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柾国坐在练习室的地板上，汗湿的T恤贴在背上，勾勒出少年人单薄的肩胛骨。
窗外，首尔的霓虹灯将夜色染成紫红色；而练习室内，汗水在地板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洛杉矶的阳光似乎还停留在他的睫毛上，每次眨眼都能看见Movement Lifestyle舞蹈室里那面巨大的玻璃墙，那个会在他力度不到位时轻轻扶住他的人。
田柾国翻开手机，一个小时前从美国西海岸收到了一条简讯，只有一张照片：舞室门口那棵歪脖子树，现在开满了粉色的花。
没有表情符号，没有多余寒暄，就像他教舞时的风格一样干净利落。田柾国摩挲着屏幕，想打字说些什么。
记得之前午休时他们蹲在小公园长椅上吃三明治，那人会把生菜挑出来分给路过的鸽子。
最难忘的是最后那天，送他去机场，那人在安检口突然往他卫衣口袋里塞了包软糖，“这个可以带上去。”说完给他一个用力的拥抱，就转身走了，好像再见都没说。
田柾国还是删掉了那些文字，最终只是回了个表情包。
"柾国，发什么呆呢？"金泰亨的声音轻轻飘过来。田柾国回过神来，看见镜子里金泰亨的手正搭在自己肩上，便摇了摇头，顺手把手机扔进敞开的包里。
"咦，美国的糖？"金泰亨眼尖，已经瞧见了包里的糖袋，"上面写的什么字？"
"Jelly Joy。"田柾国念得有些迟疑，"快乐果冻？"他取出一颗递给金泰亨。
"你不吃？"金泰亨接过糖，见田柾国没有动作，手也停在了半空。
"想留着慢慢吃，以后..."田柾国顿了顿，"没事，哥你吃吧。"
"是那位美国舞蹈老师给的？"金泰亨笑眼弯弯地问。
"嗯，是。"
金泰亨没多话，只把包装拆开，拉着糖一扯，分成两半，递了一半过来。"喏。"
没有手指大的一颗糖被分成更小的两半，现在要两个少年分着吃，这情形颇有些滑稽。但田柾国还是伸了手。
金泰亨把糖纸放在一边，田柾国把它随手团了起来，塞到包里。
郑号锡扶着腰从镜前走过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一缕缕贴在苍白的脸上。
"你们俩偷偷干什么呢？"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沙哑。他扶着把杆慢慢坐下，膝盖发出轻微的"咔"声。
田柾国注意到号锡哥右手无意识地揉着腿。他赶紧从包里掏出糖："哥要尝尝吗？"
郑号锡接过糖时，指尖有些发抖，他轻笑一下。"洛杉矶买的？”
“洛杉矶的老师送我的。”
“你那个老师，真的厉害，你应该多拍点视频的。我看了你带回来的视频，他的胸roll简直像装了轴承一样。”
田柾国眼睛一亮："他说关键在节奏。"
他放下水瓶，不自觉地模仿起那个动作，"吸气时往上提，呼气时往下沉，要想象脊椎是一串正在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金泰亨含着半颗糖，平时不能吃的东西自然是不舍得直接嚼了，他有些含糊不清地插话："那他教你的那个滑步呢？两周前看你练的时候简直像踩了香蕉皮。"
"那个啊..."田柾国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承铉哥说要用胯骨发力，不是膝盖。他说..."
