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史太君也没有要取消外出的意思,只笑呵呵道:“这风雪倒是给围猎平添了几分意趣,平日里那些小禽小兽的,猎起来也没什么难度,如今这般起雪来了,才叫她们一番好找呢!如此这般,才能算作是在锻炼了。”
黛玉因着前些日子同宝钗一度交谈甚欢,今日也要同她结伴而行,早早就穿戴收拾好,去宝钗的院子里找她。
宝钗今日穿了一件苏青色的斗篷,黛玉罩着个大红缎的猫眼儿袄子,两人各自拿着弓箭便各取了小马,引弓提剑而出。
薛姨妈瞧她们姐妹二人投缘,也能玩得到一处去,便也没去打扰她们玩闹。
只是行至中途,二人却又有了不同的兴趣所在,于是相言分道而行,黛玉只管追着一只速度极快,似有飞尾的小兽去了。
远远瞧着那影子格外可爱,速度又极为迅猛,眨眼的功夫便瞧不见了,四处都找不到什么踪影。
正凝神屏气之间,忽而又见那雪地里冒出一个小小的狍子来,黛玉便被那狍子引走注意力,一心只扑在这个狍子身上。
可那狍子也不是个好打的,黛玉伏在雪地里观察了好一会儿,见皑皑白雪之间再次冒出一点黑乎乎的小东西,格外迅急地在白雪中跳跃。
时而定身似乎在观察四周环境,时而往前跃进,格外地机敏警觉。
黛玉沉住气,耐着心,静静伏在雪地草堆之间,丝毫不着急动作。
待得瞧那狍子松懈之时,看准时机,方才踯石而出,一击即中。
首战告捷,黛玉脸上微微浮现出一丝雀跃欣喜,正想与周边人分享,这才想起来刚与宝姐姐分道而行,现下周身空无一人。
一时间兴奋劲也少了大半,不过心下还是欢喜轻松的。
又见那丛林之间忽而跃出一只颜色赤红、长尾绒毛似是狐狸的小兽来,莫非是赤狐?
黛玉立刻将手里的狍子暂时放下,想追去看看,却没想狐狸没有追上,却被掩藏在白雪之下的枝桠绊倒,吃了满嘴的雪。
刚一起身,就见那合抱的大树之后似乎探出一双铜铃一般骇人的眼睛来。
是个豹子。
黛玉微微紧张起来,她还没遇到过体型这般大的豹子,也不知道打起来是不是对手?
黛玉摇摇头,将心里那点跃跃欲试的危险想法压下去,最终还是选择比较求稳的方式。
锐利的箭矢悄然对准那豹子的心口柔软处,不等它有所反应进行躲避,便干脆利落地拉弓引箭将其射杀。
黛玉大松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后心都有些湿,冷风一吹还有些发凉,额角鬓边也冒出一层薄汗。
她镇定地走上前,才发觉这只豹子个头比她还大上不少,幸好方才没有托大,否则一场恶战是免不了的。
又见这豹子肚下有些许脱垂的痕迹,黛玉这才发觉竟是一只下崽不久的母豹,想来是冬日里出来觅食的。
她心里微微闪过些许愧疚,下一刻又释怀了,母亲常常告诫她,野外丛林之间,从来都是弱肉强食的,方才的情况,她如果不当机立断,有危险的只怕就是她自己。
这一只豹子体型过大,她一个人也弄不回去,就这样放在这里不做任何处理,又怕稍后会有更厉害的家伙被这里的血腥气吸引过来。
略加思索后黛玉便忙将周围的厚雪都往这母豹的伤口处堆去,堆好后还将松雪微微压实了,确保血腥气不会外散,或者散得略慢些,这才在最上面又铺上一层薄雪以做掩盖。
而后折返回去,把先前抛下的狍子拎着,去找自己的小马。
这一番折腾下来,可算累得够呛,看样子这半日她也只得猎这么一只带回去,也算是个成果。
今日风雪也是愈发大起来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洒下来,四周也会渐渐变得寂静无声,人和走兽留下的足迹顷刻之间就被掩埋。
像这般寒冷的天气里,大家围坐在一块儿烤烤火,吃一些野味,倒也算是乐趣。
从前在家里时,母亲总是不让她多吃这些,说是这些荤食大多容易上火乱炁,不大利于她的身体和修行。
如今无人管束,便是偶尔放纵一回也无妨。
黛玉一边想着,一面往庙里去,来时便带她们认过路的,叫大家到时一同在庙里歇脚,姥姥也会在庙中等她们回来。
见她冒着风雪进来,小小的年纪,早已有了一番大人气度,略显单薄的身影被风雪裹挟,稍显寂寥。
史老太太瞧着一阵心酸,想到自己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儿,孤身一人远在异乡,也不知身边是否有人嘘寒问暖?
