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菜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但是能看出厨师贴心地照顾了黛玉的口味，没有一道辛辣的菜。
胡奶奶把鱼肚子上的肉挑了刺儿，一半夹到黛玉碗里，一半夹到谢玉衡碗里。
鱼肉很嫩，一点儿腥味都没有，虽然比起平日里吃惯的大观园小厨房的大厨们手艺要差些，但心意最难得。
黛玉的眼睛弯成两弯月牙，笑说：“师母这道清蒸鲈鱼做得极好。”
胡奶奶乐得合不拢嘴：“喜欢就多吃点儿，玉衡也是，今天你师父特意做了你最喜欢的话梅小排。”
和荣国府用饭时不同，袁教授家的餐桌充满了吵吵嚷嚷、热热闹闹的烟火气。
袁教授和胡奶奶携手走过三十余载，夫妻二人非常恩爱。
袁教授会耐心地听胡奶奶抱怨生活中的琐事，例如今天的葱涨了五毛、去菜市场时不小心踩到水坑溅了一裤腿的泥点子。
黛玉很喜欢餐桌上的氛围。
和师父师娘既可以聊经史子集，也可以聊生活趣事，可以聊八大菜系，也可以聊学习烦恼。
在这儿不用刻意迎合任何人，她随心所欲想到什么说什么。
师兄谢玉衡也令黛玉有所改观。
谢玉衡看起来冷冰冰的，像冰川上终年不化的积雪，但经过这一顿饭，黛玉发现他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虽然依然算不上健谈，不过可谓是事事有回应，绝对不会让师父师母自说自话。
胡奶奶说起小葱涨价五毛的时候，谢玉衡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是有一点贵。”
完全看不出他在半小时前随手拿出了一份价值近五十万的见面礼。
吃过饭，谢玉衡沉默地把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白皙的小臂，把碗筷收去厨房的洗碗槽里。
黛玉讶然，谢玉衡一举一动自有章法，除了底蕴深厚的世家养不出这样的举止风度。
按理说谢玉衡也应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矜贵公子才是，但他收拾碗筷的动作过于熟练，绝对不止做过一两次。
黛玉心道：侍奉师父本就是弟子分内之事，总不能既让师父师母做了饭，又让他们洗碗。
然而她从小到大就没有做过家务，荣国府再怠慢她，也不可能让她去厨房里洗碗。这不仅是把贾母的面子往地下踩，要是传出去了整个荣国府都会被权贵耻笑。
所以黛玉这会子想要帮忙，根本不知该从何下手。
谢玉衡看出了她的窘迫，温和地对着她笑了笑：“师妹去陪师父师母说说话吧，厨房里有我一个人就够了，人多了反而不方便。”
袁教授和胡奶奶没有孩子，谢玉衡六岁的时候就被袁教授收入门下，他们夫妻看着谢玉衡长大的，谢玉衡在他们心里跟亲孙子也没什么两样。
平时谢玉衡没少到袁教授家来吃饭，帮着做做家务多正常，袁教授胡奶奶压根儿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胡奶奶把抹布洗干净，弯着腰擦桌子。她怕黛玉在一旁看着不自在，就让黛玉去袁教授的书房坐坐。
“你师父收集了不少旧书，有的书还挺有意思，黛玉你去看看，一会儿我和你师兄忙完了就来书房，大家一块说说话。”
黛玉乖巧地答应了。
袁教授家是个面积宽敞的两居室，最大的房间被用作书房，面积小一些的是夫妻二人的卧室。
黛玉走进书房，三面墙都被和天花板高度齐平的书柜占据，满满当当全是书，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型图书馆。
只有窗下摆了一张书桌，书桌前是一张铺着棉花坐垫的木凳，书桌右边是一张藤椅，上头还放了两个挽了一半的毛线团。
袁教授笑说：“那张藤椅是你师母坐的，我看书的时候她就爱在跟我待在一起，要不就织毛线，要不就绣十字绣，外头客厅那幅花开富贵就是你师母绣的。”
袁教授家住老式小区，窗外种着足足有四层楼高的大树，从窗户看去满是生机盎然的绿。
黛玉站在窗前，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心里喜欢得紧。
袁教授从书桌专门摆放印章的架子上取下一方寿山石印章来：“我前些日子用寿山石帮你刻了一方闲章，看看喜不喜欢。”
印章只有手指长，看起来非常小巧可爱，因为偏红色，所以顶端被雕刻成两枝梅花。
教授蘸了红色印泥，微微使了两分力气，在纸上盖出图样——四个字，悠游自在。
黛玉一眼便认出，这方印章用的是清俊典雅的铁线篆印式。
黛玉笑问道：“很喜欢，只是师父为什么不给我刻一方姓名章，反倒先刻起闲章来了？”
袁教授把印章递给黛玉，慢悠悠地说。
“前些日子得了一块寿山石的石料，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这四个字来。我只盼着你一生悠游自，所以就先把这四个字刻成闲章送你。”