舞蹈室里，申承铉为了纠正他的动作，突然蹲下来拍了拍地板。
"看这里，"他说着做了个示范，"力量要从这里开始。”
田柾国下意识动了动后背，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申承铉指尖点过的位置。那不是普通的触碰，而像画师在画布上精准落下的一笔——纯粹为了教会他某个无价的道理。
"怎么了？"金泰亨用手肘轻轻碰他。
"没什么，"田柾国摇摇头，"就是想起他当时特别认真，连手指的方向都要指出来。"
郑号锡说："听起来是个严格的老师。"他活动了下脖子，眼神若有所思，"不过能教得那么细，肯定是真心热爱舞蹈的人。”
"他叫什么来着？"金泰亨歪着头问道。
"申承铉。"田柾国回答得很快，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听说...孙老师代表公司邀请过他和我们一起练习。"
金泰亨睁大眼睛："他不是舞蹈老师吗？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和我们一起出道吧。”
"他是92年的，其实没比我们大多少..."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他跳舞的时候真的很好看。"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何要这样急切地辩解。
"也是。"金泰亨这样说道，伸手拍了拍田柾国的肩膀，"他要是答应了，肯定会第一个告诉你的。"
郑号锡什么也没说，用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
"来继续吧，才7点。"编舞师拍了拍手，对着练习生们简短地说道。
散落在各个角落的七个人靠拢着，站成了钻石形状的队形。
闵玧其默默调整着脚的位置，金南俊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颈。金泰亨站在田柾国右侧，在音乐响起前轻声说了句："别分神啊，小柾国。"
嘻哈乐炸开的瞬间，七个人的身体同时绷紧。田柾国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镜中的倒影上，但申承铉指尖留下的触感还是不受控制地成为了痒刺。
"停。"编舞师突然按下暂停键，音响发出刺耳的电流声。他走到田柾国面前，手指点在他的腰椎第三节位置，"你的力量断了。”
力量断了是嘛...
练习室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田柾国抿紧嘴唇，想起在洛杉矶时申承铉也是在同一个动作上喊停，不同的是那个舞蹈老师会给他分析问题所在。
这位请来的编舞师不是公司的人，大多编舞师都不是，但他们都是舞蹈老师。有的老师，比如说这一位，教学方法就是放任一个学生大错特错，好让其他人看清问题所在。
"再来。"编舞师退回角落，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田柾国重新摆好起始姿势，肌肉记忆比思维更快地苏醒。他闭眼半秒，在脑海中回放着每个细节——胯部先发力，力量顺着脊椎往上传递。
音乐响起时，他的身体已经先于节拍做出反应。这一次的wave流畅得不可思议，腰部柔韧地划出流畅的弧线，连指尖都带着韵律。
"很好。"编舞师难得地点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就是这个感觉，保持住。"
田柾国不需要他的话也知道动作做对了——学了这么久的舞蹈了，肌肉总怎么着也得有点感知，而此刻肌肉的感知，和当初申承铉拍着他后背说"就是这样"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下课已是深夜。
路灯将七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田柾国走在最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的带子。
首尔凌晨的空气带着微凉的湿意，与洛杉矶干燥的夜风截然不同。
金泰亨倒退着走路，面对田柾国比划着刚才的wave动作："你看我这个。"
话没说完就撞差点到电线杆上，被闵玧其一把拽回来。
"看路。"闵玧其的声音冷淡，但手上力道放得很轻。他走在前面，耳机线垂在胸前，随着步伐轻轻摇晃。
朴智旻和金硕珍讨论着刚才的编舞，朴智旻不时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来个即兴动作，但下一秒又很快捂起脸。
金南俊低头按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专注的眉眼上。
田柾国抬头看了看首尔的夜空，脚步放慢，星星被城市灯火掩盖得所剩无几。
"走快点。"闵玧其回头喊他，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田柾国小跑几步跟上他的六个哥哥。宿舍楼的轮廓已经出现在视野里，几扇窗户还亮着灯，在夜色中像悬浮的方形月亮。
进门时，入夜已深。田柾国瘫倒在沙发上，浑身的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闵玧其一头栽进旁边的懒人沙发，低声抱怨："腰要断了..."
郑号锡从冰箱里拿出冰袋，挨个分给成员们。田柾国接过冰袋按在肩膀上，凉意透过T恤渗进来。
"今天那个wave，"郑号锡突然开口，手里比划着动作，"柾国做得特别好。"
朴智旻也点头："简直像没骨头一样。"
田柾国把脸贴在冰袋后面，嘴角扬了起来。
金南俊拿着笔记本走过来，盘腿坐在茶几旁："提前说一下，下周的编舞有几个地方要改......"
田柾国望着天花板的灯管，那里粘着一小块没清理干净的气球碎片，不知道谁上次过生日时留下的。
"国儿。"闵玧其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去洗澡了，今天你第一个。"
田柾国这才回过神，起身时摸到裤袋里那颗已经变形的糖纸。包装纸黏在指尖，撕下来时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和那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舞蹈笔记放在一起。抽屉关上的瞬间，客厅传来笑骂声，似乎是谁又把袜子扔在了沙发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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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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