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模棱两可道，“原是其它铺子的弓都太轻了，使起来不便发力，故有此问，若是您这铺子里也是一般，那我再去别处问问就是。”
老板瞧她转头就要走，忙揽住客道，“有的有的，您来的可不巧了，店里最近新得了一把霸王弓，非寻常之力可以拉动，好器当配适宜之人，不知您家中长辈力量几何？”
黛玉也不明说，只道：“莫若您拿出来我瞧瞧，左右不会少您的银钱，若是买回去拉不开弓，便是原封不动还给您，银钱一样照付，如何？”
说着将府中当时进府时就给她的腰牌拿出来，上面木质雕刻，镶金包玉，端端正正刻着一个“荣”字。
老板正思量着，将这木牌拿在手里一瞧，便立刻道：“原来是荣府的姑娘，既然是给府中人置买，自然没有不卖与您的道理，我这就将那弓拿出来给您瞧瞧，若是带回去不合适，只管将弓交还予我，也没有收您银钱的道理。”
黛玉见那老板不过忘后堂片刻，就抱着一个纹样古朴的方形长盒出来，放在她的面前，小心打开那盒子上的机关锁，一把一看就非比一般的弓便出现在她眼前。
“果然是把好弓。”
老板笑意盈盈，“这是自然，本店童叟无欺，何况贵府与本店多有前缘，断没有欺骗姑娘的道理。”
“您端看如何计较？”
黛玉细细抚摸过那弓身上的细腻皮质，弓弦的韧度也极佳，只是是否合适还得上手试试才知道，可这老板灼灼目光之下，她总不好表现得太过骇人。
于是又道，“这般好的弓，可有好箭与之相配？”
老板连连应道，“有的有的，我这就给您再取来，您稍等。”
说着将将俯下身，缘是箭矢一类大多放在柜前摆着，方便拿取。
黛玉瞅准机会，动作迅速地将那弓握在手里，入手触感极为厚重，这让她心里的欣喜更多一分。
左手握弓，右手拉弦，瞬至满弓。
虽说算不上完全合宜，可这个力度已经是她目前接触到的最合适的了。
暂时用用也不错。
眼见那老板就要起身，黛玉立即将弓弦复原，缓缓将弓放下，待老板起身一看，就像是一个轻轻拿起端详一下的模样。
“如何？这弓做工十分精细，送给家中长辈定是不错的选择！”
黛玉点头，“确实不错，这箭也要十二支，结账吧。”
老板满面欣喜，“好嘞！一把霸王弓二十八两，配十二支羽箭二两，一共三十两！我再送您一个箭囊，一双护腕，若有需要，欢迎再来。”
将银两如数取出，又说明送往府中何门，交予何人，黛玉这才施施然去找湘云宝钗几人。
探春同湘云对新鲜奇巧的玩意儿都特别感兴趣，围着许多暗器研究琢磨。
迎春却独独中意摆在正堂中的一杆长枪，想起从前看过的招式欲舞上一舞，却碍于店面有限，无法施展。
宝钗亦对旁边的一套万树飞花颇感兴趣，可惜自己已有主修，如今剑心为重，断不可为旁的东西分散注意力。
剑之一道，最需要的就是专注。
因此也只是略略看罢，权当了解过，也就放下。
最终也就探春和湘云商量着买了几套袖箭弓弩飞镖一类的，回去做个新鲜玩意儿玩一玩。
“走！回家吃饭！我都饿了。”
逛了一天，收获颇丰，几人心满意足地启程返家。
黛玉先是回去悄悄地找过王嬷嬷，将弓箭匣子拿回自己的房间，方才将那弓拿出来仔细查看。
在店中太过仓促，仅仅试过力道，许多细节没来得及查验。
要是现在有合适的场地可以直接试验一下就好了，黛玉想到府中的习武场，现在过去，应该不会太突兀吧？
正思索着，紫鹃掀帘进来，“姑娘在做什么？”
黛玉虚掩上盒子，又抬手将盒子打开，笑道，“今日新得了一把弓，正愁没地方试试呢。”
紫鹃不做它想，只说，“姑娘何不去演武场试试？那儿正有箭靶，不过这会子不忙去，老太太那边传饭呢。”
黛玉将盒子关上，随紫鹃往姥姥房中吃饭去。
史老太太见着她来，更是十分开怀，席间又多关怀，“凤儿前几日同我说，后日要派你们去弋阳谷处理些事情？”
黛玉应道：“正是，姥姥无需担心，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史老太太未有多言，左右凤儿办事她一向是放心的，这次出门也是提前与她商量过的，府中女孩们年岁渐长，也是时候出去见一见世面，历一历凡尘俗事。
待得饭后，史老太太终于捉起黛玉一只手，缓缓放在手心里，四只搭在她的脉上，静静感受。
黛玉不解，“姥姥这是？”
史老太太才解释道，“之前你母亲来信，托我为你调养身子，先时未有动作，本是有其它打算，可眼看你们将出远门，我还是自己看看，心里方有个底。”
