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二人温存片刻后,凤姐方拿出早就备好的丹丸来。
“老太太,这丹丸可还用得上?”
史老太太闻言将盘中的小瓷瓶拿起,递到黛玉跟前,“虽说这丸药无法根治你这心疾,但多少能够平复一二,若遇危急之时服用,尚可拖延些许挽救时间,若是受了伤心脉疼得受不了,也可以缓解疼痛。”
又拿起另外一瓶朱青色的葫芦瓶,“这瓶平日里服用,一日一丸,可补气通肺、强健经脉,有强身益体之效,这两样丸药你随身带着,出门在外多加小心、少用蛮力,有什么为难之处,记得往家中来信,或是寻求千红门分舵的帮助,记住了吗?”
黛玉点点头,将两份丸药收下。
却不知门外站着一个雪白的身影,在夜色笼罩之中,映出一点冷月的光辉。
不过静伫片刻,听到有人出来的声音,就转身闪过回廊,悄无声息离开了。
宝钗低头看了看手上拿的盒子,盒身精巧无比,呈现出细窄的长条状,里面装的东西唯有她和母亲知道。
今夜她本是来给史老太太送一样东西的,却没成想意外听见这些话。
难怪初见之时林姑娘不过与她过了几招,分明不见用了多少功力,事后却陡然呕血,原来是有这样的缘故。
平日里瞧着好好的,修炼一途也如此有天赋,年岁也比她小上些许,竟然背负了这样的沉痛天命。
宝钗想了想,若是自己幼时起就知道自己将活不过十八岁,会是怎样的状态呢?
或许会更加郁郁,或许会一切都不在乎,总之不可能如林姑娘这般洒脱,却又认真地活,还总能让人只要靠近她,就能感受到一种顽强的生命力。
她自小也是体会过这种折磨的,可到底她的这点小病尚且能够用药丸压制,不过是偶有不适而已,并不会于寿数有碍,可林姑娘却……
宝钗将手中的盒子放下,抬起头,她不想在这种时候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情。
“宝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黛玉走过转角就瞧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廊下,月光洒在她身边,倒衬得她周身更为冷寂,不由得出声问道。
宝姐姐虽看似冰雪一般,真正同她接触起来,却会发现她比任何人都要随和可亲,今儿白天还与她们有说有笑呢,怎么忽地一个人无声无息站在黑暗里?
宝钗回过神,将那长盒往身后一掩,转身道,“是林姑娘啊,无事,不过是瞧今日月色极佳,一时看入了迷。”
黛玉抬起头,果然见今晚一弯铁画银钩、极为明亮,明日当是个晴朗的天气。
她走到宝钗的身边,顺势坐在廊下,“这么好的月色,一个人赏多无趣呀,我陪你。”
宝钗一想到黛玉刚刚才从史老太太房中出来,自己尚且有大事挂心,转头却来安慰她,也不问什么缘由,如此细腻周到敏锐地照顾一个相处并不十分久的姐妹,眼中心疼更甚,不过掩藏在夜色中并不明显。
黛玉转头望向她,“瞧你,是要离开姨妈身边一段时间,心中舍不得吗?”
宝钗也侧身坐下,月色洒在两人身上,落满面清晖,她摇摇头,转而却想到,“你想你的母亲了吗?”
黛玉略一愣神,垂下眼,瞧着月辉洒在长了些许青苔的青石板上,又抬起头,望向那一轮弦月,轻轻道,“当然。”
六岁离家,到如今已一年有余,骨肉分离,哪有不想念的呢?
宝钗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热覆在肌肤上,将月光下的寒也一并笼罩,“那今晚,去我那里睡吧?”
黛玉不明白这前后有什么关联,笑道,“宝姐姐今日是怎么了?莫非转性了?还是同姨妈闹了矛盾,故意寻我去中和中和呢?”
