以为娶了我,我就要无偿帮你治病?”
古妍扯着嘴角冷笑,“亲兄弟尚且明算账,更何况是大难临头便会各自飞的夫妻。”
“日后,我非但不会帮你治痔疾,还会眼睁睁看着你被疼痛折磨,直到有天你被痛死,或者因大出血而死,我就能继承你的肉铺,再找个年轻男子当上门婿。”
林老翁瞳孔一震,骤然放大,简直不敢相信这话出自古妍之口。
这还是那个他看着长大的怯懦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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