黛玉感受到一股浑厚的气息从腕处。钻入体内，在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四处游走，遏制住自己防备的动作，只默然不语，乖巧地坐在原地，任由姥姥探看。
虽说她离家入京，为的本就是这一线生机，可她心中也知晓，这一线生机实属渺茫，若是回天无力，叫姥姥这般直面真相，也叫人心中不忍。
史老太太探查完毕，方才将内息缓缓抽离，这样的查探方式本极具风险，若非是双方充分信任，倘若稍有不慎，那就是二人俱伤的结果。
若非是亲孙女，若非是实在担忧无着，史老太太断不会选择这样冒险的方式。
王熙凤见老太太收势，方才端了茶水进来，见老太太一时未有言语，问道：“如何？可是不妙？若是如此，我……”
史老太太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缓缓摇头，道：“暂无大碍。”
又爱怜地抚摸过黛玉的鬓角，眼中满是心疼，“幸而你这进阶迅速，竟给自己挣出一线生机，不过近来也需小心，此等心疾，还需寻名医细诊才好。”
“我已与多年前一友人去信，只可惜她行踪不定，也不知收到我的信否，昨日已又去一封，望她能及时看到才好。”
见姥姥因为自己的病愁容满面，黛玉面上却笑起来，像一个天真小孩那般道，“多谢姥姥挂心，姥姥放心，我会注意的，您别担心。”
说着站起身转了一圈，像是在证明，“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史老太太心中长叹，偏偏叫她这样好的一个孙女摊上这样的天绝，族中传言竟在她的身上应验了，又岂是人力可以化解？
心疾不过是表象，真正的原因却是肉身凡胎难载先天之气。
唯一的化解之法只有早日进阶。
好在这样的体质往往于修道一途格外有天赋，若能到达那还虚化神之境，或许自然就能破此困局。
虽然此间已经几百年未有到达此境之人，可总算是一线希望，即便这希望无比渺茫。
福祸相依，怎奈命数？
当然，还有一法可以有所帮助，传说得女娲传承，便可暂蔽天机，自辟新的生路，也就是寻常人所说的得长生之法。
既得长生，自然能过此命劫，什么早夭之象，也自然可以化解。
只不过这女娲传承更是飘渺，相比起来，似乎努力修炼到达至高之境都来的实在一些。
家中倒有一宝器，说是一得道飞升的先人所留，得之可助修行，与女娲传承似乎也有一线连接，能为黛玉增加些许生机也未可知。
于是史老太太忽然问道：“丫头，可有意习剑？”
黛玉不明白姥姥这是何意，“您为何突然这样问？”
瞧着她灵动明澈的双眼，史老太太有些不忍，这般小的年纪就要背负这些，终究无甚意趣，忽而心念一转，又问，“平日里，你可有其它难受的地方？”
之前运功太过，情急之下也会吐血，看上去甚是吓人，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太多不适，只是要注意小心使力，把握分寸，否则就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
黛玉眼睛一转，“如果是说运功太急导致胸闷气短气血上涌感觉整个人都要炸了一样的话，那确实略有一些难受。”
“平日里倒是没什么感觉，也不影响练功，也不影响玩耍的。”
见姥姥依然一脸沉重，继续道，“您瞧，我如今能吃好穿好，享富贵，得天赐，亲人俱在，有长辈疼爱，有姊妹相伴，修炼更是一日千里比旁人都要快，已经是得天独厚的一份了，现今还能有一线生机，恐怕已经是无上福缘了。何况命定之言如何能做的准，说不定我就是那天命之人呢？姥姥可想知道飞升之境究竟是何等模样？”
这样一番老成持重的话说下来，将史老太太都说得愣了神。
小小年纪，对于生死说得头头是道，看得更比她们这些大人都还要通透，如此冰雪聪明伶俐通透的姑娘，真真是让人爱也爱不过来。
史老太太情不自禁将黛玉搂在怀里，右手抚慰一般拍拍她的后背，怅然呢喃，“我的乖孙哟……”
只希望上天能多给她一些怜爱，不要太早将她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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