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Last dance (中)
大雪停下不久,白晃晃的日光生了起来,低温让脆弱的雪花迅速凝结出透明而坚硬的外壳,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泠泠的,如同湖面一样的光。
炉子里的碳火也几乎燃烧殆尽,只剩下暗红色的余烬,板栗壳和花生壳散落一地,江留月喝下了最后一杯已经略显苦涩的茶水。
空气干燥而冰冷,从喉头涌入肺部,带来些许带着血腥味的刺痛感。
她和崔胜铉杂七杂八的聊了大半个上午,多年未见,他们默契的没有谈论可能会刺痛对方的话题,而是像从未分别那样,聊着一些日常的琐事。
这会儿实在也是没有话题可说了,江留月艰难的起身,从自己的贴身羽绒背心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精致的盒子,伸手先拂开桌子上的碎屑,清理出了一片干净的地方,才将这首饰盒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崔胜铉面前。
“是什么礼物吗?”
崔胜铉说着,伸手打开了面前的首饰盒。
他的表情凝固了片刻,然后很慢很慢的咽了一口口水。
江留月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脖子,语气自然的说道:“物归原主啦,哥。”
首饰盒不大,黑色的底绒映衬的那枚祖母绿戒指泛着幽深的光,看着很有一些年头了。
没有风。
是不堪重负的竹子落下了簌簌的雪。
“你和志龙和好了吗?”
崔胜铉摩挲着戒指,冷不丁的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江留月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看向崔胜铉,笑了笑说道:“还以为不会从你的嘴巴里听到志龙哥的名字了呢。”
“你是说客吗?”
崔胜铉问。
江留月拿起水瓢在旁边的小缸里舀水给茶壶添水,又拿了夹子补了碳火,做完了这一切,她才正色看向崔胜铉,摇了摇头:
“不是,我只是来看看哥,说实话我也挺好奇的,所以就来看看,硬要说我是当说客,也不是不行吧。”
崔胜铉攥着那枚戒指,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你把戒指送回来,是为了和我划清界限吗?”
他说完,又重复强调了一次:
“因为我是个罪人,所以跟我划清界限。”
江留月听到他这样说,反而怔了一下,才说:“我只是把戒指还给你,如果外公在世的话,我就会还给外公了。”
崔胜铉于是又不说话了。
被雪花覆盖、粉饰的一切在缓慢融化,碳火发出哔剥的声响,火舌窜上来舔舐着茶壶,发出嘶嘶的声音。
“我这样的罪人,有什么好看的。”
片刻之后,崔胜铉的情绪陡然变得不稳定起来,他说话的时候,语速也变得很快,低下头,躲避着江留月的目光。
“哥你在我这又不是罪人,我们认识太多年了,你一直都对我很好……你并没有对不起我。”
江留月摆弄着桌上的垃圾,将它们全部收集起来放到一旁的小篓子里面,她做得很仔细,语气也很平常,只是说的话难免直白:
“我是哥的妹妹,不是你的队友,也不是你的同事,更不是哥的粉丝……如果真的要骂你的话,我大概要排队很久很久吧。”
她不由得笑了一下,小声嘟哝了一句:“好地狱……”
“来到这之后看到了你,觉得和我想得又不太一样,哥你过得也不算坏嘛,挺好的。”
江留月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崔胜铉,老实说,他看起来也算是干干净净,骨肉匀停,虽然这里是兔子不拉屎的乡下,但他出身富贵,一群人前呼后拥,实在将他伺候得很好。
不像她哥。
才多久没见啊,就瘦得快要脱相了。
江留月想到这撇了撇嘴,她有点烦躁,心里头涌出了点怨气,又沉默的独自吞下。
就算崔胜铉是天下第一烂人,对她却实在没得说。
她从小到大,不知道承了崔胜铉多少人情照顾,最没立场跳出来骂人的就是她了。
她这细微的表情没有躲过崔胜铉的目光,他自觉受伤,立刻生硬的说:“那我要怎么过,像是罪人一样被埋掉吗?”
“我自己也知道自己有罪,所以在这里不出去,你又为什么……为什么要来?”
他说道最后,情绪上来了,语气变得激烈起来。
江留月坐在那,白生生的脸蛋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她的眼神澄澈,带着不解、震惊和生气:
“你对我发什么脾气。”
“我只是说你过得好,你干嘛就生气了?”
“真的觉得自己是罪人的话,就不要在这里躲着过好日子,出去录专辑开巡演到舞台上下跪道歉挨骂挨打实在不行去坐牢……对志龙哥他们觉得抱歉就多赚点钱大家一起分,对粉丝觉得抱歉就好好的去工作……这样躲着也不给准话,因为你大家都出大乱子了!”
江留月语速极快,脸颊也有些气鼓鼓的:“难道我来得很容易吗?下那么大的雪多危险啊,我还是走上来的,冷得要死,还在这里坐着吹风——是啊,我是来当说客的,我都来当说客了!!!!”
“既然都说开了那我跟你演什么,说了大半天喝茶喝的我超级想上厕所!”
“又不是在拍电视剧,大家都在等着你呢,我不来的话,你要什么时候去啊,难不成还要志龙哥来请你……啊不……让杨社长来请你好了,这算不算有诚心?”