生个孙女也是这般肖似她的模样,小小年纪总爱故作成熟,生怕大人担心她似的,于是忙招呼着:“黛玉,快来,来姥姥身边坐着,取取暖。”
黛玉依言将猎来的狍子交给丫鬟们去处理了,将外边沾满霜雪的斗篷解下,便到姥姥身边坐着去,又交代过自己埋着母豹的详细位置,自有人去将那猎物带回来,
老太太身边堆着满是绒皮衣毯,被火熏了这半日,已烤得暖融融的,她刚一过去,怀里又被塞上一只汤婆子,更是温暖,一下子将外间的霜雪寒气驱走了。
这厢方坐下,抬头又见着宝钗也回来了,手里拎着的竟是个模样差不多的狍子。
本是打算大家聚在一块,到时可以一起烤了来吃,若是各自都猎来不同的猎物,大家也都能有一些别样的口福。
不曾想竟是撞到了一起,不过也怪她原本是逐鹿而去,如何又打了只狍子回来,也无怪乎她们二人所猎之物相撞。
这也算是姐妹之间心有灵犀了。
虽如此想,黛玉嘴上却还是道:“早知你也猎这个,我就不打它了。”
宝钗瞧她这周身的气度,头上的霜雪还未化去,眉眼之间尚有凛冽锐利之气未散,恰如一头得胜归来的狮虎,比那练兵之人也不差什么,倒像是行伍之间出来的。
于是笑她:“我从屋外走进来,这样乍一眼瞧去,但看林姑娘这通身的气度,我还道是个教头呢!”
说着已经走过去,挨着黛玉坐下,促狭道:“莫若以后便叫你林教头如何?”
薛姨妈本瞧她们两个,小小年纪就都这般好强,宝钗进来时虽然极力掩饰,她也还是瞧见那一闪而过的一点血迹,若是一个失手逞强叫那猎物反伤了可怎么办?
忍不住殷殷叮嘱:“如今围猎不过是寻个意趣罢了,本来不曾叫丫鬟们跟着,是存着锻炼你们的心思,可又怕你们当真遇到什么危险,你们自己也要当心,凡事也不可太过冒险,当注意自身安全才好,否则岂不是叫家中长辈们平白担心?”
黛玉闻言,起身施展了两下拳脚,自同薛姨妈说:“姨妈你瞧,我和宝姐姐也是日夜修习不敢停的,就这些小兽什么的,我们尚且应付得来,况且这围场之中也不曾放什么特别的猛兽,左右打不过还跑得掉不是?”
宝钗也含笑道:“妈妈说的也有道理,我们以后注意些便是。”
薛姨妈瞧她们一个两个都不太当回事的样子,不由得多说一句:“你们还小,殊不知世间万事哪有那般万全的?虽然一切皆有准备,但凡事也会可能有个万一,若是应对不及,家里人又都不在,遇上了岂不是遭罪?那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毕竟少年心气,总会多些意气少些谨慎。
黛玉点头应是,只当是听下去了。
若是她的母亲也在这儿,她或许也会说这样的话语,人家这般真心待她,她如何能不受呢?