宝钗也不同她多解释什么,只将她带回自己的蘅芜苑,待走到苑门处,黛玉却停住脚步,反手同宝钗道,“好啦好啦,我就送你到这里,有什么事和姨妈好好说,母女哪有隔夜仇呢?我明日再来寻你,紫鹃和雪雁还在等我回去呢。”
说罢一溜烟就跑没影了,任宝钗捉也捉不住。
宝钗站在原地摇摇头,轻叹一口气,倒是她多愁善感了,林姑娘这般豁达的性子,从来不为自己的事挂心纠结,倒是她多虑了。
第二日辰时一刻,将一切收拾停当,几人如约准备出发。
湘云异常兴奋,早早就在大门处候着,随身带的东西不多,然而吃的不少。
像是生怕家里那位反悔忽然不让她出门了似的,一大早在家里捉了几个桃酥饼并香酽脆,还有几个天香饼子、芡实糕,并若干油酥饺子,一道拢在食盒里就急匆匆出了门。
这会子等众姊妹的功夫,已经吃了大半。
可惜雪霞羹不好带,不然她高低也得装一盘过来。
黛玉方到,就见她坐着车辕边大快朵颐,见她来了,还高声道,“林姐姐!吃过朝食了吗?我带了一些吃的。”
黛玉走近一瞧,就见她将食盒又揭开一层,下面还有一份热腾腾的炸糕。
湘云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它的我都快吃完了。”
不一会宝钗也到了,而后是探春和迎春,袭人最后才姗姗来迟,见几小只竟都早早到了,乖乖在原地等着自己,一时间还颇有些歉疚。
“姑娘们都起得这样早?”,她抬起手假装掩面咳了一声,故作矜持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出发吧。”
袭人驾着车先带人去了京中总堂,将这一行货物都清点完毕,连带门中十二名镖师,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出京而去。
黛玉一直挑着帘子悄悄观察着外间动静,见状不由得感觉大受欺骗,“什么嘛,这分明是袭人姐姐出任务,顺道带我们出去郊游,是这个意思吗?”
湘云夹着最后一只油酥饺子,不解其意地望着黛玉,“郊游不好吗?”
宝钗似乎早有所料,了然于胸般嗔了一句,“这个凤丫头。”
逗她们几个人玩儿呢,分明是找机会让她们出去见见世面,怎么说的好像多郑重其事,还让她们以为自己背了好大一宗任务、有多么多么地重要,敢情她们只是添头而已。
探春也稍有一些失望,当即撅了嘴,“哼,凤姐姐把我们当猴耍。”
亏她出发前还无比期待,以为是有人瞌睡了送枕头来!
只有迎春没有太大反应,左右她是被催着来的,若不是惜春妹妹正好病了,这一行人还要再多一些。
宝钗却看得通透,“恐怕不是凤姐姐故意诓骗我们,只怕是那日我们说话,平执事凑巧听见,这才现编的呢!我就说世上怎会有这么赶巧的事。”
“怪道那日我听凤姐姐说起缘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现编的说法,难怪不够天衣无缝。”黛玉放下帘子,细细回想起来,方才了然,“骗我们出门玩儿,哪里还需要这么多说法?真是难为她绞尽脑汁了。”
迎春却晓得为什么,淡淡开口道,“大概是之前有一回惜春妹妹听说要去那凶险之地,吓得有三天三夜未出房门,说什么也不愿意走,所以凤姐姐这才想了这么个法子,这可惜这次惜春妹妹也来不了。”
惜春素来是个喜静恋家的,最喜欢待在自己的屋子里画画儿,只偶尔和寺里的小师傅有些交流,不爱出远门也情有可原。
虽说少了些许对主线任务的紧张刺激又期待的氛围,可出门的兴奋感还是依然在的,就是坐在马车里还是太过限制视野,初时新鲜感过去,也就昏昏欲睡起来。
厢内几人熟睡,宝钗也开始闭目打坐,唯黛玉一直看着窗外。
她们一路从城中走来,穿过长长的官道,从人群熙攘到无人荒野,从街市繁华到绿林密布,又翻过一片荒田,越过一座小坡,方再见一片稀少人烟,瞧着像是到了驿站。
当然驿站主要是为官家服务的,也不知是否接待她们这样的民间镖队,她见着袭人上前似乎与那驿站中人交涉了什么,转头打了个手势,队伍朝着驿站后方行去。
绕过一片小竹林,镖队明显松散下来,开始接替,袭人也过来敲了敲她们的车门,低声道,“姑娘们,可以下来歇歇了。”
湘云揉着眼坐起来,迷迷糊糊问了一句,“到了吗?这么快。”
宝钗睁眼,将盘着的腿放下来,不着痕迹地揉一揉,给湘云枕了一路,她的腿已经没知觉了。
抬头正见外边一片翠绿的竹林,在刺目的日光之下,竹林中影影绰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刺耳的破空声由远及近,异变陡生,袭人立即喝了一句,“快回去!”
又高声道,“所有人!回来戒备!”
兵刃相接的声音随即响起,箭矢如密雨一般砸向镖队,丝毫没给人留反应的机会。
刚探出一个头的湘云被黛玉和宝钗立即合力拉了回来,下一刻已有箭矢破空穿透车厢的木板,发出震耳欲聋“蹬——”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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