说完这些话,江留月就顿住了。
她自觉情绪失控,立刻抿着嘴,咽了口口水,缓和了一下语气,干巴巴的补充道:“不是没大没小,我刚才说话是用了敬语的。”
说完这些话,她有一些气馁,整个人都瘫下去,像是一块柿饼一样没骨头的塌下去。
崔胜铉一直不说话。
江留月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脸蛋,说了一句要去厕所,拍拍屁股抖着发麻的腿去了。
她一走,这空荡荡的庭院就更安静了。
崔胜铉低着头捏着那枚戒指,戒指是古早做法,戒托是银做的,所以很软,他这样捏着,戒指已经有些变形了。
他自己十指空空,没有佩戴首饰,但早些年他有个非常喜欢的祖母绿戒指,是自从外公那继承来的,他经常戴着出席活动和演唱会,那一度成为他的标志性首饰之一。
两枚戒指原是一对,江留月在徐家出生不久,柳天赐就‘葬身火海’,徐瑾培为了安抚乔娜让她可以安心住下养育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取出其中一枚作为信物,为自己的外孙订下了这桩口头婚约。
后来乔娜带着孩子离开,年幼的崔胜铉不记得此事,崔家父母本就不赞同父亲的草率行为,因此这桩婚约也就变成一纸空谈。
直到乔娜带着江留月来到韩国,柳家走向衰败,崔徐两家却蒸蒸日上,柳天赐在发愁徐瑾培万一去世要如何维系这门关系的时候,乔娜想起了这曾经的戏言。
也许真是冥冥之中有命运指引,江留月歪打正着在离家出走的过程中认识了当时还是练习生的权志龙他们,柳天赐和乔娜商议之后,便决定支持江留月成为练习生,想要借由这个关系,让江留月可以和崔胜铉搭上关系。
结果进入YG之后,江留月最亲密的男性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黄毛小子,只不过是安东权氏分支中的分支,如果说有什么优势……那就是因为老年得子,所以辈分比同龄人要高一级。
这有什么用!?
柳天赐和乔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看不上权志龙。
乔娜甚至借着去找江留月的机会敲打过他,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告诉他,江留月和崔胜铉之间有一段婚约的事情。
那好像也是一个雪天。
权志龙想。
时间地点甚至乔娜的脸都模糊了,他只记得风夹杂着雪粒子扑打在脸上的疼痛和烧灼感。
【女孩子嘛,还是要选有能力靠得住的男人比较好,我和她爸爸都希望塔伊找个能让她过上好日子,一辈子衣食无忧当公主的丈夫,年轻的时候在一起培养一下感情多好啊。
唱歌啊跳舞啊这些总不是长久的事儿,好像你们的活动也不算顺利……家里的情况还好吧,还愿意支持你们吧?
其实我跟塔伊说了,当爱豆歌手什么的只能玩一下,最后还是要踏踏实实的回去,家里有点基业和钱,还算能保障她的生活,啊,不好意思啊,志龙,阿姨是不是说了很无聊的,让你听不懂的东西?】
成年人说话总喜欢七拐八绕,句句听着是关心,却每个字都刺痛了少年人的自尊心。
权志龙从小在大人堆里打滚,他听得懂乔娜的潜台词。
乔娜看似在关心他,却一直在夸崔胜铉稳重,他一边觉得好笑,一边也只能低眉顺眼的听着长辈的话。
那时候他倒还没发现自己的尾巴,只是觉得江留月可爱,整日拢在身边,乍然被说成诱拐犯一样,难免有些羞耻。
至于婚约,他知道的也就那么多,因此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枚戒指。
权志龙知道两个人都看不到自己,也有些焦虑地死盯着快要被捏得完全变形的戒指。
刚开始知道所谓婚约的事情的时候,权志龙只觉得有些荒谬和无语,他随后旁敲侧击的问了崔胜铉,却发现他也不知道这事儿,反而问他在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奇怪的话。
他本应该顺口就将这事儿说出来的,权志龙心想,说出来又有什么呢。
但他最终却咽下了这件事儿,再也没有主动提起过。
后来,权志龙发现了自己的尾巴,再后来,他把人哄到了手,此时的权志龙早就不是那个要在宿舍门口听长辈训话的瘦弱少年,他有钱有名有利,乔娜和柳天赐对他的态度也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
他对待这对‘准岳父母’的态度也很有意思,他总是给一些华而不实的名头与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语。
柳天赐和乔娜总是在猜测他的意思,哪怕女儿在他的身边,他们也似乎不觉得,这个女儿能够拿捏住他,反而有些战战兢兢。
这种情况下,自然没有人再提起这所谓的‘婚约’。
随着乔娜的离世和柳天赐离开原来的圈子,这似乎成了只有权志龙自己知道的秘密。
因此此时看到这枚戒指,权志龙只觉得血液都有些回流,手脚发麻,紧张到手指甲都扣在肉里了也没觉得疼。