二人略烤暖和一些,又忙不迭跑到外间瞧这些猎物都是怎么处理的。
可巧儿雪雁过来给黛玉送烘好的斗篷和护手,可她这会子围炉而坐,寒气早被驱散不少,况且不过是起个身的功夫,哪里这一小会儿就至于受冻?
于是含笑问她:“谁叫你送来的,哪里就冷死我了?不过是拿个兔子烤肉吃。”
雪雁道:“是鹃姐姐叫我送来的。”
黛玉一面接过,一面笑她:“亏你倒听她的话。”
宝钗听着知道黛玉是在奚落她,只笑嘻嘻一阵也就罢了。
几人只在这里等过一会儿,黛玉这边将猎物交给丫头们收拾,又往里间去看姥姥。
史太君年老怕冷,今日也就没有出去凑这个热闹,不过看她们小辈玩闹而已。
这会儿她们两个回来得算是早的,李纨凤姐儿等人都还尚未回来。
只有惜春懒怠动作,勉强打了个小兔子,不过伤着那兔儿一条腿,又可怜它将将抱了回来,给它包上伤口抱在怀里,说是要带回去养着,也算做个陪伴。
黛玉往姥姥身边坐下,只管在这儿用手炉烤着火,等上一等,不过片刻的功夫,又陆陆续续地有人提着东西过来。
不似她们小娃娃一般只拎得起一样猎物。
凤姐在她们两个之后回来,一手拎着一双兔耳,一手拎着一些没见过的猎物,说是给大家打牙尖儿。
而后便是迎春探春两个,二人各自抱了个什么东西,又拿着绳索拎着些在后面拖着走,看上去倒是收获颇丰。
最后等过一会儿方见李宫裁回来,见她带回的猎物似乎并不多,但胜在独特。
黛玉抬眼往外一瞧,仔细定睛一看,那形状模样,正是一头鹿。
再细细辨认一番,见那鹿额只见正有一点白,可不就是那会儿子她和宝钗一道遇见的那只鹿吗?
没想到却是被她给打去了。
丫头婆子们对这些物什早已十分熟练,这厢将她们带回来的猎物都一一分类,这厢规整收拾处理好,那边开水也已齐备,一群人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些猎物都处理干净,又给一一抹上从府里带来的各色调料,架在火堆上面烤着,不一会儿便能分着吃了。
烤肉的芳香慢慢泛出来,宝钗取出一把小刀,将鹿腿边一块片下来,又放在火上继续烤炙过片刻,方才取下来,递到黛玉面前。
黛玉也没有推辞,只管伸手接过,鼓起嘴略略吹凉一些,便大胆下口。
那肉质果然十分鲜嫩,火候恰好,咬上去酥酥脆脆,格外可口。
黛玉第一次打这样的牙祭,格外觉得新鲜,恨不得以后也能多来几次才好。
于是转头问姥姥:“我们下一次什么时候来?”
言外之意溢于言表。
史老太太瞧着孙女的可爱模样,笑说:“也就是冬日里偶尔来能有此收获,等开春时再来,那时却不过是随意玩玩儿,倒不能这般可劲儿造了,否则来年恐怕便无了。”
黛玉想起那只母豹。
黛玉何等聪慧,也明白姥姥的意思,便说:“那便用一些平常的鸡鸭鱼的这样烤着吃,岂不快哉?可有这样的滋味否?”
史老太太只是笑笑,不知想起什么,神思略散,并没有仔细回答她。
缓了一会儿才说道:“如今是你新鲜,若是叫你日日这般,反倒会觉得无趣了。是得过段时间再来,如此心里才有惦记。”
“况且这样炭烤的食物也不能常吃,平日里还是吃一些好保养的东西,这般才是养生长久之道。”
一群人等尽兴之后,待第二日清晨,方才踏着晨曦归城而去。
进城时已经是日薄西山,黛玉同姥姥一道坐轿子回去,趴在窗边看外面天边的晚霞,红彤彤的照了一片天际,色彩格外绚丽。
雪停了。
于是开始惦记起,姥姥口中所说的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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