“之后我得了上好的青田石，再给你刻姓名章，青田石的颜色衬你的名字。”
黛玉欢喜地接过印章，笑着谢过师父。
过了一会儿谢玉衡和胡奶奶收拾完餐桌，也进书房里来。
胡奶奶坐在藤椅上，指着书柜：“黛玉、玉衡，前些日子你们师父又新得了几幅字画，你们看了要是喜欢只管跟他要！”
袁教授气得吹胡子瞪眼：“慧芳同志，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帮着这两个小的来讨我的东西？”
胡奶奶笑得一拍大腿：“什么胳膊肘往外拐？说得好像这屋子里有外人似的。等你以后人没了，这些字画不照样留给他们两个？早给晚给都要给，不如现在给了了事。”
黛玉一惊，在古代最忌讳向老人提起有关死亡的话题，师父师母竟然大大咧咧地拿来开玩笑？
袁教授倚着窗，跟着笑起来：“总之我现在是舍不得的，我起码还能活个一二十年，等时候到了再说吧。”
话虽如此说，袁教授最后还是把他新得的那几副字画拿出来让黛玉和谢玉衡挑。
“你们师兄妹一人选一幅吧，多了我也舍不得。”
胡奶奶向黛玉和谢玉衡使眼色，让他们专门选贵的。
黛玉憋住笑，她也不知道哪幅字画贵、哪幅字画便宜，只凭自己的喜好，挑了一幅泼墨山水。
转头却看见袁教授一脸菜色，谢玉衡忍不住笑，咳嗽了一声。
“师妹好眼力，这幅画正好是师父的心头好，前些日子刚从拍卖行取回来，只怕还没欣赏够呢。”
这些书画里不乏名家作品，袁教授爱好书画，谢玉衡就专门聘请了专业人士，负责帮袁教授把他想要的字画拍下来。
不过价格倒是有高有低，有些新锐画家的作品价格就不会太高。然而好巧不巧，黛玉挑的这幅价格过百万。
黛玉把画放下，笑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再重新挑一幅吧。”
胡奶奶一边织围巾，一边抬起头看了一眼。
“既然这幅合你的眼缘放心拿走就是。你师父除了爱美食，就爱字画，平时没少买这些。他喜欢的多了去了，不缺这一幅。”
“你师娘说得对。”袁教授心如刀割，心虚地笑了笑。
到他这个地位的作家，有了名气声誉，钱财来得容易，随便一场讲座就能得几十万的酬劳，这还不算出书的版税呢，那才是大头。
但是袁教授这人有个烧钱的爱好——买字画。
一幅字画花出去七位数是常有的事儿，真真是败家，也就胡奶奶不跟他计较这个，夫妻两个依然住在老式居民楼里。
“说起来。”袁教授忽然想起第一次去映雪园时看到的那幅《舞鹤赋》，他好奇地问，“映雪园挂的《舞鹤赋》是真迹？”
黛玉含笑点头。
袁教授倒吸一口凉气：“我当时看着觉得像，不过心里不敢认，谁能想到在历史上早就失传的东西会出现在一家私房菜馆里呢？”
黛玉笑说：“师父不用担心，映雪园的安保工作做得很好，除了明面上的人，暗地里也安排的有安保人员，玻璃罩子遭到外力撞击也会触发报警装置。”
“那就好！”袁教授松了口气。
黛玉挑好了，袁教授转头催促谢玉衡：“快点选一幅拿走！省得在我面前晃悠，让我看得心窝子疼。”
可惜谢玉衡还没挑出喜欢的来，就被家里的老爷子一通电话叫走了，说是今晚临时有个宴会，需要谢玉衡代表谢家出席。
临走前谢玉衡拿出手机，温声说道：“师妹和我加个微信吧，如果在京城里遇到麻烦，也许我能帮得上忙。”
袁教授：“对，黛玉你只管把玉衡当亲哥哥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别客气，随便找他。他要是敢不上心，你跟我告状，我收拾他。”
黛玉和谢玉衡加好了微信，谢玉衡才匆匆走了。
黛玉问袁教授：“今天听师兄说，原来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吗？”
袁教授叹了一声：“其实在项目组找上我之前，我是没想再收徒弟的。”
“但是说来可惜，你师兄在文学上极有天赋，他却是志不在此。他的祖父从商，外祖父和两位舅舅从政，你师兄以后多半是继承家里的企业。”
袁教授用欣慰的眼神看着黛玉：“好在我收了你这么个关门弟子。”
得知了大致的情况，黛玉不再多问。
项目组负责保护她的人一直等在楼下，黛玉和师父师母说了一会子话，就带着师父送的印章和泼墨山水画告辞了。
她回到大观园时，湘云正搂着宝钗的脖子撒娇。
“姐姐，好姐姐，你就应了我罢。”
师父师母养孩子主打一个养得糙，钟鼎之家的小姐给喝瓶装橙汁儿，名门望族的少爷来吃顿饭也得自觉洗碗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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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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