此时江留月回来的脚步声,更让他精神紧绷,死盯着江留月,耳朵也竖起来,不愿意放过她任何动作,漏掉任何一句话。
江留月也有些不自然,大约是之前上头说的话觉得有些重了,重新坐下来之后,先主动给崔胜铉倒了杯茶。
待到他喝了,她才搓了搓手,重新拾起来话头:
“一直钻牛角尖也不是办法,又不是受害者,躲着又有什么用……你要是真不想干了,就下去把合同法务流程走一走,你要是还想干,志龙哥他们都等着你呢。”
“你越是拖,后果越是糟糕,你也知道,干嘛还要一直拖……”
她碎碎念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揉了揉脸:“算了,我不念了,你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你都明白,我念这个干什么,我收回前言,我不是说客,我是带话的,志龙哥说最迟后天要开始录音了,你自己好好想吧,哥。”
崔胜铉没说话,兀自把玩着那枚戒指。
江留月于是没话找话,有点干巴,但硬是将话题继续下去:
“其实……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就应该还给你的,但那时候,不是什么好时候,所以拖到了今天。”
听见她说戒指了,崔胜铉才像是恢复听力一般抬起头看她: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这戒指……相关的事儿。”
崔胜铉问的话,也是权志龙想知道的。
他呼吸都有些紧绷了。
江留月倒是大大方方的,顺便将前因后果一并说了。
江留月和崔胜铉的关系是在2015年的秋日变得微妙的。
原因是她发现柳天赐和乔娜好像在背着她找崔胜铉拿钱和资源。
这件事情极大的刺激了江留月,她和乔娜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因此得知了这桩所谓的‘婚约’。
她回想起那么多年乔娜极力创造她和崔胜铉的各种独处,简直像是一个优秀的女儿推销员,妈妈对女儿的轻视与践踏,将她像是一件商品一样待价而沽的行为,让江留月和乔娜的关系降至冰点。
江留月找人查了账,要将柳天赐他们搞来的一切还给崔胜铉,崔胜铉不肯收,两个人本来是推来推去的在客气,不知道哪句话开始变了味,气氛变得古怪,江留月觉得再推搡下去可能对方要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最后急匆匆的收回了钱,在那年崔胜铉的生日补了个非常昂贵的生日礼物草草收尾。
她和乔娜的关系一直不得好转,当时权志龙又在巡演中,她和乔娜吵架的原因牵扯到同时一起巡演的崔胜铉,又是‘婚约’这种微妙的东西,她有苦难言,只能自己沉默的消化这一切,只和乔娜说再用她的名义找崔胜铉要东西便要打官司断绝关系。
崔家指望不上,柳天赐和乔娜又把目光转向了权志龙,乔娜为了能强迫江留月和她和好,将权志龙作为突破口,整天发信息求他帮忙缓和关系,将吵架的原因轻描淡写的粉饰成‘口角’。
这件事情也让江留月和权志龙的关系出现了裂痕,她无法向权志龙坦诚相告吵架的原因,一味拒绝乔娜的示好,让权志龙也有些不能理解,情绪的苦闷无法排解,江留月在深夜反复回忆乔娜那些虚假的爱意,那些被连哄带骗带到徐家过年的日子。
想到自己曾经以为的巧合和‘兄妹时光’实则是父母拙劣的推销,江留月就无法释怀,她不知道崔胜铉什么时候知情一切,又是什么心情和想法,反复猜测之中,连带着对崔胜铉也变得生疏起来。
2016年,江留月和权志龙的关系出现重大危机,两个人反复争吵分手拉扯,这所谓的‘婚约’被江留月抛之脑后,直到数年后乔娜去世,她整理乔娜的遗物时才又拿到了这枚戒指。
“我还保留着当初的账单,这到底不是小数目,也确实是我父母消费掉的……”
江留月斟酌着语气:
“我觉得,也得跟戒指一样物归原主。”
这些年宗族产业缩水严重,江留月是不太清楚崔徐两家,但柳家可是从零几年开始就有些青黄不接了。
崔胜铉长久的沉默着,江留月想他这次大概不会再拒绝那笔钱的时候,心里头默默地松了口气。
事已至此,好像也没有别的要说的了,江留月提出想要去徐瑾培的墓地看一看,崔胜铉于是让管家陪着她去了。
从管家口中,江留月知道,崔胜铉已经许久没有去外公坟上扫墓了。
胖乎乎的阿姨抹了一把眼睛:“那孩子可能是太过愧疚了吧。”
她抓着江留月的手晃了晃:“你要好好的安慰一下他啊,塔伊,这世界上,可能只有你才能安慰到他了。”
江留月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给徐瑾培的坟墓扫了雪又摆上了祭品,双手合十的按照习俗拜了拜,心里默默地为这位善待自己的老人祈愿。
尽管阿姨再三挽留,江留月也没有留下吃饭,她从墓地回来的时候换了衣服去跟崔胜铉道别,她问:“胜铉哥,后天真的是最后的时间了,你总要留点时间给大家拍MV吧。”
崔胜铉只是迟疑的问:“……他们会想见到我吗?”
问完了之后,他没有等到答案,就狼狈的转身进了屋子。
江留月又在管家阿姨的陪同下深一脚浅一脚的穿过雪地到车子能够通行的地方,管家又在喋喋不休的劝说她,希望她能回心转意,回头再去陪一陪崔胜铉。
“愧疚会杀死人的……”
她一直说。
“不是的,姨母。”
江留月走到车门前停下脚步,她的鼻尖冻得红红的,黑溜溜的眼睛却很亮很亮。
“会杀死人的不是愧疚。”
“是恐惧。”
崔胜铉会愧疚自己犯下的错误吗?
会吧。
虽然不知道会愧疚多久,但是至少某个时刻,某个瞬间,他会闪过‘不要那么做就好了’的想法,会愧疚于自己的懦弱与逃避,愧疚自己的不负责任毁掉了一切。
但最终,驱使他杀死自己,放逐自己,躲在房间里的情感,一定是恐惧。
可能是失去一切的恐惧,可能是逐渐腐烂的恐惧,可能是被人谩骂指责的恐惧,可能是对怨恨目光的恐惧,可能是对那个丑陋自我的恐惧……
江留月不知道他最后能不能克服恐惧走出来,但她会回去告诉权志龙,她尽力了。
她已经是权志龙能在底线上拿出来的最后一张温情牌了。
总不能真的让权志龙去找他,去求他,去做心理工作,去填满他恐惧的深渊吧。
“后天如果胜铉哥不回来的话,你会去找他吗?”
也许是两天的风雪让很多人取消了行程,最终江留月返回首尔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间。
不知道一大一小在她离开的时候是如何相处的,总之她推开门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外卖。
嗯……虽然是外卖,倒也不错了。
原计划的聚餐自然是取消了,江留月一身冰凉,吃了饭消会儿食就去洗了个热水澡,泡的热乎乎香喷喷的出来,这会儿正躺在她哥的腿上让她哥掏耳朵眼——一边一个,平均分配,非常合理,就连大腿都是轮流躺的。
江留月都觉得自己有点昏君了,但两个人都异常配合,和谐的都有些吓人了。
掏完了第一个耳朵眼之后,迷你龙就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咻’的落地说要去找一些带回北京的衣物去扫荡衣帽间了。
于是这会儿,点着香薰蜡烛的客厅里,只剩下她与2021年的权志龙。
江留月不想让气氛变得太旖旎,毕竟她和这位上次和好那纯属是各种不知名力量在推波助澜添油加醋,于是将话题挑到了工作上。
“……不知道,但是团体专辑已经制……哎呀!”
权志龙放下挖耳勺,改用棉花扫,轻轻一碰江留月就要弹起来了,他按住活蹦乱跳过分精神的人:
“别乱动——这要是挖耳勺你耳朵这会儿都要出血了!”
“不、不行,这个不行,别搞了,我觉得已经好了,哥你给我按一下肩膀吧,我这两天坐好久车,肩膀和脖子都痛死了。”
江留月捂着耳朵不肯给碰,她哥也只好遂她的愿望,于是她又躺下,让哥哥给她按摩一下僵硬的肩膀。
温柔而宽大的手掌带来熨帖的温度,江留月本就泡澡泡的浑身酥软,这会儿被揉一揉,更是舒服的发出了小猫一样的哼哼唧唧的呼噜声。
她躺在哥哥腿上睁开眼睛看他,然后伸出手,摸了摸他紧皱的眉头。
“没关系的。”
江留月小声说:“都会好的,哥。”
权志龙不说话,只是笑了笑,然后将脸放在她的手心蹭了一下。
他停下按摩的动作,自己俯身下来,用并不舒服的姿势依偎在江留月的怀里,江留月拍了拍他拱起的脊背,很轻的叹了口气。
有话在她嘴里打转,但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江留月独占主卧,迷你那位试图要跟她一起睡,但很显然年轻的那个不肯,哪怕迷你的也完全放心不下,并顺势撂下狠话:想睡在江留月的房间也可以,他要进去zoa刚来的时候隔离的猫柜里头睡,还要上锁。
迷你龙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两个人如同掐架的猫一样互咬,江留月几乎要幻视漫天飞舞的猫毛。
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已经开始头疼的她拍板:两个人都滚出去!
她要来了主卧的房间钥匙,然后把门咔哒一声反锁,门外嘀嘀咕咕的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她就在这种白噪音里进入梦乡。
——然后江留月就在过热的怀抱里醒来了。
她呼吸不畅,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脖颈上传来男人热腾腾的呼吸,腰上像是铁箍一样扣着一条手臂。
“……你这是作弊。”
江留月半梦半醒的呢喃。
“嗯。”
男人毛茸茸的脑袋在她后脖颈拱,听声音也是睡意模糊。
江留月闭上眼睛想要接着睡,却又忽然福至心灵一般,倏然睁开了眼睛。
她想要转过身,却被权志龙抱得紧紧地,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用含糊不清的话语哄她赶紧睡觉,不要吵醒另外一个。
江留月挣扎了一会儿实在是挣扎不动就放弃了,只是用手摸到了权志龙的手,她摩挲了一下对方的指关节,权志龙便反手将她的手握住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说:“别伤心,哥哥。”
后背一片寂静。
好一会儿,她等得都要睡着了的时候,感觉脸颊上被人亲了口。
“睡吧,塔伊,都会好的。”
权志龙轻声道,扣在她腰上的手轻轻的摸她的小腹:
“都会过去的。”
“我已经没事了。”
权志龙听见怀里的人的呼吸逐渐变得匀称,他抱着她温暖柔软的身体,狠狠的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味。
心随念动,他又一次来到梦游廊。
雪白一片的走廊里,此时分出了岔路口。
一边是一条只有一扇标注着【2014】的白色的门的道路,一条是走廊两侧分布着无数门,标注着各种日期的黑色的门的道路。
光团见他出现,嗖的窜到他的面门上,语气比起之前的激烈,已经是近乎谄媚了。
祂大力向权志龙推荐另一条路,仿佛只要对方愿意推开门进入其中的世界,祂做什么都可以。
“这可是你的人生啊!!你人生的所有节点啊!!”
祂飞舞着,身上白色的毛一个劲儿掉,语气也激动地有点发颤。
祂鼓动权志龙进入房间去‘体验体验’,如果愿意,只要在房间内停留三个月,就能顺利留在那个时间点,甚至还能同时拥有规则之力!
对于这种开口就像是传销组织的玩意儿,权志龙并没有分什么注意力,而是在岔路口盘腿坐下,静默的凝视着那无数排列整齐的门。
大抵是因为,这里是‘权志龙’的门,上面最早的时间竟然是从1987年开始的,这让权志龙无端想到了一部叫做《蝴蝶效应》的电影。
一个人真的能回到羊水里面,试图去阻止自己的人生吗?
权志龙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会选。
‘后悔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
真的回到过去,在某个时间节点,做下现在觉得最正确的选择,难道人生就会因此按照想的那样去发展吗?
蝴蝶扇动的翅膀,会在什么时候,带来那场飓风呢?
权志龙直到今日也没有答案,就像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不选择脱离,而是继续留在2021年的尾声。
如果这是梦游廊导致的穿越,他应该回到梦游廊这一切就结束,又或者推开那扇2014年的门。
诚如‘祂’所言,在那个时间点,才是那个来自2024年的江留月的灵魂所在。
“你在想什么呢,哥,面都要坨掉了。”
权志龙猛然回过神来。
因为在这仓促的时间里并不能聚到江留月全部想见的人,也因为bigbang放出要回归的消息之后YG公司附近记者和粉丝的增多,最后江留月还是选择先回国处理工作,待到过年假期再回来聚。
心中虽然多有不舍,但权志龙显然兴致高昂——崔胜铉提前一天返回了首尔,今天下午开会,晚上进录音棚,团专的工作终于得以再进一步。
“我们在舞台见吧,塔伊,日本也好美国也好。”
他临走前恋恋不舍的抱住江留月晃了晃,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哥这次会做得很好的,你就期待吧。”
江留月眨了眨眼睛,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好的,我等哥哥的好消息。”
她又说:“你要注意身体健康,不要再生病了,我会每天给你发信息的。”
话是这样说,等去了机场,江留月的嘴角就一直是向下若有似无的耷拉着的,很明显情绪不高。
她在候机的时候一直在看手机,权志龙瞥了一眼,发现她在看这两年韩娱男团的舞台盘点和一些乐评人的评析。
他没有说话,这不是什么交谈的好时机。
从以前开始就隐约感觉到的东西,这一刻变得更加鲜明了。
江留月很喜欢bigbang的哥哥们,跟他们每个人的感情都不错,他们从青少年时期就相伴彼此,一起从微末走向华丽的舞台,其中羁绊自不必多说。
但她似乎从某个时刻开始,变得没有那么喜欢bigbang了,对于这次团专回归,她虽然很努力的给出应援和支持,但似乎也和其他人一样,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就像是这次去木浦,她好似是主动请缨当说客,实则并没有真的要把崔胜铉‘哄’出来。
权志龙不由自主的再次走神,江留月露出了更加疑惑的表情,她伸出筷子敲了敲权志龙的碗边,将他再次唤回来:
“哥,我在跟你说话呢。”
权志龙的心绪纷乱,看着她不由自主的问道:“你觉得这次回归会怎么样?会成功吗?”
“啊?”
江留月愕然的看着他:“不是……哥,你才是那个从未来回来的人啊,你问我?”
权志龙抿了下唇,干涩的说:“有什么不一样……至少你……原本并没有去首尔,也没有去请TOP哥。”
是蝴蝶吗?
是翅膀吗?
是飓风吗?
权志龙不知道,他又开始忐忑了。
“那,原本胜铉哥去录歌了吗?”江留月放下筷子,正色道:“哪怕我没有去当说客?”
权志龙点了点头。
江留月撇了下嘴,重新拿起了筷子,开始吃她的面。
“你好像不意外。”
权志龙愣愣的说。
“有什么意外的呢。”江留月挑起一筷子面条呼呼吹了两下,她垂着的睫毛遮住了那漂亮的幽深的瞳孔:“那可是bigbang啊,哥。”
她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权志龙却笑不出来。
是啊,那可是Bigbang啊。
就算不是为了感情,为了羁绊,也有太多的可以‘为了’的东西了。
“当然了,胜铉哥就是胜铉哥,即便不是bigbang,这点还是不会改变的。”江留月大概看出他的表情勉强复杂,于是又找补了一句:“而且他也确实回来录歌了,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至少大家都尽力了呀。”
权志龙察觉到了她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江留月觉得他们这次团专回归一定会失败。
她只是不好意思真的说出口,也不想打击2021年的权志龙——又或者,她不想因为这个,和2021年的权志龙吵架。
如果是2021年的自己坐在这里,听到了这句话,大概会暴跳如雷,觉得自己被质疑,被不相信,被轻视,被伤害。
怎么会不成功呢,他一定可以的。
他是权志龙,他可以带着团一次又一次杀出去。
别人可以质疑,他最亲的人,怎么能不相信他呢?
事实上——
好像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相信bigbang真的能顺利回归。
就连永裴和大声,在开会的时候也总是面露迟疑和难色,只是硬着头皮在应和,会议里的气氛,总是一种弥漫着尴尬的低迷,权志龙在里面过分兴奋的声音,像是一抹灰色中唯一跳动的彩色。
世事动荡,整体生存环境变得危险,背负丑闻的队友,被不能谈及的另一个名字,时隔6年之久的空白期,层出不穷的后辈们,千变万化的大众取向……
【说实话,志龙,已经到了这个位置了,不努力也可以了吧。】
【至少你们的名字还留在神的位置上,再次回归,可能就掉下来了,为什么要冒这种险呢。】
【你SOLO的话,更合适一些吧。】
这种话真的听了太多,越听权志龙越是拧巴不过来。
人是很复杂的生物,情感和行为也是,既不会吃了教训就变得聪明,也不会因为撞了南墙就真的后悔。
2021年的权志龙,还在头破血流,一次又一次的撞上壁垒。
2024年的权志龙,却只能静默地等待一个根本不会改变的结局。
好不甘心啊。
太不甘心了。
时间往后推移,天气越来越冷,权志龙的短信从一天几十条变成十几条,最后终止在某一天。
那天他发来了新造型,是江留月之前说喜欢的长发,染了个五彩斑斓却色彩温柔的颜色,权志龙臭美的很,连着发了好多张角度。
他还拍了MV的录制现场,因为江留月还没和哥哥们正式聚餐,旁边又有工作人员,这角度狗狗祟祟的像是偷拍一样。
最后权志龙发来一张四个人的团专概念照,又发了十几行的短信,洋洋得意的炫耀。
江留月发信息和表情包过去啾咪啾咪,发星星眼的小孩,发期待的文字。
然后,这一切就戛然而止了。
没有蝴蝶,也没有飓风。
命运走向既定的结局,已经拍摄完一个MV,并录制好了专辑歌曲的Bigbang被叫到公司,其他人在录音室等待聊天,权志龙这个队长被拎过去先单独聊聊。
其实说是聊聊,不过是单方面的告知罢了,无非就是告诉他团队的回归最终流产,在公司的决议会上被彻底否决。
工作人员侃侃而谈,说了很多方面,比如考虑到丑闻,即便是打歌舞台也难有意向,世界范围的流行病让欧美巡回也变成一纸空谈,即便去日本也多有不便。
2024年的权志龙在一边旁听,他逆推了一下所有的行为,在想如果自己推开2021年的那扇门重新筹谋,这一切最终会走向什么结果。
他没有答案,也没有推开那扇门。
他也说服不了2021年的自己,几乎是情绪崩溃,形象全无,在杨贤硕的办公室里据理力争,试图给团队一条活路。
“让我们试试不行吗?”
“让我试试不行吗?”
“为什么要判死刑……至少要试试啊!!”
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被夺走solo曲的小孩,眼泪糊了一脸,瘦的形销骨立,喊出来的声音嘶哑难听。
命运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对他呢?
权志龙想。
等到他哭完了,调整好了情绪,他还要回去向队员们宣布这个消息,大家的表情都很凝重,但似乎又隐约松了口气。
权志龙呆不下了,他快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也许大家都知道他的伤心和痛苦,很多朋友和前辈来安慰他,大家说的话就像是约好了那样的如出一辙。
“……也是好事儿,你可以自己出SOLO啊,呀,你可是GD啊,想要舞台的话还不是想要就有?”
“别伤心了,志龙,事情到这一步,也是没有办法的。”
“这么多年也赚了那么多钱,你就好好享受不好吗?”
不好。
不能。
想想办法吧。
谁来想想办法吧。
“当Bigbang的队长就那么好吗?多累啊,你那些队员也不省心……你赚得钱还要跟他们分,现在你赚的钱可以自己花了,哥我不知道多羡慕你呢。”
“Bigbang的队长也就是名头好听,也不会因为这多分一毛钱给你,反而什么事儿都要你出来担着,呀,你不累吗?还没当够吗?这么想当队长的话,要不要来哥的公司带个男团?”
权志龙笑不出来。
他本来就因为回归瘦得不像样,连着两天酒喝下来,更是命去了半条。
父母将他接回家住,做饭菜给他吃,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脸色,然后试探着说出如出一辙的安慰的话语。
权志龙沉默的吃饭,嘴巴里苦苦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江留月打电话给他,他推脱工作忙,假意说团队专辑还在做,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他好像很难启齿,于是变得更加绝望。
这样的情绪忍了又忍,终于在看到2024年的自己的时候,绷不住了。
他捂着脸开始哭,毫无形象,声音越来越大。
“你早就知道这样的结局吗?”
他哭着问未来的自己:
“权志龙,你早知道这样的结局吗?”
对方只是垂着眼,不说话。
“那以后呢,还有以后吗?”
权志龙用绝望又期盼的眼神看着未来的自己,试图在里面找到些许蛛丝马迹,但很快,他自己闭上了眼睛,倒在沙发里,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他的不对劲儿很快被江留月察觉,她很想立刻回首尔一趟,但被年前晚会的提前录制绊住了手脚。
“他不会有事的。”
权志龙安慰她。
江留月则有些焦虑:“怎么会没事儿呢,他要是生病了怎么办呢。”
“不会的,他会活得很好。”
权志龙笑了笑说:“不然,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
江留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生气:“你在说什么呢,呀,权志龙,难道没有死就是没有事儿吗?非要缺胳膊断腿躺在床上起不来才是真的有问题吗?”
“你怎么对自己都那么狠啊?”
听到这话,权志龙和江留月都愣了一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留月知道他忌讳她说什么死啊活的,于是咽了口唾沫说:“我只是很担心你。”
她的眼睛似乎透过2024年的权志龙,去看见那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
“我只是觉得你会需要我。”
权志龙绷着脸没说话,他其实不太适应这种时刻不去抱着她,去吻她,或者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和胸口。
他不知道自己要摆出什么表情,该感动、流泪还是别的什么。
好一会儿,他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以前,伯母和你吵架的时候,伯母给我发短信,说你们只是一点小问题,那时候我试图调节你们的关系,所以预定了温泉旅馆的行程,你那时候明明就很委屈,明明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一定不会在中间试图让你们和好,可你什么都没说……那时候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说真话?”
“……啊?”
因为这忽然跳跃的话题,江留月都茫然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记忆太久远了,都变得灰蒙蒙,就连当时那委屈愤懑的心情,都已经模糊得无法辨认了。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也想不起自己当时的心境,甚至想不起吵架的细节。
于是她只是眨巴着眼看着她哥。
“就像是我有时候没办法理解你的痛苦。”
权志龙没有再问了。
他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拍了拍:
“我也有要自己解决和消化的痛苦。”
“给过去的我一点时间,塔伊。”
“他的自尊心很强,哪怕痛苦,也并不想让你看到那个样子。”
江留月会共情到他的痛苦,安抚他破碎的心吗?
答案是一定的。
但权志龙并不想要这样的安抚。
这种痛苦,任何人都不能安抚,而是会长久的驻扎在他的身体里,他需要自己慢慢的脱敏,自己慢慢的走出来。
任何人给的温暖、劝慰、搀扶,都会让他应激到再次缩到更深层。
旁人有句话倒是没有说错,那就是,只有权志龙自己真的在乎bigbang,其他人有在乎,但绝对没有他这样近乎执拗的情感。
从来没有Bigbang的权志龙。
只有权志龙的Bigbang。
如同一个婴孩,借由脐带在他的精神世界里孕育而出,以他的痛苦为养分缓慢的长大,捆绑着他的人生与喜怒哀乐。
所以,任何人都可能放弃Bigbang,他不会。
他的沉没成本太高太高,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吞没了。
随着年岁渐长,曾经因为热爱音乐舞台聚集在一起的少年们逐渐有了新的生活重心,他们借由Bigbang作为平台看到了更为广阔和五光十色的天地,或安于一角,或纸醉金迷,悬殊的人气与无处不在的比较,让本来亲密的心生出嫌隙。
生性敏感的权志龙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到这种暗流涌动,只是他无法去计较,他只想保住他的心血,他可以承担更多的剥削和付出,他不在乎他们谋求的是利益还是名声,哪怕从中操作营私,他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希望他们给予配合。
‘与生俱来的责任感,是我的最大的负担。’
Bigbang是他的,他要为此负责。
如果这个团队出了什么事儿,那就是他这个队长做得不够好,无条件要挨骂。
‘这就是队长,志龙,除了你没人能做好。’
‘你就是源头,是一切的根源。’
年少时期,奉为引路人的长辈轻飘飘的话语,成为权志龙一生都难以交上满分答卷的命题。
他透支自我哺育团队的脚步,在这一刻,被强行叫停。
一时之间权志龙是很难想清楚的。
他的心中充满愤懑与委屈,他的情绪没有正确的出口,他牵线拉头让大家聚在一起重新做团专,现在还要再想办法去‘弥补’他们因此受到的‘伤害’。
其实大家也没有说什么,场面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也有些干巴巴的,沉闷的氛围中,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大约就是最后了。
既然工作不再继续,大家就各自回到了生活轨道,彼此的合约都即将到期,大家没有互相打探询问,就像是默认,未来的路不会再一起行走那样。
江留月发出去的信息一直是未读状态,沉郁在谷底的权志龙甚至都没有点进去和她的对话框。
陪伴在她身边的权志龙的情绪似乎也受到了影响,他时常靠在什么地方小憩,醒过来之后整个人都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权志龙经常变成迷你的状态藏在江留月的口袋里面,江留月在拍摄间隙用手握着他像是玩一只花栗鼠一样的把玩,他会抱着她一根手指很轻的咬一咬。
有时候他也会忽然消失一阵子,江留月问他去了哪里,权志龙说去看了一下自己死没死。
“我不会帮你带话的。”
他斜睨了一眼江留月。
江留月歪着头思考片刻,凑过来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那就帮我带个吻吧。”
权志龙:“……”
他过了一会儿说:“你再看乱七八糟的同人试试呢。”
江留月嘿嘿的笑,钻到他的怀里撒娇,亲他的下巴和喉结,把他搂在怀里轻轻的拍,她说:“都会好的,哥哥。”
江留月的信息在某个早晨全部已读,对方若无其事的发来自己的自拍,瘦的已经脱形,显得脑袋大大的,晃悠悠的。
“角度问题,角度问题。”
权志龙面对江留月的关心,兀自嘴硬。
其实他最近出席了几次活动,照片也出来了,确实比17年瘦的还吓人,新MV的造型头发蓬蓬软软,更显得他脑袋大,被恶评为‘HelloKitty’和鹦鹉。
舆论还是对他很不好,大约是快要到续约关口了,公司不着急表现,反而在犹豫观望。
崔胜铉的退团公告也出了,权志龙说会吃一顿‘散伙饭’。
说是散伙饭也不尽然,大概就是借口喝一杯。
他说自己不会喝醉不会喝醉,结果吃饭的时候没忍住哭了,崔胜铉说自己要去国外酒庄待一阵子,他与对方碰杯,说‘哥我会想你的’。
临走的时候,他红着眼睛看着崔胜铉好久,说:“哥,我们好好活着,好吗。”
他怨恨过崔胜铉,但这怨恨很短。
崔胜铉自杀的新闻出来的时候,他的怨恨就瞬间变成了恐惧和慌乱。
崔胜铉是个烂人。
但就算是烂人,他也希望他能活着。
死亡太狡猾、太卑劣了。
用死亡来躲避审判的人,将用死亡审判他人一生。
崔胜铉回答了什么,权志龙记不清了,他喝得太多了,回到家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踉跄。
他今天情绪上头,怕自己乱说话,谁也没叫,推开门的时候脚软得差点栽倒。
有人稳稳地托住了他,权志龙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塔伊?”
他迷迷糊糊的叫。
“再乱叫试试呢。”
回答他的声音,陌生又熟悉。
权志龙仔细听了很久,好一会儿才迟钝的反应过来,原来这是自己的声音。
他想说什么,又如鲠在喉,最后抓紧那双来自未来的手,呜呜的哭了起来。
他的泪水浸透了未来的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场细细密密,永无尽头的雨。
首尔灰色的街道。
吱呀作响的地板。
那些灿烂的,令人念念不忘,想要抓着不放的日子。
终于也过去了。
上一章的评论我看了,其实有想过回复,但最终我觉得一篇更新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我没觉得自己赋魅,崔胜铉的人设也不觉得有多好,(如果是身世什么的之类的,我延续的是之前明月的设定,包括崔徐两家和金优的关系,乔娜柳天赐让塔伊去当艺人的初衷等,无法改变)
仔细探寻,就能察觉到他懦弱自私和回避的底色,这也能爱上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
小说连载到现在已经一百多万字了,崔的字数全部加起来可能也就一万多,我到底是爱他还是爱权龙,我甚至都觉得这不是辩题。
过多的解释我觉得没有必要,之前十几章的时候我说过那是崔胜铉最后出场,是因为当时这部小说的篇幅只有20~30万字,没有想要写到22年回归失败的这时候,所以就不会再出场,现在要写22年,自然无法避免。
对于评论里觉得权志龙凭什么要对崔愧疚,原因有两个:崔自杀了,面对死亡人会本能的反省自己的行为是否引发了蝴蝶效应,比如龙比崔更早知道塔伊是他的未婚妻,但他保持了沉默,其二就是,有责任感和强烈共情同理心的人,就是会自省,不停自省。
最后我想说,作为一本小说,剧情里的角色不可避免要为小说情节做服务,但我自认没有美化和抹去崔的过失,也没有去讨伐他的过错,因为‘女主的视角并非粉丝’,要骂要打要坐牢,实在不是她的分内事,如果因为崔的事儿,她对和自己十几年相处,对她掏心掏肺好的哥哥翻脸不认人,高举道德旗帜审判他谴责他,那才是离谱的事儿。
(很简单的道理:你身边亲近的人做错了事儿,你也会不由自主站在他的立场找借口)
最后,关于bigbang和权志龙。
我觉得其他队员和权龙在bigbang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和关系,用一句话可以解释:
亲生的和亲自生的,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最后,这只是一篇小说,无偿且篇幅如此巨大,我在其中投入了很多心力精力和时间,也倾注了很多爱意,我从未要求过大家给过我什么,只是希望多一些评论互动,我知道有些人对有些情节看不上眼或者觉得恶心,但还是希望大家口下留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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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Last dance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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